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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凶煞捌

魏伯言道:“哪里的神仙,安不知求人终是求己。”
沈放道:“小子愚钝。”
魏伯言端起面前茶碗,道:“听你说话,也读过几天书,岂不知君子安其身而后动,易其心而后语,定其交而后求。少年人一厢情愿,你与人家素昧平生,人家为何要帮你?”
沈放默然片刻,突然展颜一笑,道:“多谢前辈解惑,拔刀相助。”
魏伯言皱眉道:“老夫何尝答应助你?”
沈放道:“王亥、比干、赵公明、端木赐、李诡祖、范蠡,此皆凡人,化而为神,何也?岂不正是民心所向,方始为神。能与神列,当是德高望重,心系天下。此间贤德,既有财神之誉,又岂无神之恩德,又怎会对黎民水火视而不见。心之所在,又何须他人来求,求人也好,他求也罢,岂不都是求心求己。高贤至理名言,晚辈受教。”起身再拜,也不待两人回话,转身几步到了墙角之下,仍是越墙而去。
见沈放走的如此干脆,两个老者对视一眼,那青袍老者突然哈哈大笑,道:“老鬼,你聪明的很,这小子可也不笨。你说他跟你没有交情,如何敢开口请你帮忙。人家先把你一通猛夸,然后把几万百姓性命放你面前,我看你这老鬼如何收场。”
魏伯言放下茶碗,摇头道:“如今淮南东西两路,两浙东西路、江南东路的米早就收光了,各地自顾不暇。江南西路和福建路的米也难过来,所谓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这运米过千里,去掉税费运钱,必是血亏,你又不是不知。况且眼下朝中有人要与韩大人为难,你我也不好明面上出手搅局。可这小子所言也是不假,这毕竟事关数万条人命,岂不是天大个难题。”
青袍老者道:“哈哈,难得有人能给你出道难题,老夫倒也好奇,你会出什么手段。”
魏伯言道:“呵呵,先前小姐推荐此人,你可是不屑一顾,如今看来,你觉得又是如何,可值得一块牌子么?”
青衣老者笑道:“我瞧还是泛泛而已,经脉所限,又能有什么出息。不过能叫你这老鬼头痛,给他一块牌子我倒也不觉得可惜。”
魏伯言道:“眼下如此沉稳的年轻人可是不多见了。”
青衣老者默然片刻,缓缓道:“少年人就该个性张扬,此子正渐渐失了锐气。”
沈放回了难民营,林怀玉见他回来,着急问:“如何?可见到那人了,可有着落。”
沈放摇头道:“我也不知,等等再说吧。”
林怀玉只道他是事情没有办成,也不好追问。
沈放见道济不在,问道:“大师哪里去了?”
林怀玉道:“方才净慈寺的几个老和尚来了,说了会话,大师去秦将军帐里,说要写封信。”
沈放道:“我过去看看。”寻到秦广营帐,进到里面,见道济大师正伏案疾书,未见秦广,倒是毛自知站在一旁。
沈放不敢打扰,也立在身后,见道济下笔不停,文不加点,笔走龙蛇,鸾飘凤泊,端地是一笔好字,便是与名家大儒相比,也是毫不逊色。此时一封信已堪堪写完,沈放看了两句,只觉文采斐然,笔下生花,忍不住从头看去,见写的是:
伏以焚修度日,终是凡情;开创补天,方称圣手。虽世事有成必毁,但天道无往不还。痛净慈不幸,净扫三千;悲德辉长辞,忽空四大。遂致菩提树下,法象侵凋;般若声中,宗风冷落。僧归月冷,往往来来,如惊栖之鸟;人出山空,零零落落,如吹断之云。鼓声已失,何以增我佛之辉;衣食渐难,大要出如来之丑。欲再成庄严胜地,须仰仗本色高人。
恭唯少林大和尚,行高六祖,德庇十方;施佛教之铃鎚,展僧人之鼻孔。是以不辞千里,通其大众之诚。敬致一函,求作禅林之主。若蒙允诺,瓦砾吐金碧之辉;倘发慈悲,荆棘现丛林之色。大小皆面皮,休负诸山之望;近远悉舟车,休辞一水之劳。慧日峰前,识破山佥崖之句;南屏山畔,愿金灵隐之光。伫望现身,无劳牵鼻。
书写既罢,道济搁下笔来,沈放和毛自知齐声赞道:“好文章。”
道济微微一笑,却是摇了摇头。
沈放道:“原来是要请少林寺派个和尚来做住持,大师德高望重,这个住持为何不自己做?”
道济摇了摇头,也不回他,而是道:“你跟丐帮的人相熟不是,待墨干了,你找个人,帮送到少林寺去。”说罢起身离帐而去。
沈放见道济神色与平日不同,也不敢问,见他出去,向毛自知道:“大师好似有些心事?”
毛自知摇头道:“我也不知,先前一帮和尚,也是竭力劝大师住持。大师却是推托自己时日无多,坚持不就。”
沈放奇道:“大师不过六旬,更是身强体健,何以如此自谦。”
毛自知道:“想是不愿拘束,厌恶繁琐。”
沈放点点头,道济大师倒确是这么个性子。
毛自知道:“既是书信,我帮大师写个封皮。”寻了个封儿,几笔写就。
沈放见他笔力,心中暗自惭愧,道济大师不说,莹儿还有这毛自知,与他们相比,自己一笔字简直如狗爬的一般。道:“毛公子大考在即,怎不专心功课?”
