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冯体仁极力拉拢宋启愚的时候,他的儿子却给他惹下了塌天大祸。原来,在冯体仁答应接蒋清合的女儿来开封后,他便写信命其三子,现任赣州知府的冯之节往龙岩迎迓蒋氏小姐。这位冯三公子本来不是个好色之徒,可当他见到蒋小姐,发现其形貌言谈都是自己最喜欢的类型时,他的心理产生了变化。他先是一再推迟行期,让蒋小姐在赣州住了两个月;他又想通过赠送各种礼物的方式博取女孩的欢心;到了后来,冯之节实在受不住相思之苦,便在一次酒后,强行闯进小姐的居所,做出了越轨的事情。之后,冯之节为了对父亲有所交代,不得不编造谎言,声称其在进京途中遭到了邢华义军的偷袭,自己受了伤,而蒋家小姐则被义军掳去,生死不明。
消息传到京城,冯体仁很是难堪,考虑到自己在军事上还要倚重宋启愚,在政治上还要利用宋启愚,他随即决定把本家的一个远房侄亲收为养女,并嫁与宋承宇为妻;他还命令身在洪州的陈伟亮对贼寇进行了数次报复性的攻击,斩杀了几百名匪寇。面对这种变故,见惯了生死的宋启愚反而表现得更加通达。他一面安慰冯体仁世事无常,不要太过介怀;一面派出心腹持重金赶往龙岩,向蒋家人谢罪;一面劝说儿子接受现实,不能过分伤心。可宋承宇显然没有他父亲的城府。在赌气痛苦了几天之后,这日傍晚,宋承宇找到父亲说:“爹,虽然蒋小姐还未过门,但从礼法上说,她已经是咱们宋家的人了。这次,若不是我们遣人往东南接人,也不会害了蒋小姐。况且,您与蒋老伯有旧交,我们不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咱家有责任把蒋小姐或者她的尸首找回来,交还给蒋家。另外,贼寇猖獗,践踏江南,给人民造成了无尽的苦难。现如今,他们竟然又欺负到咱宋家人头上。俗话说‘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所以,儿子想去一趟南方,一为寻人,二为探查一下江南的匪情。还请爹爹允准。”听儿子说出这么有担当的话,宋启愚内心十分骄傲。他抚着儿子的背说:“儿啊,你长大了。你继承了咱宋氏的忠义和血性,为父很感动。你的这个仇,爹都记着呢。早晚有一天,爹要让那邢华认罪伏法。不过,爹对禁军的改造还没有完成,咱们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征剿江南啊。”宋承宇坚定地说:“父亲,儿子知道您会劝我。但儿子主意已定,断然不会就此作罢。儿子也不是小孩子了,遇事会多动脑筋,不会鲁莽行事。”宋启愚抚了抚儿子的头,沉吟了片刻,说道:“也罢!既然你决心去江南,爹就帮你完成这个心愿。我让段鲲、许地、罗文德跟着你往南走。但你要记得,把仇恨埋在心底,把查访做为自己的主要任务。爹这边也会加紧练兵,争取让部队在半年之内形成战斗力。到了那时,你若能手刃仇人,你就亲手宰了他;若对方势大,你就回到爹的身边,为父自会挥师南进,为儿报仇雪恨。”宋承宇望着犹如大山一般挺立在身边的父亲,坚毅地点了点头说:“父亲放心,儿子知道分寸……”
虽然已经做出了较为妥帖的安排,但宋启愚还是有些不放心。在当晚,他向曹可用讲起了此事。曹可用呵呵一笑说:“虎父无犬子!我这个大侄,行!回头,我叫山西货栈常驻九江和洪州的伙计们对承宇他们多照应着点,也就是了。宣道,当年你在他这个年纪已经走南闯北好多年了。如今,换到儿子身上,你怎么反倒犹疑了呢?”宋启愚摸了摸已经生有白发的鬓角,自释地笑笑说:“看来,我是老喽。好吧,就让他去闯一闯吧!”
