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峰上有女子六艺,又茶通六艺,这些徐长安都知晓一些。
听着耳边如同清泉一般,连绵不绝的“叮咚”声,徐长安得到了极大的放松,心中多了一丝清凉。
音律真的有着很神奇的力量。
同样的琴声在徐长安的耳中、落在花月楼姑娘们的耳中,听起来就可能是南辕北辙的。
雅阁里的徐长安听琴时面色放松,神态享受。
可那些普通的姑娘们却听的面红耳赤,有些女子则捂着心口,面上起了一抹红晕,身子依在身旁的女伴身上,更有一些……都不掩饰眼中的情感了,与身边人十指相扣。
——
听琴的人,每个人看见的画面是不同的。
徐长安看见的是李知白席地而坐,手中捧着一杯泛着热气的红茶,侧着头正与谁说着话,温馨而美好。
花月楼姑娘们看见的,则是两个女子依偎着前行,是逆境中的契若金兰。
祝平娘的曲子直直的击中了她们内心最薄弱的地方。
所以也难怪花月楼里盛行假凤虚凰的事,摊上这么个班主,又是这么个环境,关键是身边还真的有与自己一路相顾、一路扶持的姐妹在。
真的很难不陷进去。
“……”
抚琴的祝平娘看着台下姑娘们的小动作,勾着嘴角。
每个人所看到的东西都不同,包括她这个演曲儿的人也是一样……祝平娘看着朝云宗方向的虚空,仿佛瞧见了一身道袍的李姑娘托着脸宠溺的看着抚琴的自己。
她和李姑娘认识好久了啊。
久远到她现在往多年前去想,从一开始对李知白的不屑和误解,到后来的依靠,再到胜过家人的温暖……
炽热,可心里也有遗憾。
“……”祝平娘垂下眼帘,轻轻叹息一声。
她送给李知白一壶“玉露酒”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和李知白所想的一样,只是在说“人生亦何须,有酒与桐君”,是在说她现在虽然改名叫“祝平娘”了,可还是她的桐君。
这没有问题,李知白对她的酒不会误会、不会多想,就如同花月楼的丫头不会误会徐长安一样。
但,人都是会变的。
祝平娘看着台下那些姑娘们牵在一起的手。
她并没有去引导姑娘们喜欢上女子,只是用琴告诉她们有“对食”这么一种可能性,天底下有【契若金石,其嗅如兰】的事情。
与喜欢的人早些在一起,总好过当做姐妹一路相互扶持,老了再回头发现最开始的不是友情而是爱情时…而懊悔不已。
嗯,亲身经历。
某个祝仙子也想过,若是在她还年轻的时候,有自己这样的前辈提点她一下……
她说不得很早很早时候就意识到她对于李姑娘的感情是怎么样的炽热了,也不至于被世俗限制,至今……只剩下遗憾。
很难不遗憾,因为她们之间已经过了爱情的界限。
对于如今的祝平娘和李知白而言,若是将那份情感重新定义为爱情,便是亵渎、是大幅度降了级的。
别说李知白了,祝平娘自己都不愿意。
简单来说,她后悔和李知白年轻时只是“好姐妹”了。
但无可逆转,才是她的遗憾。
嗯,这才是祝平娘没让云浅来听的原因,虽然不至于说因为一首曲子云浅就喜欢女人了,但是那云姑娘是有丈夫的人,让她听自己这带着“并蒂合花”韵味的曲子算是什么事情?
“……”
祝平娘按着琴弦,从低音高音,不久后,又从高音徐徐降落,像散落了一地珍珠,细碎却泛着光泽。
众人都沉醉在如水的音律里,音律中的遗憾感染了所有人。
泛音流转,那曲子相比之前的勾人心魄忽然下降了许多,就好像祝平娘的手法失准了一样。
花月楼中的姑娘们面上露出了疑惑,不禁怀疑是不是祝平娘手中的那张破旧古琴走了音。
也有一些人听了曲子,眼神一滞,闭上了眼睛,专心去体会曲子中的泛音变调。
琴音的走势,就好像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一样,有高峰,自然也有平静、遗憾。
姑娘们不知祝平娘是在遗憾什么,只是听了她的琴声后,愈发想要珍视身边的姑娘。
徐长安则完全听了个响,觉得琴声如黄莺出谷,一和三叹。
他曾经连暮雨绵音都觉得好听,也是没救了。
“……”
许久之后,山风停歇,祝平娘双手按于琴面,消去那余音后,偏着头看向上台的地方。
陆姑娘在那儿怔怔的看着她。
祝平娘想起了秦岭,若是那秦丫头,此时应当已经冲上来抱着她的腿了。
笑了笑,她侧耳和陆姑娘说了几句后,提着漆黑的长裙消失在台上,只留下仍旧回味、久久不能平静的丫头们仍旧呆呆的沉浸在曲子中。
房间里。
徐长安伸了个懒腰,一首琴曲下去,听的神清气爽,好像连身体中灵力的走势都愈发顺畅了,真不愧是祝前辈。
他看着祝平娘离去的方向,安静的坐在房间中等着。
不过来的祝平娘,还是陆姑娘。
“祝姐姐请您过去。”陆姑娘说着,兴许才听了琴曲,她有些心不在焉的。
徐长安也不在意,跟着她来到一处阶梯前。
“公子,这儿姐姐不许我们靠近,您自己上去吧。”陆姑娘行了一礼。
“麻烦。”徐长安对着她笑了笑,上楼去了。
“……”看着徐长安的背影,感受着他的气息逐渐远去,就好像山峰拂过脸颊,陆姑娘身子一颤,忽然回过神来。
回忆了一下少年人俊朗的面容,陆姑娘耳畔攀上了一抹红晕。
嗯。
祝姐姐虽好,不过自己果然还是更喜欢男子呀。
她笑着离开,去安排食材去了。
——
徐长安踏上的阶梯外表看起来古色古香,十分精致,可当提起了灵气后,才能感知到这个楼阁有多么的玄奇。
祝平娘似乎在楼梯两侧布下了幻境。
也不是幻境,就单纯的是灵力组成的玄奇画面,难怪不许普通姑娘靠近。
徐长安走在楼梯上,只觉得窗棂的光线仿佛海水一般涨潮退潮,明暗交映,而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水面之上,道道连漪四散,如同星辉在脚下聚散。
整条楼梯、走廊都充斥着【黑】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