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知白握住握着酒杯,清澈酒水泛起涟漪,她嗅着熟悉的酒香,意外的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姑娘,这才低下头温柔的询问她找自己有什么事儿。
小羊想了想,指着不远处说道:“黄姐姐让我来的,说是敬姑娘一杯。”
她很听黄衣少女的话,说让她来敬酒她就来,只是让她对着一个陌生的女子撒娇,还是有些困难了。
“你的姐姐?”李知白微微一怔,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只见到了一个身穿黄裙、眸子灵动的少女正瞧着她。
此时,那黄衣少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就低下头,似是很害羞,不敢与李知白对视。
——
她是?
李知白尽管有些疑惑,不过一想到自己入高台的事情也被人看见了,那么桐君的女儿见着自己落单,过来送一杯酒十分正常。
她在小姑娘期待的眼神中,还是将酒盅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李知白这般的姑娘,一般情况是谁的面子都不给的,可一旦事关她所在意的人,便是谁的面子都会给一些,尤其是来送酒的还是这般可爱的孩子。
若是这些姑娘算是平娘的女儿,那这个丫头……便是平娘的孙女了吧。
小羊完成了黄姐姐给的任务,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李知白笑了笑,温柔的问:“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小羊眨眨眼,随后认真的说道:“花羚,这是姑姑给我起的名字。”
花月楼的花。
小羊则是爱称。
李知白看着小姑娘面上的骄傲之色,会心一笑。
因为会因为姐姐给的名字而骄傲,她便会喜欢这里的姑娘。
“真是个好名字。”李知白说道。
“嗯。”
小羊使劲的点头,她也觉得名字好,却不知晓哪儿好了,于是……便盯着李知白看。
李知白摸了摸小羊的脑袋,轻声说道:“羚音铃,鹿则比类,环角外向以自防,悬角木上以远害,可谓灵。”
姑姑给她这样的名字,是希望她能够做一个知晓如何保护自己的聪明姑娘,单单是从名字中就已经看出姑姑对于她未来的期望。
如同她那个学生以长安为名,李知白总是会喜欢这些简单的人。
“听不明白。”小羊歪着头,一脸的疑惑。
“要多读书。”李知白说道。
“姑姑也总这样说。”小羊扁了扁嘴:“读不明白。”
“没关系,慢慢来。”李知白说道:“以后有机会,我来教你。”
“……”小羊迷迷糊糊的抓着李知白的裙子:“您也是我们这儿的姐姐吗?”
瞧着面生呢。
“以后吧。”李知白没有解释什么,她看着小羊拿着酒杯回去复命,眸中勾起一抹温和。
正如阿青所想的,她们这些姑娘总是信一个缘字,小姑娘今日过来送酒,那么日后整个花月楼搬入暮雨峰,李知白会记住她。
可惜没出息的黄丫头找了一只替罪羊,把阿青安排给她的福缘推给了一个小丫头。
但是黄丫头也不在意,就算她知晓了也无所谓,反正都是自家的丫头给谁不是给呢。
——
角落中,黄衣少女半蹲着身子和小羊说着悄悄话。
在了解到李知白是很温和的女子后,她点点头,让人带着小姑娘去玩了,自己则悄悄返回阿青的位置。
“青姐姐,与你说的一样,那仙门的姑娘……真的很好相处欸。”
黄衣少女有几分后悔:“早知道,我就自己去了,不过我不去敬酒,可以给她一些咱们这儿的零嘴。”
“你呀。”阿青摇摇头,随后问道:“好相处?”
“应当是吧,我瞧着她的态度和小羊的回话,看起来都是好相处的人。”黄衣少女感慨:“该说,不愧是平娘的朋友。”
阿青不置可否,只是问:“我是好相处的人吗?”
“青姐姐当然是。”黄衣少女没有任何犹豫。
“你看,天底下的事儿就是这样的。”阿青捏了捏她的脸,说道:“只有你会觉得我好相处,所以这种事情是要分人。”
“不明白。”黄衣少女说道。
“所以让你多读书。”阿青哼了一声。
黄衣少女偏着头:“小羊说方才那姐姐也让她多读书。”
“你瞧,你们笨拙的样子,连人家也看的出来。”阿青笑着。
“青姐姐,你又念过几年书?”
