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徐长安在云浅惊诧的神情中,将她抱起来斜着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又环住云浅的小腹,最后温热了掌心,轻轻贴了上去,给她暖身子。
自欺欺人是最没有必要、最可笑的,自己想吃酒……也是无法隐瞒的事情。
云浅的身材高挑,不能像小姑娘一般腻在他怀里,所以云浅只能侧着身子而坐,将重心压在他的身上。
“小姐,这样能坐的稳吗?”徐长安知道自己的动作很突兀。
“能。”云浅捧着手里的茶杯,品尝着手中姜茶晃出杯沿的味道,心道姜茶虽然有辣味,不过她现在心情好,喝什么都很有胃口。
水光潋滟,覆盖了些许浅色的纹理印记。
徐长安看着云浅轻笑的面容,心动下,手指动了动。
“怎么了?”云浅感受着并在自己小腹前的手,手里捧着的姜草红糖水起了一阵的连漪,她眨眨眼后说道:“现在……回房吗?”
虽然云浅也对雪景感兴趣,但是如果徐长安立刻就要与她温存,那定然还是后者更加的重要。
“咳、咳咳……”
听着云浅毫无遮掩的话,徐长安呛到,身形难免摇晃。
正坐在徐长安腿上姑娘呀了一声,“你莫要……”
算了,现在说话也已经晚了。
等徐长安再回过神来,就看见白色瓷碗落至云浅的红色绣鞋面,弹在地上,轻轻打着旋儿。
又有几滴红糖水自云浅嘴角垂下,将衣角雪兔的绒毛染成了红褐色,不用刻意呼吸都能感觉到那浓郁姜草的辣味。
“我正在喝茶呢。”
云浅蹙眉,伸手在衣角拧了拧,随着姜茶落下,本来好看的点缀被弄的脏兮兮的。
她轻轻点了一下徐长安的手,后者立刻回过神来,松开了手。
于是云浅从他的腿上下来。
这还没有享受多久呢,突如其来的些许空虚让徐长安目露留恋。
“你就这样不喜欢我的衣裳吗?”云浅取出手绢擦拭打翻了茶碗后留下的水渍,面色平静但是语气却带着嗔意:“非要弄脏它。”
“小姐,我错了。”徐长安直接道歉,随后用灵力帮云浅去掉姜茶的颜色。
随着云浅在亭子中重新坐下,徐长安就没有再占云浅的便宜了,取出来一盘蜜饯放在桌上供姑娘品尝,算是补偿。
云浅在徐长安身边坐下,拿起一颗蜜饯后看着他:“朝云宗的人总说你心境好,不会这样一惊一乍……果然还是她们不了解。”
“那要看对谁。”徐长安说着,转过身继续看雪。
“也是。”云浅咽下蜜饯,接着蹙眉:“她们还说你是专一的人。”
才喝了姜茶,再吃甜的,有些腻人。
“小姐,我……”徐长安哪里知道云浅为何蹙眉,就要解释。
“你喜欢雪吗?”云浅出言打断了徐长安的话。
“喜欢。”徐长安如实说道。
雪景虽然没有姑娘好看,但是他也很喜欢。
“还有话说吗?”云浅将自己咬了一口不想吃的蜜饯送到徐长安的嘴里。
“没、没有了。”徐长安慢条斯理的吃下蜜饯,接着说道:“那我就是花心的人。”
这样就可以又喜欢雪,又喜欢她了。
徐长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微微抽了一下。
只能说,和云姑娘讲道理这件事……很难。
她别的本事没有,女子的不讲理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让我靠一会儿。”云浅说道。
徐长安当然不会拒绝,随着云浅依靠在他肩头打了个哈欠后,气氛逐渐温暖。
“小姐若是累了,咱们就回去吧。”徐长安提议道。
“不累,等雪停了我还要堆雪人……只是,现在的感觉我也很喜欢。”云浅说着,心想雪可以再下一会儿。
她脑袋磕在徐长安肩头,伸手挑着他腰间挂着香囊的红绳,将它从徐长安的衣褶里扯出来,就着一股温热感放在手心把玩。
徐长安丝毫不在意,这里面本就是他和云浅的绾发。
等等。
绾发?
