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一峰见他连杀两人,大怒上前,我等没想到他如此冲动,只慢的一慢,左一峰一人如何是他的对手,更是空手对宝剑,被他一剑断手,又一剑穿心而过。这时卓青行大喝道,诸位齐上,给左老爷子报仇。我们六人冲上前,卓青行突然反身就跑,一愣神的功夫,李元耀和郑聪也跟着奔去,我和云阳道人还有周苍都楞在原地。林倚天哈哈大笑道,我生平最恨无耻小人,飞剑直追卓青行,李元耀和郑聪突然从二侧杀出,一枪一斧都压到剑上,卓青行回头一剑,也压住那飞剑。原来卓青行竟是使诈,故意引那飞剑来追。云阳道人挺身一剑直刺林倚天,林倚天飞剑出手,果然拿着剑诀无力反击,勉强侧身让过长剑,手腕猛的一转,那边飞剑突如风车般旋转,从郑聪胸前滚过,郑聪翻身跌倒。此时云阳道人已连刺九剑,林倚天险险避开,却不防周苍已在身后,双掌齐出,重重打在他后心之上,林倚天强撑一口真气,回过身来,一口血喷到周苍脸上,随即一手探出,一把捏碎了周老爷子的喉咙。他这边中掌,那边宝剑立刻跌落地上,卓青行一把捡起,奋力甩手一掷,那剑飞了数十丈,远远落下山崖去了。”
诸葛飞卿道:“这点苍的无影神剑倒也是个角色。”
顾敬亭道:“江湖上但凡能闯出些名头的人物又有几个好相与的,这几人事先显然并无时间商量,大约只是眼神来回,便是能不声不响把林倚天绕了进去,对林倚天性格的把握堪称如神。那卓青行想是怕林倚天还有召回宝剑的手段,索性一得手就将宝剑掷出,宝剑落到山崖之下,纵他有天大的本事,也追不回来了。”
吕鑫道:“亏他倒舍得这么一把宝剑。”
柳传云笑道:“四师兄真是耿直,那剑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杀了剑主人,那剑在山中,还能飞了不成。”
吕鑫拍拍脑袋,道:“正是,正是,还是小师妹脑筋灵光。”
顾敬亭道:“我见那林倚天重伤,虽又杀了郑聪和周老爷子,但这边除了云阳道人,还有卓青行和李元耀,边上更还有五十多人,大局已定,实不想见林倚天死在他们手上。看地上,已是死伤了三十多人,德念、周老爷子想来都是死不瞑目,一场糊涂仗竟打的如此惨烈,我心灰意冷,也不与云阳道人多话,转身下山去了。可谁知……”
谢少棠道:“莫非后面还有故事。”
顾敬亭道:“岂止是还有故事,若与后面相比,前面这些怕连开胃小菜也算不上。我道那林倚天被周老爷子全身掌力打中后心,吐血数升,更是失了依仗的利器,已是俎上鱼肉。岂知我还是小看了这林倚天。据说云阳真人倒没想杀他,只想先将他擒下,谁知林倚天半点没有束手就缚的意思,他抢了一剑,大战一场,打了云阳道人一掌,断了卓青行一手,又杀了李元耀,其余死在他手上的高手又有三十多人,他自己身上中掌,中刀,中剑不知几何,却偏偏就是不死,更是逃下山去。此人就此下落不明,想来纵是未死,也是重伤难愈吧。后来人讲,那一战林倚天真如鬼魅一般,无论怎样你都杀他不死,他要杀你,只需一招。你说在里县,那周风桐、周风梧见了此剑,当下断臂退走,想来毫不稀奇,当时这两人都在山上,还不过是毛头的少年,这一战只怕是把胆也吓破了。”
鲁长庚道:“这却是为何?难道周老爷子那两掌没有伤到他?或者他身上还穿了什么宝甲?”
顾敬亭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宝贝,况且大摔碑手掌力何等厉害,你就算真挂两块碑在身上,也给你连骨头一起打断了。据人所说,那林倚天眼见走投无路,突然连使数套奇功,俱是惊世骇俗,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他竟是魔教中人。此人身负魔教奇功,仗着步法奇妙,剑法诡异,更有一副铁打的身躯,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燕长安奇道:“魔教?”
