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统二年正月,当北方的人们还在忍受冰雪严寒的时候,洪州的百姓却已闻到了春天的气息。
一天早晨,在薄薄的烟雾里,四个货郎挑着几筐酱菜急急地走在梅岭脚下的山道上。其中一人喘着粗气说:“承宇,前面就到镇子了,咱歇歇脚再走!”被呼唤的货郎不是别人,正是宋启愚的长子宋承宇。承宇停下脚步,把担子放在道边,从胳膊上解下手巾擦了把汗,又将手巾递给段鲲说:“哥几个都擦擦汗。咱今天的目标就是招贤镇,这里鱼龙混杂,正适合打听消息。不过,大家也要小心,别暴露身份。翁掌柜已经给咱们找好了引荐人,据说,那梁屠户和支员外不但横行乡里,还跟梅岭的山贼有联系,经常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罗文德把个水葫芦递给宋承宇说:“就凭这身补丁衣裳,谁能说咱几个不是货郎。听说在这儿干脏事的既有真贼寇又有流民,还有地方豪强,甚至还有官军,他们为了逃脱罪责,都声称自己是邢华义军。象前天,劫那夫妻俩的家伙,不就是洪州地面上的六个地痞吗。要不是少帅,啊不,要不是承宇让留个活口,我当时就一刀一个,叫他们去见了阎王。”许地接话说:“你小子就是鲁莽。咱们跟着承宇是来查访的,不是来杀人的。不过,也怪了,这一个多月,山西货栈的翁掌柜帮着咱们在这地面上查了七八起抢劫案件,可却没听说有人敢抢官府的车队呀。承宇,你说那冯知府是不是把地点给搞错了,他根本不是在洪州西边被抢的吧?”段鲲插嘴说:“在洪州东面也不对呀。本地有重兵把守,跟邢华贼寇的地盘就隔一个鄱阳湖。城东边的老百姓要么被贼人掳走,要么早两年就逃到赣江西边来了。那冯知府怎么可能往战区走呢!”宋承宇喝了两口水说:“如果到了梅岭还查不出线索,我们就再往南走一走,先到进贤县,再去抚州、饶州,总能摸出点消息来。”许地皱眉说:“那可就进了贼窝了,听说他们对外省的人盘查得可严了。”段鲲拍着许地的肩膀说:“所以才让你这个精明的家伙给咱们编些可信的故事呀!你小子可好,直接给我编了个孤儿出身,还缺心眼,被一个做酱菜的老寡妇养大,结果北方战乱,老寡妇被杀,我就跟着你们几个……”许地笑笑说:“能蒙住人就行,你都这么惨了,对方还会刁难你吗?”宋承宇轻叹一声,说道:“跟沿途和这一带的人比起来,咱们那样的身世也不算什么。尤其是从赣江东边逃难过来的人,本已一无所有,只想开点荒、糊个口,可却仍被官府逼债,被豪强欺负,结果,卖儿卖女、典身为奴的不计其数。还有那些在军营里略微有点势力的人,整天想的就是怎么发国难财,完全没把心思用在打仗上。好在湖对岸的邢华也胸无大志。他在打下了杭州,建立了饶国,扩充了几十万军队后,便不再进取。听说,他手下的人也是迅速地腐化堕落。拿那个饶州大都督邓江来说,就被誉为‘三不知’大将,即有多少军队他不知道,有多少财产他不知道,有多少老婆他也不知道。若不是在池州、宣城还有谭文元、杨一彪等贼将撑着,也许,这里早就被朝廷收复了。”罗文德呵呵笑笑说:“等咱们把情况向大帅做了汇报,大帅一定可以提十万天兵荡平这些贼寇。”许地摇摇头说:“荡平了又如何?朝廷已经烂到家了,老百姓回来也没有好日子过。”段鲲砸吧着嘴说道:“那就让咱家大帅再兼任一个江南节度使,啊,对,还得兼任一个淮南巡抚,还得兼任一个河南巡抚,我敢保证,要不了三年,这些地方就能跟咱山西一样富足太平。”宋承宇站起身说:“嚯,看来段大哥已经做了宰相,这巡抚、节度使都可以随便封赏的。好了,也歇差不多了,出发,干正事。”
当天下午,宋承宇和罗文德便投到支员外门下当了打手,而段鲲和许地则投到梁屠户的铺面做了杂工。这四个人用了三天时间,了解当地豪强的恶行劣迹,并确认本处并未发生过劫夺官家车队的案件。到了第四天下午,宋承宇和许地在镇上的抄手摊碰了碰头,他们决定为百姓除害。
