如今才过了正月,树枝才抽出嫩芽,阳光也显得温暖。
春天到了,这本来应该是脱下身上的厚重衣服,开始新一年劳作的日子;这本来也应该是充满欢笑,还有奋斗的日子;这本来是奔向希望的日子。
可现在,哀嚎声四起,荀法坐在了房屋的台阶前,身上裹着一件洗得发白且破旧的袍子。
不管是在长安,还是在亳州,他都只拿自己该得的俸禄,袍子上的袖口上有两个大洞,连风都兜不住了。
柳承郎劝过他,在这妖族之中做官最好不要太干净,该享受享受,该拿就拿;当浑浊成为一种常态的时候,清白便成了一种罪。
虽然这王费霞上台才没几日,但荀法已经感受到了死亡的降临。
方才有一队妖族闯了进来,带走了他批复的所有公文,甚至还把他的书房给搬空了。
不仅是书本和信件,只要有他字迹的纸张,都全被妖族给收了去。
这个行为,便表明有人要对他动手了。
荀法驱散了原本在府中做饭的老妪和一名小侍女,从自己那破旧衣服中摸出了一些碎银子给她们,让她们赶紧离开樊城。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待老妪和小侍女走后,偌大的府中,便只剩下了荀法一人。
他坐在台阶上,腿上放着一件缝满了补丁的袍子,灰白的头发散乱,那双犹如枯树一般的手轻轻的抚摸着腿上的袍子。
荀法笑了笑,抬头看向了树梢,树梢上停着几只乌鸦。
在世人眼中,乌鸦是不祥之物,是大凶之兆。若是有乌鸦停在自家庭院门前,必然会直呼晦气。
可荀法看到了这乌鸦,一滴泪落在了那件破旧的袍子上,脸上挂着笑容,仰着头轻声呢喃道:“你是不是来报喜的,我是不是快能见到她了?”
可惜,这乌鸦没有回答,也不会回答他。
突然,木门被人踹开了,进来的是王费霞,身后还带着一队毒血营的战士。
王费霞没有废话,直接将一个瓷瓶放在了荀法的面前,冷声说道:“为确保上下一心,共同南征,吃下这滴血。只要吃下了这滴血,我们便是自己人,荀先生您之前的荣华富贵,可继续保留。”
荀法低下了头,没有抬头看他,只是低声说道:“我若吃了这滴血,我的权力能回来吗?”
听到这话的王费霞冷冷的看着荀法,若不是毒血营的人在,她真想直接杀了荀法。
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若是荀法的权力能够回来,第一件事儿定然就是恢复人族地位,实行所谓的拨乱反正,将她王费霞给拉下来。
王费霞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让自己的敌人有翻身的机会,果断的摇了摇头道:“不会,只是荣华富贵。”
荀法凄然的苦笑了两声,看着一袭绿袍且脸色发绿的王费霞笑着问道:“你应该就是吃了这血吧?你现在是人族还是妖族?”
接着又反问了一句,“你以为我和王氏一样,都是放不下荣华富贵的人吗?我来此地,本就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王费霞眉间出现了一抹恼怒之色,若不是相柳老祖依旧要仰仗两人,恐怕她早就一剑攮死荀法了。
“是人族还是妖族,重要吗?”
