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计划是参观英贤祠。
英贤祠距离玫瑰宫不太远,所以大家中途不回酒店,就在附近的一家西餐厅用午餐。
西餐厅的口味还不错,虽然比不上酒店的,但对于不怎么吃西餐的长云人,已经足够应付。
陈夏四人吃得饱饱,在餐厅休息到下午两点,然后在导游的带领下,跟着工作组的其他同事,徒步前往英贤祠。
埃诺尔的纬度比北都的还要高一些,九月初的时候,天气已经没那么炎热了,只是太阳的光线还很强,照得人睁不开眼。
英贤祠在玫瑰宫的东边,从外面看,是一个巨大的灰色立方体盒子,棱角分明,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
导游站在门口,数了一下人数,原来嬉皮笑脸的样子变得严肃起来,“诸位,英贤祠内敬奉的,都是对人类做过杰出贡献的伟人。请保持严肃端正的态度,不要发出任何声响。”
在场的都是各单位的精英,自然明白纪律约束的意义,也明白不同场合的行事逻辑,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导游很满意地转回身,收起黄色的旗子,摘下头上的帽子,微微前倾身体,一级一级登上台阶,慢慢走进英贤祠。
陈夏四人还是在队伍的末尾。她们掀开厚重的门帘,走进英贤祠的时候,脸上都露出欣慰的笑容:同事们果然信守承诺,整个殿堂里安静无声。
外表方正的英贤祠,从内部看也是一个立方体的空间。空间内部没有任何遮挡,站在门口就可以把整个英贤祠一览无余。
最先注意到的,就是头顶上方悬挂着的,很多砖块一样的长方体。长方体内可能有电灯之类的光源,透过底面的文字镂空,向下抛洒出洁白的光辉。
脚下的地面全部铺着大块的黑色方砖。这黑色太过深沉,方砖表面的材质又几乎不反光,站在上面,就像浸泡在深渊里一样。
四面的墙是米白色的,哑光的材质,并不比地面多反射什么光亮。
门帘右手边的墙上一片空白,左手边的墙上却满是透光的图画和文字,只是这些透出的光也极其微弱,要站得近了,才能看清具体的内容。
陈夏抬起手臂,指了指上面的灯,又指了指左边的墙,征询其他三人的意见,大家都选择从墙上的展板开始。
走近了就发现,伟人们的介绍都在一个个长方形突出的框上,就像是一座座墓碑镶嵌在墙体里面,只露出正面和一点点边缘。
足足两米高的展板,有很大的正面面积,上面记载的内容却十分简洁。
最上面与视线平齐的是伟人的头像,下面是伟人的生卒日期,再下面是他(她)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做出了什么样的巨大功绩,以及最后一行,进入英贤祠的时间。
左手边第一位,就是大家十分熟悉的罗洲古代伟人,写出《历史》和《史诗》两本伟大著作的,人类第一位历史学家,维尔多德。
作为一个不是贵族的古代人,他只有名没有姓,却在青年时期立志,想要还原一段人类发展的关键进程:人族盟约签订仪式和后来的大崩毁事件。
为此他不顾冷眼和嘲笑,一家一家拜访三十年前参与其中的各家贵族,足迹遍布几乎整个罗洲,才终于在62岁临终前写成,使得后人可以一窥当时的情景。
左手边第二位,是一个长云人,更确切地说,是两千年前,生活在共和国土地上的秦朝人,也是写出《数书》和《形书》的,人类第一位数学家,周九。
很巧合,这一位也是来自当时的社会底层,他是为秦王照顾猎场的奴仆之一,为了完成工作,才私下研究算数和面积问题。
现在已经很难考证,秦王是看不上数学这门学科,还是不屑于抢夺他人的功绩。周九,一个奴仆的名字,幸运地得以保留在两本著作之中。
继续往后看,伟人们有男有女,男多女少。他们生活的轨迹,星星点点地遍布在三大洲,他们生命的历程,断断续续地散落在两千年。
这些记叙伟人事迹的墓碑,顺时针排列过去,占据了英贤祠的左半边,却在靠近中线的地方突然停止,恢复成平整而空白的墙面。
四个人从历史的长河中抽出心神,互相对视一眼,忍住聊天的欲望,重新走到了入口的门帘旁。
这次沿着英贤祠的中线向前。头顶上那一片铺展开来的长方体灯块,只在底面镂空处放射出光线,虽然洁白,却并不刺眼。
站在灯下的四人,因此可以清楚地分辨出灯块下方那一个个闪耀的字迹,从门口往里,按照墙壁上一样的顺序,分别是维尔多德、周九等人的名字。
四人仰着头,从灯下缓慢地走过,脸上却是倾听的神态,好像虚空中有一个讲述者,又把伟人们的功绩重新歌颂了一遍。
英贤祠的面积不大,内容不多,慢慢地参观一遍,也用不了太多时间。四人环顾周围,大部分同事已经走了出去,只有很少的人还停留在展板前低头凭吊。
走出英贤祠,就看见导游重新带好了帽子,拿出了旗子,只是没有呼喊,安静地等在一旁。
与他一样,即使出了刚才那肃穆的环境,同事们还是保持着安静,他们脸上之前出于礼貌的严肃,也换成了发自内心的敬佩。
又等了一会,里面的人都出来了,导游数了两遍人数,大家就坐车回酒店。按照计划,晚上还有时尚街区要逛,稍稍提早回去休息和吃饭,有助于回复体力。
出发了一会,车内众人的情绪慢慢被路边花花绿绿的街道、树木和行人拉回,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车上坐在前后两排,不方便四人聊天,回到酒店,等待上菜的时候,才终于有了机会。
谢衣先发出感慨,“国内喜欢把人拉到陵园,用先烈的事迹感染人,没想到来了罗洲,还是少不了这个流程。”
陈夏摇摇头,“先烈的事迹都很伟大、很感人,但也经不住年年讲、次次说,就像美味佳肴吃多了会腻,那些故事听多了,也就麻木了。”
池蔚睁大了双眼,“仪式感不够。如果像英贤祠这样,用方正纯粹的建筑、内外隔绝的环境、限制发声的规矩、突出重点的设计,对人施加重重暗示,自然就可以取得好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