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就这样戛然而止,陈夏立刻开始播放下一集。
画面一黑,立刻亮起,云芊还是坐在床边的地上,抱住自己的双膝,把头埋了进去。
床上的手机,正面朝上,之前的电话还没挂断,顾祎微笑的头像漂浮在屏幕正中,通话时长继续以固定的速度增加着。
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整个房间只有云芊细微的哭泣声。
过了几秒钟,手机上显示的通话挂断了。
但还没等到手机自动锁屏,伴随着清脆悦耳的铃声,顾祎微笑的头像重新跳了出来。
铃声越来越响,渐渐盖过了云芊哭泣的声音,但云芊不为所动,依然抱着膝埋着头,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
铃声一直响着,直到因为一分钟无人接听,这份呼唤的信号被通信运营商掐断。
但呆板的设置,怎么能阻挡有心的人?就像一时的分歧,怎么能阻断有爱的人?
手机的铃声再次响起,顾祎微笑的头像,再一次跳了出来。
云芊抬起头,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
还是短暂又漫长的一分钟,在通信运营商又要发挥作用之前,云芊按住地面站起来,把手机拿到手上,按下屏幕上的接通图标。
刚把手机放到耳旁,那头就传来顾祎真诚而饱含歉意的声音,“我买了时间最近的机票,两个小时之后起飞,从南都到北都。”
然后不等云芊作出回复,他继续说话:“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只顾着思考问题,没有关注到你的情绪。
“生活在南都的我,不了解、不清楚生活在北都的你,具体是什么情况,就草率地做了判断、下了结论。
“这是对你的不负责任,也是对我的不负责任。所以我来了,我来陪你一起面对,我来给你拥抱,给你安慰,听你说话,陪你骂人。
“原谅我吧。”
云芊把手机从耳旁拿开,举在眼前,看着屏幕上顾祎微笑的照片,哭红的眼睛慢慢眯起,抿住的嘴角慢慢扬起,最后变成一个释然的微笑。
她把手机放回耳旁,温柔地回答:“我原谅你了。”
电话那头,顾祎紧张的呼吸声平缓下来,然后听到云芊继续说:“我也有错。我只顾着宣泄负面情绪,只愿意诉说,不愿意倾听,也不想理解,你想要帮助我的心情。
“我只看到了结果的徒劳,却没看到你为了改变结果做出的努力。我只看到了我自己的愤怒和委屈,却没看到你的心疼和自责。
“你也能原谅我吗?”
顾祎的声音格外地温柔,“语言的力量,很重又很轻。我愿意到你身边,拥抱你,亲吻你,用行为表达我的原谅。”
他停顿了一下,“我要准备出发了,两小时的登机,两小时的飞机,一小时的路程。我们五小时后的傍晚见。”
云芊赶紧送上对他的祝福,“我在的,我会等你的,你不要着急,一路注意安全。”
顾祎肯定地回答:“好的,我知道了,我会的。”
电话挂断了,云芊紧紧握着手机,通过卧室狭小的窗户看向外面的天空,眼睛里不再是灰暗的痛楚,而是逐渐亮起的期望。
陈夏按下暂停,深吸一口气,转头看旁边的于毅和辛蕊,“这一段拍得是真好啊,演得也是真好啊。
“情景的构造,修辞的嵌套,词藻的堆砌,都很难完全描写出,人体上动作的力度,和人脸上表情的细微。
“以前看热闹不觉得,现在从原著作者的角度出发,我算是深切感受到影视剧的魅力了。”
于毅和辛蕊同时点头赞同。
于毅笑着说,“这就是我选择导演作为职业的原因,就像你小说里的那句,文字的力量,很大又很小。
“我愿意花时间花精力,去琢磨小说、剧本里的情节该如何呈现,人物该如何活动,就是因为这个。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有丰富的想象力,不是所有人都能体会文学的美感。
“既然我拥有这种能力,为什么不做一点事,把欣赏的门槛降低,把美的体验带给更多人呢?”
陈夏轻轻鼓掌,“我也是这种想法。”
辛蕊温柔地看看于毅,也跟着表达自己,“不管是网剧、电视剧,还是电影,只有导演是不够的,所以还需要有我这种懂他的摄像师。
“我以前就觉得,人的记忆实在是太容易模糊和失却了,既然有现代化的手段,为什么不把它拍下来,留在相纸上,长久保存?
“后来我又觉得,静态的照片,具有瞬间的张力,却始终比起动态的影片差一点,差的是时间的变化和人物的活力。
“可以把过去和当下的时间留住,等到未来再看,再去回味,就是摄像师最幸福的事了。”
陈夏笑着赞同,“这段话,以前没人对我说过,现在有一部好的作品放在我的眼前,我是确实感受到了。我想,这种体验和感受,就是作品的优劣之分了。”
于毅看话题有些歪了,开玩笑,“不要升华,不要升华。陈夏,你对这一段的效果怎么看?”
陈夏点头,“效果非常好。我想要表达的内容,基本都表达出来了。
“从一开始单纯的抱怨,到中间的各说各话,到后面的互相指责,整个吵架的原因、过程清晰可见。
“芊芊从一开始的郁闷,到中间的愤怒,到后面的悲伤,整个心理变化也是非常流畅。
“顾祎在这里,不是主要的表演对象,但也把一个有爱、有急、却帮不上忙的男友心理演活了。”
陈夏喝了一口纯净水,继续说:“吵架后的这一段画面和情绪,也是非常舒服。
“芊芊的悲伤和未散的怒气,到后来慢慢变化的微笑和期望的眼神,完全将人物内心的情感传递出来。我还想夸一下蕊蕊,这个拍摄真的是绝了。”
她继续补充,“不仅仅是画面、动作和表情,人物的语气,说话的停顿,也是非常到位。
“我看了芊芊和顾祎的拍摄,相信他们可以拍好,但没想到台词功底也这么强,真不知道他们是吃什么长大的。
“我看到的不是演员,是身边的亲朋;看到的不是故事,是身边的现实。
“就目前看到的,各个方面都配合得如此完美,我明白了于导你的信心来源,也完全赞同你的观点。
“这一部作品,合该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