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点多钟。
语音服务中心还亮着灯,文莎5人白天睡足了觉,加上第一天上岗兴奋,并未有多大困倦。刘薇薇不行,白天上了一天班,这会已是硬挺。
文莎正在陪最后一个客户聊天,其实下班时间到了,但对方不挂,自己就得陪着。
又过了几分钟,客户的每日时限总算用完,待看到屏幕上的提示,确定切断之后,她一把摘掉耳机,长长吐出一口气。
第一感觉是耳朵疼,然后从脖子到腰,再到腿到屁股,皆是又酸又胀。
原则上,她们上班时间从晚6点到凌晨2点,但现在试用期,姚远也在摸索客户规律,排班上很不固定,白天也想试验试验,周末、节假日等等,都得轮几番。
“我的天,累死我了!才知道坐着也能这么累。”
一个妹子使劲扭着腰,嘴上叫苦,脸上却满是喜气。
“是啊,我脚都麻了。”
“我耳朵生疼。”
姑娘们纷纷抱怨,却并无多少不满,反而都很振奋。因为她们能看到自己的礼物单,收到了多少守护值。
文莎临下机时也瞄了一眼,吓得心惊肉跳。
她知道公司给每人做了些数据,但除掉这些数据,自己仍然有8000多的守护值,也就是800多块钱。
如果都以2块钱的礼物为标准,起码400多人给她打赏过!
而大部分还是没连过麦的,仅仅看了照片。
“妈呀!”
文莎在内心计算,试用期没分成,但转正后姚总承诺四六分,自己拿四,也就是说一天挣了3百多。
如果再加上底薪,那一个月岂不是……
咝!
刹时间,文莎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再聊上七八个小时不费劲。
“姚总!”
“姚总?姚……”
她转头呼唤,却发现屋子里不知不觉安静下来,一个妹子对着自己做噤声的手势。
文莎一瞧,见姚远以一种极别扭的姿势,缩在沙发上睡着了。那沙发不太大,他个子还高,跟大人睡婴儿床似的,且发出微微的鼾声。
“……”
姑娘们交换眼色,都抿了抿嘴,又示意文莎上前。她便轻手轻脚的过去,推了推:“姚总?姚总?”
“唔……嗯……”
姚远睁开眼,一脸没睡好觉的郁闷气,看看屋子,道:“下班了?”
“下班啦!”
“辛苦辛苦。”
他费劲的挪到地上,拧了拧腰,看时间三点钟,道:“吃个宵夜吧,吃完差不多天亮了,你们回家也安全点。”
“好呀!吃宵夜!”
“你请客哦!”
“行行,都困么?有撑不住的么?”
“没有,我们精神着呢!”
于是乎,姚远洗了把脸,穿上外套,领着六个姑娘出门,叫上两辆出租车,转了一大圈才找到营业的店。
老板一时摸不清来路,还不想接待,后来琢磨琢磨。
哦,鸡头!
坐了一大桌,姚远打量打量,寒酸了点,道:“暂且辛苦一下,等明年……不,今年就差不多,咱们换更大的屋子,弄食堂!买车!配司机!专门送你们。”
“真的假的?您可别忽悠咱们。”
“就是,咱们也没什么文化,可都相信您啦。”
“我好画饼,但我也好做饼啊,我承诺的事儿哪件没办到?你们问刘薇薇。”
“那倒是,姚司令虽然满嘴跑火车,但信誉还是有的。”刘薇薇道。
随便吃点喝点,主要是熬时间。姚远又问她们头天上岗的感受,有什么困难,现场一一指导。
“除了徐梦,永远不要跟客户生气!”
“你这句说的不好,他问你多大,回‘你猜’比较下乘,你是搞怪路线,你可以来一句‘对A,要不起!’”
“这人就是标准的空虚寂寞冷,需要你柔情似水,他才能食髓知味。”
“他夸你脚好看,以后熟了你可以大胆一些,说有机会让你嘬一口。我保证这孙子屁颠屁颠的天天来看你。”
嗬!