黄衣少女忽然道:“小羊说,方才那姑娘可是引经据典,似是一个学堂的先生呢。”
而半妖有机会上学吗?
怎么可能。
“……”
于是阿青的笑僵在了面上。
——
李知白站在厅内,视线从已经开始恼怒的阿青身上收回来。
所以,真正想要敬自己一杯酒的,就是这个半妖女子?
李知白想起了她登船时候那些姑娘见到她一袭道袍后的恼怒,多少也就明白了。
这里的女子,连半妖身份的姑娘也可以容纳,想来阿梨瞧见了,应当是很高兴的。
对于半妖给自己上酒的事儿,李知白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按照她在这儿隐约听到的信息,今日的宴,本就是为了让这个女子融入花月楼所备的。
在半妖的心里,只怕自己和长安一样,都是桐君请来镇场子的。
她默默的环视这厅里的女子,尽可能的将桐君这些女儿的样貌尽收眼底,同时在认真思考一个问题。
桐君这般入世,她是为了什么?
炼心吗?
如果桐君不管这些厅内的女子,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李知白很清楚,她们这样的人触碰身边的东西,最后得到的永远都是一缕尘埃,风一吹就散的干净。
就好像曾经她的家人。
像曾经也会唤着她“阿白”、一起开茶会的闺蜜。
像是那普通道观中的观主,在时间的冲刷下,都会化作尘埃。
最后,只有修炼有成的桐君依旧陪在她的身边。
其实这就是修仙。
不过多的与尘世有纠葛,安静的旁观故人的逝去——李知白总是在做这样的事情。
如握着手中细沙,若是用力,流逝的就越快,所以李知白即使到了剑堂,却也不会与剑堂里那些学生保持太亲近的关系,几乎开源后……她就从对方的人生中退出。
像是如今,温梨连唤她一声先生都是奢望。
曾经可以坦然面对故人离去的李知白在此时,对于妹妹的任性有无奈,也有几分迷茫。
如今祝平娘选择了另一种方式面对她的因缘。
【我全都要。】
为了让自己这些女儿多活一些时日,她就要将其全带上仙门,还要用自己的丹药给她们提升阶层。
只要有可能,祝平娘绝对不愿意让任何一个姑娘消失。
这种态度与李知白几乎是两个极端了。
李知白轻轻叹气。
是啊,她的桐君就是这样任性的人。
她又想起,其实自己也不是什么理性的人。
如果她足够理性,当初就不会因为祝平娘的几句话就被忽悠到了暮雨峰。
如果她足够理性,就不会那样憧憬掌门。
如果她足够理性,就不会刻意疏远曾经那些学生。
她最是护短的先生啊。
李知白口中是淡淡酒香气的残留,她心想现在的东西在未来定是一段难忘的回忆,可即使流逝了……偶尔想起来,便如同这酒一样,唇齿留香。
‘果然,在云妹妹来了后,我也变了许多。’
曾经死气沉沉的消极女子,如今也变得朝气蓬勃,变得贪心了。
这样的李知白看到祝平娘的全都要,居然也开始心动了,居然也从内心中觉得她所做的是正确的。
果然,是因为她早入仙门,再回首,就觉得凡尘事离的远了。
李知白看着这厅内温馨融洽的气氛,产生了巨大的疏离感,她知晓自己是无论如何融入不了这样美好气氛中的。
上个世代的她再想要回到这尘世中,竟是比桐君还要困难许多。
‘入世……’
李知白钦佩自己的桐君,迷茫却从未有减少。
所谓知白。
知其白,守其黑,复归于无极。
追求天道之人,真的需要入世吗?
这难道不是错误吗?
