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启愚治政山西后,首先至书余允文,要他带领唐明渊、欧阳亮等几十名中过举人的学生前往山西做官,又任赵显为新的三学博士,负责“魁星三学”今后的日常事务。他还将晋阳的“天龙书院”扩建为“天龙三学”,培养文化、武学和技能三方面的人才,并授予丁训名誉博士,配享书院文庙。宋启愚又向大同拨付了钱粮,命弓康年、段卫国立即开建关北长城,加强北方的防御力量。宋启愚还把已在济南定居的邝玄先生请来,和王庶、方庆钟一起推行新的生产技术,在晋阳、汾阳、代州、泽州等地建造工坊,提振地方经济。宋启愚又抛开“华夷成见”,大胆地命令山西货栈和身在登州的侯宗等人代表山西与东瀛人和高丽人合作,开展海上贸易,赚取外贸利润。他还走向市井村田,亲自探访晋阳的社会秩序和生产情况,并派出曹可用、毛小等人前往山西各地暗查官员的名声品德和工作能力,以期及时监督,惩恶扬善,提升行政效率,改善百姓生活。
这一日,宋启愚带着康恩、刘戈微服前往汾河边视察农耕情况。宋启愚看着丰收在望的小米田,心情大好。他走上地头,在一棵大槐树下,与正在乘凉的农民攀谈起来。他让刘戈把带着的黑面馍分给众人吃。一个农民咬了一大口馒头嚼着,又把自己拿的黄面馍掰了一大块递给宋启愚说:“老弟,尝尝老哥的,这个加了一点点白面,好吃。”宋启愚接过馍来,尝了一口,笑着说:“老哥说的不错,确实好吃。咱是哪个村的?现在日子过得咋样?”那农民憨笑着说:“咱就是这桑树坡人。每年打的粮食,交了贡还了账刚够过活呀。这今年春上,咱这儿来了位新节度使宋大人。他一下子把青黄法的年利降到了两成,说是剩下的利息由官府提请中央减免。老百姓开始都不信啊。结果,宋大人就让各县整理了各乡各村要还的皇粮数量,命他们做成布告发到底下,各村各乡又算出每家该还多少,把这些数字写出来贴到城门口和村头。宋大人又让各地官府当着百姓的面,烧了之前咱大伙画押的高息文书,这咱才放了心。这眼看就该收夏粮了,约摸着每家都能多得十几斗粮食咧!咱山西人总算能过个松快年了。”另一个老农咳嗽了两声,说道:“听说宋大人是咱山西光裕寨宋老令公的后人,前面还打败了柔然人,保住了大同城,那可是咱山西的大救星呀!我还听说,宋大人身高一丈五六,手伸出来象蒲扇,脑袋比斗还大……”一个年轻农民嬉笑道:“二叔净瞎说,哪有人长那么高的?”宋启愚也大笑道:“看来这位宋大人还真不是凡人啊!我听说他下个月要到咱这汾河边上祭拜河神,那大伙不就都见着了。”老农又轻咳了几声说:“可不是吗,祭河神是咱这儿几百年传下的规矩。咱县里的老爷们正在前面让民夫们建祭台呢。说是要用白色的石头重新修,那样更气派!到了六月十六那天,小老儿还真得去给宋大老爷磕几个头咧。”又一个农民插嘴说:“对,到时候咱都去给宋大人磕头。咱也瞧瞧大人长啥样。”宋启愚皱眉说:“河边的祭台我曾经路过,青石修建,结实无比,没有必要修缮呀。且这个月地里的活儿本就繁重,让民夫去修祭台,大伙家里的活儿谁干?”那年轻农民叹气说:“您说的不错,咱这祭台原本是用青条石搭盖的,不知道为什么,太原县的平大老爷非要改用白石头。这已经开工有七八天了,连白石头都运来了。”宋启愚内心十分不悦,但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他冲众人笑着拱手说:“各位乡党安坐,我也想去见识见识那气派的祭台,就先告辞了。”几个农民还礼说:“乡党只管去看,那祭台绕过前面的小山包就到。”
宋启愚和康恩、刘戈骑马向前行了四五里,果然见几百民夫正在忙碌。在黑色的祭台周遭,工匠们已经平整出了一片方圆里许的巨大空场,空场一头堆放着大块的白色大理石;还有些民夫抬着沉重的白石头正从汾河边的小码头往祭台运送;又有工匠指挥着民夫翻修着山坡下的河神庙。宋启愚跳下马,随机跟几个民夫聊了聊祭台的重建情况。从人们闪烁的话语间,宋启愚分明听出了,老百姓对这项表面光彩却没有实际价值的工程相当不满。他马上命康恩去把工地的管事人叫来。
