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战
夜幕降临,一黑衣人挎着腰刀,皎洁的月光下,身形纤瘦而修长,他带着一个大大的斗笠,斗笠上还垂下了一帘黑纱,完完全全的把他的脸给遮住了。m.
他看看月亮的位置,看看随风摇晃的婆娑树影,皱了皱眉。
时间已到,更夫刚报过更,那打更的声音穿过柳条,越过厚重的城墙,传到耳边的时候,显得有些缥缈。
“丑时。”
他更加确定了此时的时辰,在城外来回的踱步。
一阵阵风声响起,他抬头看去,城墙上陡然出现了不少的人影。
那些身影一跃而下,轻盈而优美,就像一只小猫轻轻的落在了地面上,脚下也没有半点的声响。
他们齐齐的站在了他的面前,一齐低头,没有发声。
“出发!”她冷哼一声,压低了声音,清脆而动听。
……
落草山。
越州的杂税颇重,很多人逃了出来,奔向其它城,也有很多人咽不下这口气,落草为寇。
落草山上就有一伙盘踞多时的匪寇,他们自称“侠匪”,专抢富人。至于那些运气不好路过的难民,只有两种选择,若是强壮的其一便是入伙,大家一起有肉吃肉。若是不入,那便直接丢到后山的沟壑之中。那些老弱病残,则完全没有选择,遇到雁荡的匪徒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在越州受官兵的欺压。
“宁进越狱,不过落草。”这是这近几年越地口口相传的规矩。
落草山山高地险,易守难攻。
后山犹如被一柄利剑切开一般,形成了一道断崖。那些尸骸便是从这儿扔下去,落到了白茫茫的山雾里。
皎洁的月光照亮大地,一行黑衣人朝着雁荡山上走去。
她们身姿矫捷,犹如黑暗中的影子一般。
纤细的双腿富有弹性,轻轻一弹,一蹬便能越到丈许高。当然,这是她们没有使用法力的前提下。
在山崖之间,她们犹如一只只黑夜之中的鸟儿一般。
山崖之上,灯火通明。
颇为奇怪的是,一路上她们没有遇到任何的守卫,更没有遇到任何的明哨或者暗哨。
山高地险,又是一群乌合之众,凭借地势便以为是天堑,她们也未曾多想。
一路往上,她们看见了大厅,也看见了房门口三个明晃晃的大字“忠义堂”。
为首的黑衣斗笠人手一伸,十几名黑衣人全都停了下来。
她心中微凛,粗着嗓子吼道:“阁下何人,这群匪徒对我等有重用,还望阁下放手,此后山高水长,也好结个善缘。”
话音刚落,一个被五花大绑,粗犷的汉子被扔了出来,重重的砸在地上。
“诺,这个是这里的头头,送你了。”
清脆声从屋内传来,门口出现了两道身影,一个白衣胜雪,手执长枪,身子略微有些单薄;另一位少年郎穿着青衫,手执火红色长剑,嘴里叼着一根草,满脸的贱笑。
她皱起了眉,她能感受到这两人的实力不弱,可自己一方有十几个人,也不惧怕。
“多谢两位,不过我想要的是整个落草山上的人。”她仍然伪装着声音,很是粗犷,单听声音,只会猜测是一个汉子。
徐长安就向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你们要这群匪徒干嘛?”
“什么用途,在下不便多说,还望两位割爱!”
姜明点了点头说道:“两军交战,寻常百姓即便知道那座城是天堂,也会思虑再三。现今这个情况,就是重金请人去南凤只怕都没人去,所以柳承郎打得一手好算盘,把附近的匪类全都收了,然后强迫其扮成难民,等当着百姓的面演完了戏,这群人顺便充个军,扩充队伍。”
随即他笑了笑:“以落草山来说,一山有两百之众,若收了十山之人,用得好,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战斗力。”
“柳承郎算盘打得不错,不如回长安去帮本世子当个掌柜的?”徐长安也轻笑道。
斗笠下的她眼神立马凌厉了起来,看向了徐长安,粗着嗓子问道:“世子?莫非你就是平山王世子,西路军元帅徐长安?”
随后看向了白衣持枪少年。
“勇武侯姜明?”