今岁恰逢科举之年,那是国中头等的大事。宋朝的科举最初是每年举行一次,有时一、二年不定,一直到英宗治平三年(1063年)“百诏礼部三岁一贡举”,自此三年一届的科举考试制度才被正式确定下来。考试分为三级:一级是由各州举行的解试,于二年秋日开考,然后是礼部举行的省试,多为二三月考,最后才是殿试。
毛自知此时待考,自是已经过了州试,不日就要省试。唐、宋、金、元时称省试,在明、清时称会试。宋初,殿试亦会淘汰举子,但自从出了个张元,殿试中被黜落,此人一怒之下,竟去投了西夏,又是有真才实学,富国强兵,好水川之战打的北宋一败涂地,题诗道:“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韩琦为宋相,乃是当年的榜眼,一时引为笑谈。此后科举,到了殿试,再不黜落举子。如此一来,省试便至关重要,十年寒窗苦,一朝跃龙门。眼见大考在即,这毛自知却还有心来相助流民营,确是难得。
毛自知笑道:“十年磨一剑,又岂是一日一时之功。”
沈放赞道:“毛兄成竹在胸,此番定必高中。”
毛自知道:“承兄台吉言,如今北虏衰微,盛况不再,我辈正当尽心竭力,报效国家,北定中原,还我山河。”
沈放道:“哦,原来毛兄也是主战的么。”
毛自知正色道:“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金虏以弹丸之地,野蛮不从教化之民,披发驱驰,欺我泱泱大国,乃至生灵涂炭,此仇不共戴天。河北还有千万同胞,无不翘首以待。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如今正是王师北上,了却夙愿之机。”
沈放道:“总说要打,这么多年了,还不是不见动静。”
毛自知道:“此次不然,想来不是今岁,就是明年,绝不会再晚了。”
沈放道:“哦,何以见得?”
毛自知道:“其一,各地都在筹集粮草物资,以作征战之需;其二,不断给岳将军、韩将军等抗金名将进爵建庙,民间恢复之情,前所未有之高涨;其三,我朝近来与西夏、蒙古都是使臣频繁,唯独与金国冷淡;其四,各地都在加紧练兵,征调良将。此四者,皆是战争之兆也。”
沈放道:“毛兄高见,可是打的赢么?”
毛自知神采飞扬,道:“我朝人口、工匠、兵甲、富庶,无不超金虏十倍百倍,若不是当年奸臣当道,何至一败涂地。如今我朝励精图治,卧薪尝胆,金虏又是疲敝,内忧外患。”挥挥衣袖,道:“这些年,金北部除了蒙古人不服管束,北鄙准布等部更是不断袭扰,金兵兴师讨伐,疲于奔命,府仓空匮,赋敛日烦。去岁山东、河北尽皆大旱,民怨沸腾。更何况如今金国之中,十个人便有一个汉人,人心所向,自是一战胜之,还有何悬念?金虏欺我在前,堂堂正义之师,自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沈放心道,丐帮的史帮主也是如此看法,觉得金国疲弱,攻守之势已异,如今正是良机。只是我这一路所来,民间百姓,十个也没有一个觉得王师能胜,还有那些官吏富商,也多不看好,相较之下,还是看衰的占了绝大多数。点了点头,道:“当如毛兄所言。”
沈放终究还是忧心粮食之事,白日忍不住又去那宅院,却见府门还是紧闭,门前仍是围着一群下人,也瞧不出端倪,又不好闯进去再问。如此过了三日,心中越来越是没有信心。
注:目前中国云子、日本蛤碁石和韩国将石乃是最具代表性的三种棋子。云子研发于1974年,棋子质地细腻如玉,色泽晶莹柔和。坚而不脆,沉而不滑。蛤碁石始于1908年,根据其表面花纹分为“雪印”“月印”“实用”三个级别。黑子则为日本特产那智黑石打磨而成。蛤碁石只有一面有纹路,也是比较容易摔碎的棋子。韩国将成立于1948年,表面洁净、平滑、抗摔耐磨。
注:道教有九路财神之说,分别是东边的比干,西边的关公,南边的柴荣、北边的赵公明、西南的端木赐、东北的李诡祖、东南的范蠡、西北的刘海蟾,以及中央财神王亥。北宋时已有财神的年画,但各路财神的确定,要到元代以后。
注:文中道济所书,乃是《致少林长老书》全文。道济在净慈寺,拜该寺第二十代住持德辉禅师为师,升座为书记,即佛寺西序六头首之二,负责文翰事务,写疏状是他的份内事,但是他所写的疏状非同一般,每有新作问世,即在临安城争相哄传。他所写的《化盐菜疏》、《净慈寺募疏》、《募疏榜文》和《致少林长老书》等被收入《济祖文集》中。此外道济的高祖叫做李遵勖,是赵光义的驸马,严格说来,济公和赵光义还算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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