顾敬亭道:“不错,你等未曾经历,数十年前魔教入侵中原,当真是人人谈魔色变,后来中原武林,上下一心,终于将魔教铲除。我瞧那林倚天的功夫路数,出自西域不假,但招数正大光明,倒不似魔教手段,想是众人怕他怕的厉害,他又是来自西域,自然想到魔教。”
众人都是点头称是。
顾敬亭又道:“还有一事,我下山不久,还没到EZ,就听闻无影盗的案子破了。淮南东西二路、江南东路等六路十七府的五十四位捕头齐聚徽州,靠着一个养蜂的奇人,捉到了贼人马脚,五十四位捕头带着五百多兵丁出手拿人,一伙贼人杀了十多个,跑了二个,捕头和兵丁折损大半。一查贼人相貌,其中有三名失踪多年的独行大盗,其余有五人竟都是有名的大侠,其中一人更是扬州无方庄的副庄主,如此顺藤摸瓜,原来主犯竟是号称天下仁义无双、广纳天下英雄豪杰的扬州府无方庄,无方庄当年方圆三十里,号称英雄三千,食客无数,江湖中颇有侠名。朝廷震怒,命大将田文带三万兵马围剿无方庄,到时山庄已是一片焦土,从庄内清出死尸一百四十一具,应都是奴仆下人,无方庄主龙雁飞等一干主犯却是一个不见,田文只能如实回报。哎,约了个贼人却是无辜之人,天下扬名的大侠原来才是剧盗,当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谢少棠道:“这个将军倒不贪功,没有拿着这些下人的头去谎报军功。”
顾敬亭道:“不是他不贪功,田文掘地三尺,也未能找到一两银子。无影盗作案三年,所劫富户有真凭实据的就有四十八家,其中五六人皆是号称富可敌国之辈,所得银钱不知几何,这钱的下落不明,叫他如果敢谎报上去。所谓朝廷震怒也就是个由头,大家都是看中了这批不义之财。只是这么多年过去,这些钱财却没有半钱踪迹。江湖中都道事发仓促,这许多银钱必然转运不及,应还在扬州府之内,即便如今,扬州府还时常有寻宝之人。”
沈放拍手道:“这个抓贼的故事想必也极好听,爷爷你再讲。”
顾敬亭笑道:“天色不早拉,你跟燕大侠一起去寒舍吃个便饭,以后有空我细细再给你说。”
晚饭之后,谢少棠、柳传云等人各去休息,顾敬亭和燕长安进了沈放之屋。顾敬亭除去沈放的衣服,细细检查一番,又以内力探他体内状况,沈放只觉浑身暖洋洋的好不舒服,多日劳累,困倦疲乏,眼皮渐重,不多久便呼呼睡去,顾敬亭手不离身,良久良久,方才一声叹息。
燕长安带着沈放奔波多年,颠沛流离,早把这孩子当成了自家骨肉一样,一路行来,终于在此看到了希望,他心急如焚,盼着顾敬亭说话,却又怕顾敬亭说出不好的话来,顾敬亭这一声叹息,顿时让他心凉了半截,他强自镇定,道:“还请前辈明言。”
顾敬亭道:“燕大侠莫要焦虑,此子没有性命之忧。这是我本门功夫所伤,时间拖的虽久,却也不能治。只是……”
燕长安急道:“只是什么?”
顾敬亭道:“只是此子受伤之后,医治却不得法,反伤了经脉,坏了根基,今后武学一途,只怕难有进益。”
燕长安是痴武之人,把武功看的比什么都重,更想的把一身功夫传给沈放,好让他将来能报仇雪恨,此时听沈放坏了根基,如若五雷轰顶,颤声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么?”