荀法闭上了嘴,面对一个无可救药,欺压自己百姓的人,说再多的话除了浪费口水之外,再无其他作用。
“我只需要知道我的仇人是徐长安,是长安的那个朝廷,便足够了!”王费霞冷冷的说道。
随后,她转身离去,只留下了一句话。
“给了三个时辰的时间,若是三个时辰之后荀先生不服下这滴鲜血,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荀法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小瓷瓶,冷笑一声,一脚将其踹翻。
这在无数妖族眼中为绝世之宝的相柳血,在荀法的眼里,不值一提。
……
王费霞离开了荀法的府邸,便直接来到了柳承郎的府邸中。
两座宅院隔得并不远,方才柳承郎便知道了,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差人给他准备了一张桌子,一壶茶,两个茶杯。甚至,还提前为王费霞准备一把椅子。
这一次,他们可不敢踹门而入。毕竟,毒血营也曾经在他的领导下,而且若不是柳承郎指导有方,恐怕妖族大军损失惨重。
面对曾经的军士,真正意义上的将军,这群士兵心中还是有些感情和畏惧的。
大门早就打开了,所有毒血营的战士都在门外候着,王费霞直接走了进来,将装有一滴相柳一族鲜血的小瓷瓶放在了桌子上。
柳承郎看了一眼这瓷瓶,轻声说道:“这东西你留着吧!我若是想要这东西,随时都能有。”
“若是你现在不要这东西,恐怕……”王费霞不动声色的说道,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恐怕什么?要杀了我?”柳承郎反问了一句,随后搂起了袖子,多斟了一杯茶,朝着王费霞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轻声说道:“坐。”
王费霞奇怪的看了一眼柳承郎,点了点头,坐在了桌子旁。
“若不是你是王氏的人,我还真以为你是褚良派来的人。”柳承郎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说道。
“此话怎讲?”
“湛胥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好不容易可以控制一部分人族,好不容易以最小的损失造就如今的局面。没想到啊,一朝被你摧毁。”柳承郎笑着,眼中出现了一抹无奈。
就现在这王费霞的所作所为来看,虽然手段有些激烈,但总体而言,算是帮了褚良一把。
柳承郎相信,只要大军相碰,王费霞领导的大军,必然会节节败退!
但可惜的是,王费霞并不能理解柳承郎心中所想,她嘴角一扯,笑着问道:“怎么?用湛胥少主来压我了?”
柳承郎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不是,而是提醒你。这几日,之前的官员全都跑了,还有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些铁匠,也跑了,整个亳州陷入了混乱之中,你最好趁早出击。要不然,恐怕大军都没有出兵的能力了。”
“你在吓我?”王费霞面露不悦。
“不是吓你,而是提醒你。你知道打仗除了打打杀杀之外,其它的什么最重要吗?你知道不同兵种之间的区别吗?你知道铠甲磨损到什么程度就不能用了吗?你知道每种兵种适合在什么地形作战吗?”
柳承郎笑着,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王费霞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变,冷汗直往头上冒。
“你应该没学过兵法,只是知道修炼。战争和个人之战不一样的,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徐长安参加了一次越州之战之后,便不再做指挥了?”
柳承郎笑得很开心,毫不避讳的说道:“没了湛胥,相柳一族压根不理解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相柳老祖觉得我们是在给圣朝机会,但其实我们是在求一个偏安一隅,迷惑人族,扰乱圣朝。更何况,此番大战起,你猜裂天会不会来战场,你再猜一猜,裂天会不会杀到封印中来。要知道,裂天之前就能够在相柳老祖的手底下溜走,此番得到了你们王氏的帮助,带走了铁剑山下镇压的东西,实力大增。”
柳承郎说到这儿,丝毫没有掩饰脸上的兴奋之色。
“你猜猜,只要裂天再来封印中一回,你还有没有出兵的能力?所以,我是提醒你,出兵一定要快,若是慢了,可能不攻自破。还有,现在大旱灾,若是袁老或者荀法一死,封印中的人族肯定会不顾一切的发动战争。而且,与神农一脉为敌,我不知道伤兵还有粮草的问题你要怎么解决。”
“我没必要用湛胥压你,甚至就算湛胥不苏醒过来,再这样下去,你也没多少好日子了。”
王费霞听到这话,额头上出现了大滴大滴的汗珠。
她终究是把事儿想得太简单了,若是一切按照柳承郎所说,恐怕她不仅不能借助相柳一族的力量报仇,还会直接丧命于此。
“那我该怎么做?”
她终于服软了,甚至连责问柳承郎的勇气都没了。
“恢复原样,而且保证袁老和荀法的安全。他们和我不一样,我还想活着。袁老还有荀先生,可是早就视死如归了。”
王费霞听到这话,急忙转身离去。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保证袁老还有荀法的安全!
柳承郎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瓷瓶,冷哼一声,大袖一拂,这瓷瓶便落在了地上。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