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两天后,败报传来,山阴县被柔然攻陷,县令殉国,守城将士也多半战死。张望接报后,第一时间登上城墙,鼓励士兵为国尽忠。人们听后,都对这位大忠臣心生敬佩,为张望的正气感伤涕零。
到了九月底,在经过几天的攻击后,柔然大军最终攻破了应县。混乱之中,没有人看到张望。大家猜测,他十之八九已经战死。然而两天之后,张望竟然一身柔然装束骑着高头大马满脸喜色地跨进了应县县衙。后来,老百姓才知道,张望在敌军开始攻击的第一天便悄悄派出使节,主动投降了柔然。因他迎降有功,柔然统帅任命他为应县知县。
山阴县和应县失守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光裕寨。由于在几条道路上,先后抓获了形迹可疑的人,所以,宋启愚判断,柔然大军即将对光裕寨采取行动。在这种情况下,他决定于次日晨在校军场发布作战命令。
一缕晨曦划破雾霭,照在了校场碉斗顶端挂着的“光裕”字大旗上;晨曦不断扩散,汇成一束一束的光柱,洒在寨墙、屏风、山地、树木和家家户户的房屋上,山寨也变成了明暗斑驳的巨幅彩墨画。身穿重甲的宋启愚稳稳地站在指挥台上。他拿起铁哨“嘟、嘟、嘟”的吹了三下。一队队团练兵打着各自的哨字旗在哨长的带领下,从周边营区跑步进入了校场,并相继站定在指挥台前。宋启愚向前跨出一步,清了清嗓音,朗声说道:“从誓师大会开始,我光裕寨便进入了战时状态。团练军没日没夜地强化训练、构筑工事,乡亲们加班加点地生产器械、囤积物资,现在,到了我们跟柔然人一较高下的时候了!你们愿不愿意跟着我去与柔然人决一死战?”“愿意!我们愿意跟着团练打败柔然!”台下所有的人都振臂高呼着。宋启愚挥手言道:“好!任何作战都要有严格的军纪。之前,我也多次向各哨宣讲过团练军规。席军民。”“在。”席军民抱拳出列。宋启愚威严地说道:“今天的头支将令交给你,命你组织执法队,对违反军规者严惩不贷。”“是。”席军民大声地回答道。宋启愚顿了顿,走下指挥台,给太公施了一礼说:“光裕寨是众人的根本,孙儿将二道令交给祖父。望太公率领‘民’字哨和新组建的‘公、佐、佑、弘、义、尚、贤’七哨严守城寨,确保后方。”太公恭恭敬敬地抱拳道:“得令。请团练放心。”宋启愚又走上指挥台,环视校场说:“三支令给吴襄。”“在。”吴襄抱拳出列。“命你率领‘前、后’两哨防卫沿河道路和西北山道。”吴襄应诺后一旁站立。“余允文。”余先生听点到自己,赶忙出列答道:“在。”宋启愚说:“战场信息瞬息万变,命你管理好文书,及时通报各部情况。”余允文也赶紧应承。宋启愚又唤过宋启元,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五支令交给你,命你备足粮秣、器械,协助家翁管理好寨仓和各作坊,不得有误。”“是。”接着,宋启愚手抚佩刀,朗声说:“最后一支令给我自己,‘光、裕、永、保、太、平、丰、承’八哨跟着我到焦炭谷,与柔然人决一死战。本会结束后,要求各部立刻收拾行装,听命调动,今日未时全部进入战斗位置。”台下的所有人都抱拳躬身,高声回答道:“得令。”
夜幕降临时,八哨团练军已经进驻焦炭谷外。宋启愚把原先矿场的房子扩建成营地,安顿团练军住下。他安排好岗哨,带着曹可用、董阳到各营房巡视了一遍,才回屋休息。这一夜,他睡得很沉。他梦见北斗七星中的第六颗冲着他闪闪发光……
翌日清晨,宋启愚分派好各哨,或让他们熟悉各自的战斗任务,或让他们搬运物资器械。然后,他叫上曹可用带着几个亲兵进入谷口开始检查前些日子构筑的各种工事。当他来到山谷北出口的时候,突然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如果引火线受潮,怎么办?”旋即,宋启愚叫过曹可用,对他说:“可用,我想交给你一件最危险的任务,你是否愿意执行?”曹可用大大咧咧地说:“好兄弟,你就说吧,我啥时候怕过呀!”宋启愚抚着曹可用的背说:“柔然大军全部进入山谷后,断其归路是此战的关键。而我是打算用火药炸塌谷口实现这一目标的,故而我们前段时间已将道路下面挖空。但是,这么关键的点若只有一层保障,我难以放心。所以,我想让你带着两个人埋伏在山口附近,听闻信炮响,就与山崖上的人同时点燃引线,确保将敌人全部围歼于谷内。”曹可用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危险的,你就交给我好了。”宋启愚很庄重地说:“可用,千万不要大意。深沟炸出后,将敌人封在谷内的同时,也将你隔在了谷外,如果敌人有大批援军,那你就处在危险中了。