岛上可没有这个东西……不过梦本就是乱了,徐长安就没有去细想。
风雪环绕,娇妻在侧,徐长安却在云浅不解的视线中,拿起一颗蜜饯丢入了火盆。
火苗窜的老高。
一瞬间,那糖渍便融化在火焰中,其中蕴含的香气逃逸而出,顺着风儿卷入了亭外的雪花中一去不回。
云浅正愣神,却见他已经扔了第二个。
火焰升腾,很漂亮。
毕竟是徐长安亲手做的蜜饯,哪怕是当做柴火烧了也是好看的。
可问题不是出这儿啊。
云浅以往不知道心疼是什么意思,如今却知道了,因为就在她愣神的这一刻,徐长安又丢了一个进去。
“别烧了。”随着徐长安再一次拿起蜜饯,云姑娘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认真的说道:“我只是喝了姜茶,觉得糖蜜有些腻,并不是不喜欢。”
“小姐不是怕冷?”徐长安眨眼。
“……”云浅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看。
添碳火也不是这样添的。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云浅问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徐长安移开视线。
“是糟践点心,让我心疼……是在欺负人?”云浅轻轻端起桌上的蜜饯盘护在怀里,似是不想徐长安继续糟践宝物,不过在对上徐长安眼神后,姑娘动作停了一下,说道:“你若是说……是为了欺负我,那我就能明白,可以让你扔着玩。”
“谁说是玩的。”徐长安摇摇头,说道:“小姐,因为我以前的经历,所以……偶尔烧一些东西,算是在怀念或者说纪念。”
他想起了很多过去的经历,心思感慨。
“纪念?”云浅有些明白了,书中有写过,在火盆中烧东西的行为,是一种丧仪,是祭奠逝者的情思。
她想着方才见到的徐长安略显压抑的情绪,下意识的抚摸衣裳边角的雪兔绒毛,说道:“没有人死,就没有逝者。”
只有她才能看见逝者,要扔也是她扔,她夫君有什么人好祭奠的。
“不一定要死人。”徐长安哭笑不得,随后看着眼前的姑娘:“一些回不去的过去,也是值得纪念的,烧就烧了。”
“回不去?”
“嗯。”徐长安叹息:“像是这般和小姐在岛上赏雪……就是很难发生的事情了。”
“原来是这样。”云浅尝试着拿起一颗蜜饯,在犹豫要不要将其投入火盆。
“我……还是不烧了,舍不得。”云浅将蜜饯放入了口中,感受着糖渍化开,眯起眼睛。
“这是当然的,小姐与我不同,都没出过岛,有什么好纪念的。”徐长安啧了一声,随后站起身,看着外面逐渐稀少的雪花,对着云浅伸出手。
“雪停了,走吧,出去瞧瞧。”
“嗯。”云浅搭上徐长安的手,回头看了一眼灼灼燃烧的火盆。
与徐长安不同。
姑娘有太多值得祭奠的东西,并非是焚烧一个蜜饯能够纪念的,说起来,她的确做过类似的事情,不过舍不得烧夫君留下的宝物,于是就烧了其他的东西。
云浅抬头看了一眼霜天,随后似是有些心虚的瞥了一眼徐长安,心道这些事情若是让他知晓,该是会不高兴。
——
花开是美好的象征,有人曾经与云浅说过这件事,她还能记得一些细碎言语。
牵手而行,满眼花开。
云浅心想雪花也是花,所以……眼前这一幕应当是花儿盖着花儿?
徐长安和云浅出了亭子,所见到的就是一副壮观的风景,视线所及之处是海洋,雪花与花的海洋。
“我就说这雪下的突兀,小姐……这花圃里的花儿,可都让雪给埋了。”徐长安无奈的看着眼前一片寂静的白色花海。
这些都是在岛上他精心培育的花儿,如今被雪盖住,放在以前,那不得心疼死。
不过徐长安看着被雪花掩盖的花儿们青色的叶和茎,能够感受到其中活跃的生命力。
“可惜了,应该早些来的,现在看不见花海了。”徐长安可惜的弯下腰,轻轻拂去花朵之上的雪渍,嗅着花儿醉人的清香,而且香气里带有一丝甜味。
若是盛夏间,耀眼的花海、热浪伴随着复杂的花香迎面而来,一定能让云浅喜欢。
“雪花海,也是花海。”云浅偏着头,半弯下身子,以指甲将那白色的花儿整个掐下来。
躲过了大雪覆盖的花儿,却死在了姑娘的手里。
徐长安:“……”
算了,姑娘采花的事,能叫采花吗?