姜明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顿时有些心急,知道踩到了硬点子上。
“走!”她轻喝一声,所有人都齐齐后退。
话音刚落,两道长虹便到了跟前,徐长安立马跳入战团,缠住数人;姜明就冷冷的看着领头的黑衣人。
徐长安犹如狼入羊群,长剑肆意挥洒,他能够感受到,这数十人皆是通窍境,对自己完全构不成威胁。
虽然别人伤不到他,可这数十人也犹如山间飞燕一般,十分灵巧,用惯了大开大合招式的徐长安,也未曾能伤到她们分毫。
徐长安转头看了一眼姜明和那首领。
两人已经交上了手,可很明显的,那人远远不是姜明的对手。
姜明随意招架着,一袭白衣,加上淡然的神情,不知道比徐长安潇洒了多少倍。
银枪犹如蛟龙入海,挥洒自如;那人犹如一扁舟,在风浪之中勉力前行,一不留神,便粉身碎骨。
徐长安看了他一眼,嘴里骂了一句骚包之后,便认真的应付起眼前的对手来。
长剑一抛,稳稳立在空中,手捏剑诀,朝剑身一点,他周身三尺之类,立马充满了剑气。
“起!”徐长安轻喝一声,剑气四溢,那十多位黑衣人尽皆倒地,斗笠也被剑气划做两半!
徐长安一愣,看向了那十多个倒地的女孩子。
此时姜明和那首领于空中战斗,没来得及注意地上的情况,他只是感受到了一股剑气,想必徐长安已经解决了对手,自己自然不能落后。
枪出如龙,步步紧逼。
姜明看到一个空档,直刺心窝。随即念头一变,觉得生擒更好,长枪后撤,换做了掌。
一掌打在了胸口,入手处一片柔软,姜明一愣,那首领直往下掉,斗笠也随之跌落,露出了一头秀发和精致容颜。
姜明想都没想,一把将那女子捞入了怀中。
那女子贝齿紧咬下嘴唇,软剑直刺姜明,不过姜明反应极快,长枪挡住了软剑。
“啪!”姜明挡住了软剑,却没挡住这一巴掌。
两人落地,那女子嘴角溢血,挣扎着往后退去。
“流氓!”她轻啐一声,随后带着众人跃下落草山。
徐长安本欲追,可看着满脸呆滞的姜明,也放弃了。
“醒醒!”徐长安拍了拍姜明的脸。
“怎么了?见人家好看就下不了手了?”徐长安调笑道。
姜明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本想挠挠头,可那手掌之上似乎还有似温暖。最终,恼怒的甩了甩手。
徐长安的声音突然传来。
“哇,有方锦帕!”
随即跑去捡了起来,可他才捡起的锦帕,就看见姜明急匆匆的伸手道:“拿来我看看。”
徐长安顺势往身后一藏。
“这锦帕有什么好看的,你想想怎么处理这些匪徒,不至于你缺兵缺成这样吧?”
姜明伸着手道:“这锦帕上是那头领的,估计有很重要的线索。”
徐长安撇了撇嘴道:“为什么给你啊,我也有份参与的!我也会查的!”
“我是元帅!”姜明咬着牙说道。
“我也是!”徐长安不甘示弱。
“这里是南凤和安和之间,我说了算!”
徐长安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几乎抓狂的姜明,这才把锦帕扔了过去。
素净的锦帕上,只是在右下角有一只小小的燕子,和一个“韩”字。锦帕上散发着熟悉的香味,他想了想,小心翼翼的放在怀里。
“哎哎哎,这可是重要线索,怎么就放你怀里了。”徐长安高声叫道。
白衣持枪少年没有说话,走向了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匪首,一脚踢了上去。
“让你话多!”
一句话没说的匪首满脸无辜的看着姜明,眼泪汪汪的,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
安和。
陈平无奈的看着这两位少年元帅。
两位元帅,私自离营,而且还行动,要是遇上较真的监军,肯定会参上一本。
陈平才想骂两人几句,可两人身份比自己高,自己骂不能骂,打不能打,只能甩袖叹气!
徐长安见状,立马说道:“陈叔,他带我去的。”
姜明瞪大了眼睛看着徐长安,没想到徐长安如此的滑头。
要不是徐长安半夜找自己,说自己听陈平分析了一下,觉得那些“难民”应该就是附近的匪徒,两位元帅也不会直接溜出大营。
徐长安这句“陈叔”喊得极其的顺口,陈平心里稍宽。
姜明也低下了头,他不是怕陈平,也不是有求于陈平。只是他知道陈平是个纯粹的人,从他义父晋王口中听说过这个人,他义父敬重陈平,他也敬重陈平。
“堂堂两位元帅,当战场如儿戏么!若有人埋伏,斩首怎么办?圣朝再派人来接替你们?圣朝的将军多的是!可你们的命只有一条!”一个送粮官唾沫星子四溅,骂得两位元帅抬不起头来。
骂了会儿,似乎是有些乏了,陈平语气缓和了下来。
“说吧,你们见到了什么,别和我说只是抓了几个土匪回来!”