顾敬亭叹了口气道:“本门内功的修炼法门叫‘焚冰诀’,人有任督阴阳二脉,本门内功阴阳分修,各自大成后再阴阳交汇,融会贯通,一举打通任督二脉。与这‘焚冰诀’相配的有两套掌法,走阳脉的拳法是‘龙阳烈火掌’,走阴脉的便是‘凤回凝冰掌’。‘烈火掌’伤人,劲道入体压制人体阴脉循环,人高热不退,若不及时救治必内腑焦灼而亡。‘凝冰掌’伤人,入体则压抑阳脉,人体寒畏虚,渐至血脉凝结。此两掌出手就伤人命,俱是有伤天和,只是这‘焚冰诀’是祖师所创,更是本门内功的根基,学了‘焚冰诀’自然就会烈火、凝冰掌,我也只能约束门人,若不是生死大仇,性命相博,决不能以此技对人。这两门功夫各依阴阳之变,‘烈火掌’伤人,若要施救需以阴克阳,需以纯阴内力压制阳脉毒火。而‘凝冰掌’伤人,救之却是要以阳化阴,要以纯阳内力慢慢化去阴毒。此子受伤之后,却是被人用纯阳内力生生压制阴毒,阴毒未能化去,反而愈压愈强,以致越治越伤,每次反复都要更加厉害,若是再过的月半,只怕阴毒侵入内腑,那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燕长安道:“在下不通此理,病发之时,只知以内力压制,确如前辈所言,这阴毒是越来越强,先前初始,我运功片刻便能压抑阴毒,到了如今,足足要运功半个时辰方才勉强能压制的住,不曾想,反倒是我又害了这孩儿。”
顾敬亭沉吟道:“此子当初受伤颇重,你又不知此法,本无幸理,只是你内力高我那孽徒甚多,所练内功又是至刚至强,这才压制的住。也正因此拖的太久,阴毒缠绵,又被纯阳阴虚二种内力反复侵蚀,此子筋脉受损极重,救算医好,也是经弱体虚,将来怕是多病多灾,就是寿命,恐也较常人为短。”
燕长安垂首无语,两人默然相对,好大会功夫,顾敬亭方道:“我择徒不慎,授艺不严,教导无方,致有今日之灾,当真是羞愧无地。今天我那孽徒的事顺道也一发说与你知道。这孽徒是我路过彭城收养的一个弃婴,那时金人入侵,城中一片废墟,他那时不过四五岁大,小小年纪,乱军之中,艰难求活,我见他时,他手里抱着一个二岁多大的女孩,却已死去多日。他浑浑噩噩,只有一口气在,我好不容易救活了他,他应是伤了脑袋,之前的事什么都记不得了,更落下个时常头痛的毛病。我乃以彭为姓,给他起名惟简,倒不是说他是捡来的,是希望他这辈子能简简单单,不再受这么多痛苦之事。他救了他之后,本想寻个人家安置了他,可他始终跟在我身后,不愿离开。日久天长,我就收了他做徒弟,我那时四处奔波,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他实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他长大以后,性格越发偏执,行事愈加不择手段,若是有人冲撞了他,立刻就要翻脸伤人,且出手狠毒。我骂过他几次,但即便出手责打,他也改不了性子,唯独对我却是恭恭敬敬,凡事不敢顶撞,我几次想逐他出门墙,却终究狠不下心。十五年前,有好友约我在益都府一个村落伏击金兵。我带着他前往,刚到益都,他便与人口角,那不过是一家三口的乡下人,泼水溅到了他身上,吵将起来,他竟然将那夫妻二个的腿双双打断。我听到声响过来,一见之下,也是怒不可遏,一脚将他腿也踢断了,本想让他离开,但埋伏的金兵就要来了,无奈将他放在一破庙之中。谁知传的消息有误,本来我等以为埋伏的是一队百人金兵小队,谁知这百人之后,竟然还跟了五千多兵马。我好容易逃了性命,却也受伤不轻,等养好伤再回去找他,那村落一片焦土,他也踪迹全无,我只当他已经丧生乱军之中,这么多年,心中还始终愧疚,却不曾想,他不但没死,反而投靠了金人,更是害死了你兄弟。哎,都是老朽之过,日后你再遇到此人,便替我清理了门户吧。”
燕长安道:“那彭惟简甘为鹰犬,丧尽天良,又岂是前辈教导之过。”顿了一顿道:“若不是我盗了秘书,潜到里县,又岂会引狼入室,害了兄弟一家。”
两人不约而同朝床上望去,沈放面色苍白,呼吸时断时续,睡的正沉。两人一时相对无语,只闻窗外唧唧啾啾,一片虫鸣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