当日晚间,宋承宇利用给打手们抬饭食的机会,命罗文德在稀粥里下了蒙汗药。然后,他又以想被提拔要给管家送礼为由,进入了内院。正当管家欣喜地盯着烛光下的金银时,宋承宇一个健步冲上去,一刀便结果了管家的性命。宋承宇拔出刀来,又甩了甩捂着管家嘴巴的左手,骂道:“口水也这么臭。你为虎作伥,真是死有余辜。”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我说,管家,我爹喊你去上房,说说催债的事。”紧跟着,一道人影向屋门移来。宋承宇看无处躲藏,随横下一条心,举着短刀站在了门后。外面那个尖细嗓边挑帘进屋边说:“管家,咋不吭气呢,耳朵里面塞驴毛了。咱前天抢的那俩娘们还关在东院里吧?乘我爹他们吃饭,本少爷正好去……啊,啊!”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一柄钢刀便送他一命归西。接下来,宋承宇犹如凶神附体一般,手提着钢刀就往上房冲去。
本来啊,宋承宇以为屋里的惨叫声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可由于在这座府邸里杀人害命是常有的事,结果竟无一人觉察出异样。当宋承宇满脸杀气地站在上房的大厅当中时,姓支的恶霸正跟他的两个儿子猜拳行令。这个肥胖的中年男人抬起朦胧的醉眼,说道:“哪儿,来,来的呆瓜!一点规矩,都,都没有。”他的两个儿子也醉醺醺地站起来,冲左右惊惧的丫鬟比划着说:“瞧,瞧,你们的,的熊样。他肯定是给,给咱哥们,啊不,爷们,送丫头的。年下抢的那,那几个都玩腻了,明天,把她们都卖,卖到……”宋承宇冷笑一声,喝道:“爷爷今天就把你们都卖到阎罗殿去!”随着血光迸溅,支氏父子全被宋承宇砍杀在酒桌前。这时,已经麻翻了那帮打手的罗文德也闯到院中跟几个家丁战到了一处。罗文德还叫唤着:“少帅,承宇。你在哪里?”宋承宇一看已经无法掩饰身份,便对外面喊道:“老罗不要怕,本将军在此。恶霸父子都已被我斩杀。”他环视了一眼惊惧无助的丫鬟和仆役们,又抄起桌上的酒壶喝了一口,提高了嗓门说道:“外面的小贼听着,我乃侍卫亲军司的典军校尉宋承宇,此次,是受了皇命来洪州查办贪官污吏、**恶霸的。经查,这支姓人家名为乡绅,实则暗通匪帮,意欲谋反。他父子平日里又杀人放火,巧取豪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今天,本将已将首犯就地正法,尔等虽误入歧途,但只要扔了兵器不再与朝廷为敌,本将便恕了尔等的罪。”一时间,大厅内外的丫鬟仆役和家丁们全都跪伏于地,磕头感激宋将军的活命之恩。宋承宇又吩咐这些下人去把各处关着的老百姓都放出来。其后,宋承宇来到屋外,凑近罗文德,压低声音说:“此处敌友难辨,不可久留。你去把后面那间支家祭祖的斋堂点着,咱们也好趁乱走脱。”罗文德用力点点头说:“末将明白。”
小半个时辰之后,宋承宇、罗文德在招贤镇南街与段鲲、许地会合了。段鲲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说道:“那梁屠夫和他的七八个拜把弟兄自以为有些手段,还想在我们哥们面前招呼招呼,结果被我俩三下五除二都给结果了。外围的那几十个小喽啰更是被我们杀得一哄而散……”许地机警地观察着周围,制止他说:“先护着承宇出镇,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咱再详谈。”于是,几个人蹑足潜踪,快速地撤离了招贤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