次日一早,正要赶往朝堂办公的宋启愚,在府门前见到了前来辞行的宋承宇、段鲲、许地和罗文德。宋启愚走近几人,鼓励道:“不畏征途千里路,冲宵四将俱威仪。本帅今日就站在这里目送你们远征,并期待你们早日凯旋。”四人跪伏于地,激动地说:“末将定不负大帅嘱托。”其后,宋承宇又单独给父亲磕了个头,说了声“爹爹保重”,便带着三员部将,骑上战马,快速奔向了街口。宋启愚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对属员们吩咐道:“走,进宫理政。”
在当日的朝堂上,冯体仁因国库连官员们的五十万两年关俸银都拿不出来而大发雷霆。户部尚书时向祖一边拭汗,一边小心地回道:“相爷,咱这国库本已空虚,国丧和陛下登基,以及南方打仗,银子花得象流水一样。为了修缮先帝陵寝,下官扫清了库底也才筹集了一百二十万两白银,户部还向各省借调了七十万两银子。本以为今年风调雨顺,户部的营收能比往年多一些,可地方上却说前几年破产的农民太多,土地也被收缴,而这些被没收的土地,官员们又不能经营,以至于全都荒芜了。结果,户部今年的农业税收不但没有增加,反而比去年减少了八十万两。人头税这一块,也减少了五十几万两。”冯体仁一拍桌子,怒道:“住口。你当我不知道,这几年户部的主要收入来自禁榷、商业和借贷生息,这些钱都到哪里去了?”时向祖哭丧着脸说:“相爷,从前年开始民间借贷的利息就已经比官家低了,很多人宁可借高利贷也不向官府借钱,借贷生息的收入少得可怜。至于另两项,是文侍郎主管的,相爷不妨问问文泰。”文泰听时向祖把矛盾引向了自己,心里不住地叫苦。他不等冯体仁呼唤,抢先跪下说:“恩相,禁榷行业的收入今年确实比去年增加了一百三十万两银子,但贸易却因商人们很难拿齐朝廷的批文而受限,营收减少了近二百万两,故而,今年国家的财政仍然紧张啊!”冯体仁更加气愤,斥责道:“批文怎么会受限?谁让你们限的?”文泰又行了个礼说:“恩相,办理商业批文有时与《禁榷法》是有冲突的,而《禁榷法》是先帝大力推行的善法,官员们无人敢随意更改啊!”听了这话,冯体仁顿时语塞。他在心里盘算道:“《禁榷法》是我一生的心血,绝不能让人质疑。”他指着时向祖说:“时大人,今天,老夫要解决的是五十万两俸银的事,其它的容后再议。你就告诉本相,这个钱你打算怎么出?”时向祖斜眼看了看内府大臣蒲文运,说道:“相爷,听说内府颇有积蓄,不如相爷和几位宰执去求求皇上。由皇上下旨,让蒲大人把内府的钱拿出几百万两来,帮着朝廷渡过难关。”蒲文运一听就急了,大声吆喝着说:“时向祖,你想干什么?内府可是皇上的。把钱给了你,你让皇上喝西北风呀!你这叫大逆不道知不知道?国库没钱,那得怪你这个户部尚书没本事,凭什么叫皇上替你吃苦头?”时向祖也不干了,梗着脖子说:“蒲大人,我这个尚书是没本事,但我几十年来也是勤勤恳恳地为皇上做事,替朝廷操劳,不像某些人天天拿着皇上的银子替自己置产业,捞好处!”蒲文运听时向祖公然揭自己的短,怒不可遏地就要来掐时向祖的脖子。执政司马德文赶忙上前制止说:“列位大人,朝堂之上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谭琴也劝慰道:“都是朝廷公事,大人们不要伤了和气。孰是孰非,冯相自会主持公道。”冯体仁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时大人只是提了个建议,没有什么不妥。蒲大人维护皇家,也是职责所在。待老夫进宫向皇上申述此事,再定这笔钱款的出处吧。不过,朝廷经济拮据却是必须尽早解决的事情。各位宰执枢密和户部、工部的主官下去都拟个条陈,明日交上来,后日咱们再议一议,争取能在年前制定出更加合理的经济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