老板起初在厨房门口听,后来跑到柜台,又跑到隔壁桌,夹着烟卷听得眉飞色舞,沉浸式吃瓜,仿佛自己就是当事人。
同时也连连感叹:哎哟,加入WTO就是不得了,这各行各业发展的太迅速了!
…………
又是一天夜晚。
郑启铭焦急的看着朋友检查自己的猫。
这猫不是真的猫,是上网用的“猫”,英文Modem,译为调制解调器。
90年代的网民都是拨号上网,最大网速56kb/s,那会都是电话线承载的,上网的同时不能打电话。
进入新世纪后,ADSL迅速发展,即拨号宽带。
这时候上网和电话就分离了,互不干扰,2002年刚发布了新标准,ADSL的下行速度可以达到12M,上行速度是1M。
跟现在没法比,但当时已经飞速了,这也造成网吧行业的遍地开花,网民有了更多的娱乐项目,比如网游和语聊。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ADSL一直占据主流,再后来才是光纤。
郑启铭用的就是ADSL。
他今天喝酒,回来本就晚了,上网又出问题,大晚上连维修人员都找不着,只得把一个哥们拽过来弄弄。
哥们一边摆弄一边奇怪:“你非得今天上么?”
“今儿第三天了,不能爽约啊!”
“啥第三天?”
“就那个,那个……”
郑启铭解释一通,哥们大惊:“卧槽,你网恋!你啥岁数还网恋啊??”
“我才30,离异,再说这不是网恋,这叫语聊。”
“有啥区别,都是蒙人的。”
朋友表示不屑,摆弄一番道:“你试试行不行,不行我也没招。”
“哎,连上了连上了!”
郑启铭乐得跟三孙子似的,迫不及待的摸到俱乐部,一看“一抹新茶”刚好没有排队,连忙申请。
连麦接通,女声一如既往的温柔,温柔中带着点小委屈:“我以为你不来了。”
“没有没有,今天有点事……”
哥们在旁边扒拉:“你让我听听,让我听听。”
“滚滚滚!”
“艹,我给你拔网线!”
郑启铭没辙,借给他一只听筒,俩老爷们几乎脸贴脸。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
文莎连着麦,面部表情随着说话的语气和内容不断变化,好像真的在面对面聊天。这是她的个人特色,沉浸式陪聊。
但她内心异常冷静,甚至拿着一支笔,在纸上记录自己的大客户特征,比如生日,喜好,讨厌的东西等等。
“好啦,你来了就好,我已经非常开心了。”
“那,那……”
“那什么?”
“你是不是也要兑现承诺?”
“我没说不兑现呀~,你说呀~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咝!
哥们比他还激动,压着嗓子对口型:“叫爸爸!叫爸爸!”
叫你个粑粑!
郑启铭有点糟心,本该是二人世界,儿女情长,偏偏有个第三者。
他不太好意思,支支吾吾的,但最后还是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叫,呃……呃……”
“叫什么?”
“呃……”
郑启铭一狠心,道:“宝贝。”
女声发出一阵温柔的轻笑,停顿了片刻,然后更柔,更润的吐出两个字:“宝贝~”
哎哟!
哥们一拍大腿,网址给我!
郑启铭更是近乎达到了颅内高潮,声音可以刺激到人类最原始的基因苏醒,就像古人类听到雨声,听到兽吼,听到火烧木头的噼啪响。
它能让人安慰,让人恐惧,让人身临其境……
而这种全靠声音连接,互相不知身份的暧昧环境,会让人很轻易的暴露自己最真实的xp。
郑启铭就喜欢女人叫他宝贝怎么了?!
他的大脑接收完这份刺激,身心满足,更像放下了一层包袱,愈发轻松起来,继续和对方聊着。
而另一边的文莎,嘴里叫着宝贝,笔下毫不留情的书写:
“性格闷骚,按照姚总的说法,偏M型人格,可以适当表现得强势,潜移默化的对其反调教……”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