说起来,他总是以采花来代替“起夜”,如今确实真采花了。
“不要动。”云浅拿着白色的花儿站起身,然后就这么插在了徐长安的耳侧,打量了一眼之后满意的点点头:“很好看。”
“……???”徐长安脑袋上飞起了几个问号。
“小姐,不对吧……你怎么把我的事情给做了。”徐长安瞪大了眼睛。
没错,他拂去这朵花儿上的雪就是想要给姑娘戴花,接过没想到被抢先了。
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戴什么花?
徐长安就要摘下来。
“别摘。”云浅摇摇头:“我喜欢。”
“……好。”
面对云浅的要求,徐长安只能顺从,他无奈的说道:“你喜欢……那就喜欢吧,我不摘就是了。”
云浅应声。
“但是不能我一个人戴。”徐长安说着,也掐下来一朵大红花,尝试将其落在云浅的耳边,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云浅轻轻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小姐?”徐长安惊愕。
他一时间不明白,姑娘为什么要躲开。
徐长安看着云浅,想了想还是问道:“小姐,你不喜欢这花吗,那我换一朵。”
云浅摇头,说道:“很喜欢。”
“喜欢,那怎么……”
“我方才在想事情。”云浅认真的说道:“其实这次,我不该……佩花儿的。”
徐长安所谓的祭奠,让她想起了很多现在不该想起的,不属于“云浅”的记忆。
若是没有出现意外,这次她应当在旁观安安稳稳、老老实实的窥视他,看着他戴上各种好看的白花、梨花、青萝。
而不是介入他的生活。
云姑娘应当正如以往那样,见了一遭美好的风景,却什么都没做,在这花海中行走,身上连一点花粉都不沾。
甚至,不见面的话,她也不需要云浅这个名字。
所以她不会是戴花的人。
她憧憬美好的事物并涉足其中后,会发现一切都是过眼云烟,面前的人只要风一吹就会消散的无影无踪。
——
然后就起风了。
拌着雪花的风拂过了徐长安的身子,吹掉了他耳畔的白花。
云浅一怔,弯腰将其捡起,然后就这么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不是说不戴?”徐长安懵归懵,但是谁让姑娘好看呢。
“你戴过的,我很喜欢。”云浅伸了个懒腰,随后看向被掐了花的枝干,轻声道:“它要死了?”
“死了。”徐长安眨眨眼:“不过这里的花儿有很多,冬日过后的来年春,仍旧会开的灿烂,小姐也不用在意。”
“嗯。”云浅感受着耳边的白花,视线落在徐长安的身上,问道:“来年,该是还能见到?”
“自然。”徐长安似乎觉得氛围到了,笑着说道:“书上写久别的人们,终会重逢在春天的花海吗?很有情调。”
“重逢?”云浅眨眨眼,很感兴趣,示意徐长安继续往下说。
“重逢都是美好的,不是说……世界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徐长安认真看着云浅:“就好像我再活一次,上了岛,发现这儿新燕将回,香气薰醉,也有坠落人间的云霞,能够治愈一切。”
云霞当然就是云浅。
他希望自己和姑娘的相遇也是美好的重逢。
可惜,云浅不认为重逢都是美好的场景,比如……她这次就是在海边将破烂似的他捡回来了,可没有一丁点美好的。
“不一样的。”云浅取下耳畔的花儿,问道:“它死了,来年春再开,还是同一朵吗。”
?
徐长安怪异的看着她,“只要好看,你管它是不是同一朵呢。”
云浅:“……”
好有道理。
她难得一见的女子矫思,就这么被徐长安干净利索的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