“一行黑衣人,带着斗笠,全是女性,修为几乎都是通窍。”
陈平听到这话,抚着胡须沉思。
“对,我们还捡到……”
徐长安才想说“一方锦帕”,就被姜明用眼神制止了。
“捡到什么?”陈平立马问道。
“几个……几个土匪呗!”徐长安畏惧的看了一眼姜明,发现后者头转向了另一边。
陈平没有在意,随即问道:“是不是年纪都在十八直三十之间?”
徐长安迷茫的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挺年轻的。”
“那应该是暗影卫了!”
听到暗影卫这三个字,姜明眼神一紧,记在了心里。
看着姜明和徐长安疑惑的眼神,陈平解释道:“这个世道,掌握各种消息便能更好的掌握局势,但凡是有点权势的人,都会养些打听消息的护卫,不过差别就是出名的或者不出名的而已。”
“例如当初镇蛮府组建的天鹰卫,便是如此,他们几乎凭借自己的力量,多次让镇蛮府对北蛮作战的时候取得了上风,这是比较出名的情报刺探组织;更加出名的还有圣皇的护龙卫,不过护龙卫可不单只刺探情报那么简单,他们刺探情报能力首屈一指,可若真有战争爆发,护龙卫也不容小觑,即便是铁浮屠,也逊色三分。”
徐长安一愣,没想到那个白袍将军的手下掌握着如此厉害的队伍。
“这暗影卫和天鹰卫差不多,个人实力都不强,可他们的伪装刺探情报的能力却是一流,而且都是女孩子,更容易得到别人的信任。”
徐长安想了想问道:“这暗影卫难道还能比天鹰厉害?”在他的心中,钱老三等人实力虽然不怎么样,可徐长安始终认为,他们就是最厉害的,最强的。
看着神色有些黯然的徐长安,陈平说道:“我圣朝的好儿郎不弱于任何人,不过这些女子以前可是做了一件大事。”
“自打韩家弃暗投明之后,前朝的各大王爷,和各王公贵族都被身边的侍女或者枕边之人刺杀过。虽然她们也只是杀了六七人,可她们的修为最高不过汇溪而已!”
“甚至刺伤了好几位宗师,可以这么说,那几位宗师算是间接的死在这群暗影卫手中。”
徐长安郑重的点了点头问道:“她们都是女孩子吗?”
看到陈平的肯定,他笑了笑。
“那我肯定没事。”
姜明愣在原地,不知道想些什么。
“对了,陈叔,你怎么就能笃定柳承郎会让土匪扮演难民来安稳人心?”
陈平神秘一笑,没有说话。
……
这几日,南凤城里不再涌入难民,韩家正在开仓放粮,对于柳承郎来说,数量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很多百姓看到,那行了。
南凤城里的局势比以前好了很多,虽然很多人还是怨恨韩家,可韩家开仓放粮这一行动,也博得了不少的好感。
柳承郎睡得也比往日安稳一些。
陈平也逗留了多日,准备离去。
姜明和徐长安亲自送他出城,陈平正欲离去,突然转身对着徐长安说道:“你以后可别带坏我儿子啊!”
徐长安一愣,看着陈平。
“小童啊!他跟着你和柴新桐我也放心了。”说着这位中年人挥挥衣袖,带领一干护卫,大步离去。
陈平并没有直接回到长安,转了一个圈,带着几人,乔装打扮,找了就近的一个小镇,歇息了下来。
他在等人,也在等消息。
可他去约定的那个小破酒馆里待了好几日,都没有人前来。
过了几天,那个熟悉的老乞丐红着眼睛拿着破碗走到了正在喝酒的陈平身旁。
他用破碗敲了敲三下,陈平正想丢出些银子的时候,第四下响声随即传来。
四谐音死,这个老乞丐送了那么多年的消息,第一次敲了四次碗。陈平一愣,心一颤,手微微颤抖,银两掉到了破碗之中,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随后,老乞丐佝偻着腰,满眼通红的走了出去。
这几日,南凤城死了一个人,不过并没翻起什么波浪。
柳承郎接手南凤后,原南凤太守成了虚职,虽然他经常拜访柳承郎,可后者并未给他什么好眼色,不过出于一些考虑,做一些决策的时候他也在场。
死的是南凤太守的幕僚,传闻这位幕僚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之上。
这个消息颇为平常,可奇怪的是,从此以后,柳承郎却下了一条奇怪的命令,南凤太守不得入议事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