长久不会有迷茫的李知白面对这一厅温馨的气氛,面对那台上酷似少时桐君的琴师女子——
在被小姑娘送来一杯酒后,她便有些看不清前方的路了。
李知白安静的站了一会儿。
她忽然觉得,也许掌门能够给她答案。
如今的掌门变了许多,不仅亲身降临北桑城收了道韵阵图,甚至还……关心祝平娘的身体状况。
显然,曾经一心追求天道的掌门身上也出现了变化,她已经找了新的道路。
那么……李知白认为作为弱化版‘掌门’的自己,便可以安心追求憧憬之人的路。
“果然,还是要掌门啊。”
李知白轻轻笑着,只是想起那个名字,便心中一片安宁,在她的眼中,有且只有那个姑娘是最为耀眼,那般的令人为之沉醉,为之憧憬。
“你们太过分啦。”
此时李知白忽然听见了少女带着哭腔声音。
“怎么又是石姐姐赢,你们是不是……帮着姐姐故意欺负我,我不玩了。”
李知白闻言一怔。
石?
以她的年岁,的确知晓一些如今众人所不知晓的事儿,比如……‘石青君’这个名字。
她心中一颤,鬼使神差的看过去。
只见厅内,一盏暖石灯火明亮,映着姑娘们的影子。
有姑娘凑在一起打巧牌,一个少女已经满脸都贴满了条子,瞧的出来输的极惨。而她身边的姑娘每个人面上都干干净净的,只有她一个人已经无处下手,便被欺负的哭唧唧。
这样滑稽好笑温馨的场景,却让李知白血气翻涌。
一条条宛如美玉铸就的血管之中血液流动滚滚,巨大的情绪扑面而来,将她压得无法呼吸,胸口剧烈的起伏却听不到一丝呼吸声,空气都凝固了。
因为李知白看见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穿着最普通的浅色裙裳,不似以往赤红色绣着花纹,却依旧优雅而神秘。
她分明只是静静坐在那儿,却宛如一口深不可测的黑洞,吞噬着天地间一切。
可就是这样的存在,手中却抓着一把玉牌,唇角还带着些许点心的糖霜。
李知白:“……”
——
怔怔的看着远处的女子,李知白攥着衣角自己都没有发觉,小指此时颤抖的是那么剧烈,嘴唇在蠕动,却说不出话来。
直到那女子看了她一眼,对着她笑了笑,然后……继续往面前少女面上那无处下手的地方贴条儿。
“愿赌服输,这是规矩。”
李知白听着石青君这样认真的说道,毫无正在欺负人的自觉。
——
她已经无法去思考了。
入世?
入什么世。
李知白识海中掀起一阵风暴,无法去细致的思考了,可至少有一件事她知晓……那就是桐君在做的事情,是正确的。
就应该入世。
相比于掌门,她入世的还不够。
她默默的低下头,离开了这个地方。
——
画舫楼船静静的悬在湖面上,一动不动,半透高棚外是雨水漫天,李知白按照祝平娘传音的安排顺着阶梯来到甲板上。
大船甲板相比于船舱自然是冷风习习,些许雨水顺着斜风,打在棚角落。
这空荡荡的甲板上,一个姑娘也瞧不见,李知白默默的走到右侧。
一张小桌处在正中央,周围放置了各种酒坛,李知白在此处已经可以嗅到淡淡的酒香。
她环顾四周,顺着走了一圈,便见到一个半依靠在栏杆处的女人。
祝平娘。
祝平娘为了给她准备这一场酒宴,特意去换了一身衣裳。
漆黑束腰上衣袖点缀着梅花,一半赤红艳梅,一半浅白雪梅,鬓发低垂斜插一根银色发簪。
祝姑娘月下独倚长杆。
灯火映照之下,容色晶莹如玉,属于合欢宗女子的魅力展露无异。
“阿白,你来了。”
听见李知白的脚步,祝平娘欣喜转过头,只是她声音中的期待忽然消散,转而充满了疑虑与不解。
只见李知白一脸的恍惚……神志疏散,就连脚步也有几分虚浮。
祝平娘视线在李知白面上长久停滞,匪夷所思。
“你是……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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