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芊、辛蕊和顾祎拉着几张椅子，走到大家面前坐下，其他朋友们也各自搬动椅子，以陈夏为中心，绕成一个圈。
陈夏左右看看，“为什么大家都跟着一起动了？这个样子，我的压力有些大啊。”
监控器旁的于毅把身子转过来，“所以，就请你多讲几句，满足大家的期待。”
陈夏托腮想了想，“好吧，那我就不遮不掩，详细说说自己的浅见。”
她停顿了几秒，看向辛蕊，“刚才通过监控器大屏观看实时画面的时候，我对镜头的把控和色彩有一些想法。
“我认为，小说的时代感很重，更加偏向老照片里的回忆。建议切换机位的次数少一些，运镜的速度慢一些，色调暖一点点，色彩饱和度低一点点。”
辛蕊点头，“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想通过更多缓慢的长镜头，加强年代感和真实感，与快节奏的现代生活区分开。
“颜色方面刻意借鉴褪色工艺，增加疏离感和陌生感，好像片子是当年录的，只是现在做了很厉害的色彩还原和清晰度增强。”
陈夏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她转向相邻而坐的云芊和顾祎，“镜头没有更多要说的。此外，就是两位的演技。
“主观地说，我认为你们的演技，对这部电视剧是足够了，但还有两个细微之处，可以调整：一个是台词，一个是气质。
“气质的内容比较多，后面再细细展开，我们先说台词。
“虽然台词半文不白，但你们表现得都很好，句读和节奏都没有问题。我想说的是，真实性可以再提高。
“比如，对答不要太过流畅，像是在背诵，没有反应和思考的过程；比如，语气、情感可以再丰富一点，多一点起伏。”
云芊和顾祎对视一眼，笑着回应：“夏夏，不用给我们留面子。刚才那一段，我们自己也感觉到，不像在演戏，更像在背台词。
“读小说时不太明显，自己去说、去演，却感觉很不习惯。而尽量保持台词不磕绊的代价，就是该融入的情感大量脱离了。”
于毅点头，“演的痕迹重了一些。”
陈夏暂停了一会，给云芊、顾祎思考的时间，然后继续，“半个月前，我和芊芊去过北都的拍摄现场，和张雪导演有过几次交流。
“那部电影最多两个半小时，与这本小说的内容相比，时长严重不够，加上政治上的考量，来不及去拍成一个三部曲，就只能把绝大部分重心压在姒绯身上。
“其他角色的演出被压缩，聚光灯集中到一人身上，就很难表现出大时代的各方面，也拍不出人物间的情感连结，基本会是一部专注人物的《姒绯传》。”
她停顿了一下，“而我们的电视剧，却与之截然不同。首先，我们有充足的时长，至少会是电影的十倍。
“这样，我们就有充足的舞台，能把历史背景表现出来，把生活细节表现出来，把人物的心理冲突和成长轨迹表现出来。
“然后是顾祎的戏份会变重，李政的人物形象会更加鲜明、鲜活，不像电影里面必须妥协，多少有些工具人的属性。”
她慢慢回忆，“在北都，芊芊说《最是青葱》写两人的信任和靠近，《风轻雨默》写两人的悔恨和思念，问我这一本写的是什么？
“我回答她，是为国为民的志同道合与心心相印。但当时，我只说了‘大爱’，少说了‘小爱’，其实还有两人的迁就和包容。”
她看了一眼莉莉，“现在来说气质。小说接近全年龄向，有些东西太过敏感，不好放进书里，今天提到了，我就简单说几句。
“史料里的李政对人强势，爱走极端，经常力排众议，逼人服从；对事却很谨慎，没有准备就暂时退让，以致有时显得胆小。
“我对他的评价是：冷静。他是一位喜欢防御、喜欢正面冲突的棋手，每一步落子都是最优解，然后积小胜为大胜，直至大势压人，无可抵御。
“而史料里的姒绯，温婉贤淑，平易近人，是完美的‘王后’；遇事却不喜欢反复纠缠，经常一锤定音，把事做绝。
“我对她的评价是：柔韧。她是一位喜欢爆发、喜欢侧面迂回的牌手，会将场中每一张牌算得清清楚楚，然后在对手最得意时，一把扔光手牌，完美绝杀。”
陈夏深吸了一口气，“这两位无论做人，还是做事，画风都迥然不同。以普通人的眼光来看，可能对方全是缺点，难以相处。
“对李政而言，姒绯做人太过温柔退让，好像没有底线，做事太过阴谋化，中间过程不明所以，全靠最后的赌博。
“对姒绯而言，李政做人太过强硬，容不得反对意见，做事太过谨慎，又不懂变通，只知道零敲碎打，没有决死的胆魄。”
她左右看看，“但历史证明，刚才的都是误解和假设。这两位都是聪明人，能够看出双方的分歧只是方法不同，不是目的不同。
“所以，李政对待姒绯，只有温柔地积小败为大败；姒绯对待李政，也只有调皮地明牌、不算、乱打。”
她笑了笑，“李政和姒绯，双方的原生家庭和成长环境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为人处世的方式方法也不同。
“但相同的是，他们都愿意从生活点滴发现对方的闪光，都愿意放下无谓的骄傲，改变长久的习惯，为对方改变，也把对方包容。
“这就是小说里人物鲜明、鲜活的原因。他们不是单调的伟人，而是与我们一样，有着复杂的喜怒爱憎，但又比我们看得通透高远，不会被狗血的俗事牵绊。”
陈夏拿起杯子，喝了喝水，“做一个小结。李政和姒绯是两枚棱角分明的水晶，我们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可以看到光线折射出不同的色彩。
“但其本质是相同的，所以才有默契，才有爱情，才有共同的理想和奋斗，才有共和国初期的风云变幻，和吸引观众的精彩故事。
“要想把两人演好，就是要忘记所有固有模式和套路，既不能演成单薄的伟人，也不能演成普通的情侣。
“这个度，只在两者之间。芊芊，你和顾祎都注意到了，但是左右横跳，很不稳定，这就引出了我下面要说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