即便敌人没有援军,被困的柔然人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向外突围,北面可只有你们几个人呀!”曹可用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他用肯定的语气说:“好兄弟,能这样为哥哥考虑,你这个朋友没白交。我的亲生父母和我的养父都死在柔然人手上,这笔账也该算算了。这么关键的位置,这么危险的时候,除了我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你就放心交给‘夜猫子’吧。”宋启愚点了点头说:“好,需要哪些人、用什么东西你尽管开口,我让他们全力配合你。”曹可用想了想说:“再给我些桐油,等巨沟炸塌后,我在沟边也放火,即使柔然人想用人马尸体填沟,他们也出不来。”宋启愚坚定地说:“好兄弟,北面谷口就交给你了。我们现在回去,专等柔然人来钻火笼子。”
占领应县的柔然大军其实就是二十天前遭受光裕寨偷袭的那支部队。当时,乌利可汗接到败报勃然大怒,立即命令伯克忽而葛丹和察布两人前往接管军队,追查偷袭者,并增调十部骑兵加强该部兵力。忽而葛丹和察布到任后,斩杀了几十名在当晚负责警戒或怯战逃跑的兵将,并严敕各部迅速集结。他们只用了短短三天时间,就有效地把部队组织了起来。但他们却始终无法查出是什么人偷袭的马营山。其后,忽而葛丹和察布率军连续攻克山阴县和应县,前哨已经打到了雁门关下。
就在四天前,察布把张望叫到自己的营帐。张望刚刚跪倒就被察布拿下。当听说察布要斩了自己,张望被吓得魂飞魄散。他一边磕头,一边大叫着冤枉。察布走到他跟前,一脚把他蹬翻在地,阴着脸说:“你冤枉什么呀?你以为假投降我看不出来吗?”张望跪爬着说:“我是真心投降呀,伯克大人。是我命人打开的应县城门呀!我没有做过对不住大军的事情呀!”察布嘿嘿笑着,扬手把一块牌子扔在张望面前说:“这是什么?你不会不认识吧。”张望一看,正是自己做的“大周忠臣张望”锡牌。他满头冷汗,急忙磕头解释说:“大人,这都是小人糊弄他们的呀。”察布斜眼看着他说:“你分明是想糊弄我。取得我们的信任后,你好带着人偷袭我的大营,是不是?”张望一脸惊愕,旋即不住地磕头说:“小人冤枉呀!小人哪有那个本事。小人绝无此心呀!”察布一拍桌子,喝道:“住口,拉出去砍了。”张望眼看自己性命不保,也顾不得许多。他向前紧爬几步,哭着说:“大人只要能饶我性命,我可以把手下的应县降卒统统杀掉,以解您的疑虑。”察布万没想到眼前这个人如此无耻。他挥手让行刑军兵下去,眯缝着眼睛看着张望说:“今日中午,你去监刑。”张望知道自己保住了狗命,不住地扣头称谢,还保证要忠于柔然,忠于察布。察布突然又一拍桌子,喝问道:“十五天前,是谁带领军队夜袭的马营山?难道不是你吗?”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张望被吓得差点晕倒。他急忙磕头说:“此事与小人无关呀!我连知道都不知道这件事呀!”察布大声说:“我们向山阴派出的有探报,能够确认山阴没有出兵。那么马营山附近除了应县还有谁有这种力量敢于夜袭我军大营?”此时,张望的头已经磕出了血,他带着哭腔说:“小人确实不知。大人试想我连手下的几百降兵都能让大人杀掉,我怎么可能有异心呢。对,应该是雁门关守将韩通派出的军队,一定是他们。”察布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事发后,乞浑部的塔克罕曾派出骑兵向雁门关方向追击了几十里,没有收获。张大人再好好想想,周围还有没有像样的军队?”张望拍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说:“离本县八十里有个光裕寨,是个人口近万的大寨,养着几百寨兵。听说,他们祖上曾经打过仗,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料想不该是他们偷袭的马营山。故此,属下还是认为袭击者来自雁门关和代州方向。”察布立即叫来前哨队长,命他向光裕寨派出骑兵进行侦查。
巳末时分,张望以部队改编为名,把七百余名应县降卒集中到了城东门的瓮城里。他还特别命人收缴了降卒的兵器,并骗他们说待改编完成后重新配发。午时三刻,张望面无表情地坐在城楼上。在眼看自己的旧部全都到齐后,他下令关闭了城门。顷刻间,城墙上的百名柔然士兵开弓放箭,肆意屠杀,瓮城内传出了凄惨的悲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