不大的功夫,一个苦力打扮的中年男人慌慌张张地跟着康恩跑了过来。那男人用手抹拉了一把脸上的汗,双膝跪倒,口称:“卑职太原县令平大全拜见宋大人。”宋启愚看他劳累,便取出水囊递给他,又让康恩拿来手巾让他擦汗,这才开口说:“平大人辛苦。你这是做什么?”平大全双手捧过水囊,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又恭恭敬敬地递还给宋启愚说:“宋大人容禀,祭祀河伯是春秋时黄河流域就有的传统活动。到了晋朝宁康、太元年间晋阳地区连遭水患,本地的老百姓就自发开始祭拜河神。到了隋朝开皇年间,咱太原县祭汾河的活动逐渐隆重。现在,每年六月十六祭祀河神已成为晋阳的一大盛典。因为您前些日子已经传令要出席祭祀仪式,为了让这典礼更加庄严隆重,下官特斥巨资,又抽调了民夫,对祭台进行翻修,以期到时能让宋大人享有主祭的风光。”宋启愚指着那些白石头说:“将祭台用白石重建可有什么讲究?这些石头是从哪里运来的?”平大全又一躬身说:“大唐时期,朝廷将北方的靺鞨、契丹地区称为‘白山黑水地’,而宋大人数月前又曾击败柔然,若能脚踏白山祭祀黑水,岂不是寓意大人能永远压制北方吗!再者,几年前,五台山有位高僧出过卦辞‘白石镇黑水,上上大吉’。故而,下官才准备用白色石材装饰祭台。这些石料是从百里外的楼烦山中采出,经汾河用船运来的。”宋启愚平复了一下心情,压抑着怒火说:“平大人可曾想过五六月乃是忙时,农人们看地、收割、晾晒都需投入劳作,在此时征用他们,势必影响百姓一季的收入。再者,为了一些虚幻的说辞,就大兴土木,靡费钱粮,也非治政之道。”平大全听节度使话风不对,赶忙又跪倒说:“宋大人息怒,是下官愚钝,虑事不周。下官这就停工,放民夫们回去。”宋启愚伸手扶起平大全说:“看你不辞辛劳,亲赴工地,想来是愿在地方成就一番事业的。只是,我等为官应讲求实效,不做面子工程,不侵害百姓利益。既然你已悔悟,我也不再苛责。你把民夫都遣散吧,仅留下县衙的工匠做些简单的修补就可以了。”平大全一边作揖后退一边说:“下官遵命,下官遵命。大人教诲,平某铭刻于心,今后定不再做劳民伤财的蠢事。”宋启愚微微一笑,又补充说:“平大人,我看本地的码头很是破败,不如将那些白石用于码头的修葺,也好造福于民。只是不要本月动工,至下月农闲时再开建也不迟晚。”太原县令忙不迭地答应着,转身传令去了。
在回晋阳的路上,康恩说:“这个平大全,我去叫他的时候,他还摆出一副官架子,爱答不理的。后来一听宋大人名号,他马上换了一副嘴脸,连赔不是带责骂手下,又一路小跑着来见大人。我在后面看他那屁股扭的象鸭子一样,真想踢他两脚。”刘戈转脸说:“这种人媚上欺下,就该踢。”宋启愚笑了笑说:“这也不能全怪他......”刘戈说:“大人说的深奥,我这粗人听不懂。我只知道,这个平大全本想把仪式弄得排场些,以讨好大人,可大人不吃这一套。”康恩边催马边说:“没啥难懂的。咱家大人最讨厌弄虚作假的,咱们跟在大人身边是祖上积德啊!”刘戈指着康恩,嘻嘻笑着说:“大人,他这是在拍您的马屁呢!”宋启愚哈哈大笑说:“康恩好像真的在逢迎我,不过他没有得到现实的好处,就不处罚了。”康恩冲刘戈扮了个鬼脸,又说道:“大人,今早苏大人来问,吏部和兵部发的那个公文要怎么答复。”宋启愚坐在马上想了想说:“嗷,是一些京官想搞个‘齐王平叛经历追忆典礼’我得给他们写一道贺表,以免得罪那些想通过参加活动捞好处、表忠心、邀功劳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