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战国时代,楚国便有开始经营云贵。由于多种原因,直到明朝,中央政权对这块区域还未实现真正管控。明代在云南贵州等地采取土司代管,实属权宜之策。有明一代,西南,一直处于半独立状态。只要中央王朝稍有动乱,地方土司便蠢蠢欲动,甚至直接造反,杨应龙奢崇明只是其中的代表而已。明军始终无法将云贵作为跳板,向东南亚拓展。明初对安南经营的失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未能实现对西南地区的全面掌控。后勤、人员补给,全方位失败,维系安南统治,成本远高于收益。明中后期,缅甸东吁王朝强势崛起,周边土司纷纷归附,到万历朝,明国不仅未能向南拓展尺寸之地,还失去孟养、木邦、蛮暮等土司。朱元璋的子孙们在西南竭尽全力,两百多年,才只消化了贵州和大半个云南。到了清朝,几个皇帝力推改土归流,终于才将云贵纳入帝国核心统治区。等消化完西南,十全老人腾出手来,准备对付东南亚小弟。却碰到了大麻烦。乾隆自以为“南荒小夷”不是天朝上国对手,却不知缅甸的贡榜王朝,此时已是新兴强大帝国。小老弟横扫东南亚,消灭暹罗,吞并老挝,兵强马壮。清军在情缅战争中的表现,只能说是一言难尽····回到现实。奢安之乱被平定后,西南各地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和平。王恭厂大爆炸后,张自成领导大西军流窜蜀地。在接下来几年,流贼、明军、土司兵三方混战不休。直到张自成被赶出四川,逃回陕西老家。在陕西,张自成又受到各大兵团蹂·躏,命运多舛。西南各地的土司老爷们,一直在观望,在等待机会,幻想能成为下一个奢崇明。当然,是造反成功的奢崇明。历史走到这里,需要大齐来完成对西南的彻底控制。于是刘招孙的改土归流应运而生。如果能顺利占领西南,以后无论是向东南半岛扩张,收复“汉唐故土”,还是翻越喜马拉雅山脉,进军南亚大陆,都会比现在顺利很多。以西南数省财力人力,支撑大齐在东南半岛上发动一两场灭国之战,还是绰绰有余的。须知原本历史上,晋王李定国之所以能两蹶名王,震动天下,以一隅之地抗拒满清长达十六年,靠的就是西南充沛的物力人力!再后来,吴三桂以云南为基地北伐,大军一度打到洞庭,打得鞑清几近崩溃,康麻子痛哭流涕要回赫图阿拉重做野猪皮,这,也能说明问题。当然,和征讨倭国立马扶桑一样,太上皇对西南等地的改土归流,目前只止步于筹划,暂时还无力施展。刘招孙当然明白并入贵州四川等地对的重要意义。不过,眼下新政在南方刚刚铺开,与此同时,还要废除漕运。若是三线同时开动,必然力不从心。广德三年,帝国的重中之重,仍是清丈亩。废除漕运,只是新政的点缀。随着各地缙绅大户或死或逃,清丈亩遇到的阻力只会越来越小。去年,江浙清丈亩顺利完成,今年,张允修将开始福建两广的清田。太上皇还给他安排了个新任务,清算广东福建走私商贾。有了苏州太仓经验,清丈工作变得简单很多,已有一套标准流程:一、战兵入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锁州城城门,以缉拿倭寇奸细为名,逮拿城中打行、青皮、蝲唬,杀其头目。二、派兵把守住主要资产,防止有人乘乱破坏。三、训导官在城中造势,张贴公文,承诺分地,同时组织被缙绅老爷们盘剥压榨的年轻佃农,在州城衙门或文庙、药王庙前召开诉苦大会。四、清丈田亩,根据缙绅大户所犯罪行轻重,在州衙衙门大堂进行审判,罪行较轻的罚银万两,为害一方民愤极大者,则直接斩首弃市,家产抄没。五、成立农会。六、将清丈所得田亩登记造册,收归农会所有;将抄没金封存,运送回国库;将劣迹斑斑的打行蝲唬,统一押送至松江府码头,由此登船,前往辽东做矿工。~~~~~清丈亩之余,才是废漕之事。正月初九日,广德帝一行抵达扬州。下车伊始,少年天子便立即忙碌起来。他先是和几位大臣制定出一份废漕计划表,派人连夜送回南京,呈递给他父皇过目。太上皇接到奏疏,已是正月十二日。刘招孙坐在文华殿大殿上,手捧那张布置详细的计划表,忍不住低声念道:“逐步裁撤淮安至杭州各州府钞关、遣散十二万漕军、取缔罗教漕帮、全面改革运河沿线城市经济结构、改良番薯玉米等农作物品种,并在运河沿线种植推广·····”太上皇将塘报小心翼翼折好,喃喃自语道:“一段段小小运河,竟要牵扯出这么多事情。”不知一年时间,刘堪会把运河改成什么样子。有一点可以确定,每项措施的推行实施,都需要帝国支付海量的人力物力财力,绝不是简单派军队就能解决的。套用后世的说法,帝国处于并长期处于极圈主义初级阶段,发展民生经济乃是第一要务。钱很重要。~~~~广德三年正月二十日,太上皇召秦建勋从湖广返回南京。二十五日,秦建勋抵达紫禁城。又是两年不见,岁月又在白袍将军身上留下了痕迹。秦建勋身材微微发福,皱纹爬上了他古铜色的脸颊。眼前的秦建勋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少年,他一直在改变。朝局变换只不过是考验,他心中信念丝毫未变。在风云突变的广德年间,老秦一直独善其身,没受到任何牵连——比他威望更高的金应河、杨通就因此莫名其妙赔上了性命。无论如何,刘招孙见到这个老部下,高兴的合不拢嘴。当日,太上皇于文华殿设宴,亲自为秦建勋接风洗尘。一桌精致川菜摆在秦建勋面前。太上皇充满关切道:“建勋,这些年在武昌都还好吧?你吃得惯武昌鱼吗?那道菜很辣。”秦建勋连忙道:“陛下,我本是蜀人,怕不辣。”太上皇点头笑道:“好好!好一个怕不辣!老秦,你一点没变!”秦建勋望向刘招孙,也笑道:“陛下也没变,好像更年轻了,也显雄伟威武了。”刘招孙听了这话,捧腹大笑。“哈哈哈哈!老秦你变了,那啥,还记得那年乔一琦袁崇焕去沈阳求援,乔监军顶撞童总兵,连累袁崇焕,差点被人打死。那时你也是那性子,嘴巴臭的很。”秦建勋抚掌大笑:“我记得当时不是提前说好,和浙兵演一出戏给鞑子看?”刘招孙笑道:“是提前打了招呼,不想丁碧从中作梗,最后假打变真打,坑了袁少保·····”两人大笑。刘招孙笑着笑着,两行热泪便顺着脸颊淌了下来。秦建勋揉了揉发红的眼圈。“乔监军、袁都察,康监军,岳父、王二虎,沈百户,茅元仪、金应河、杨通····所有英灵,都在天上看着咱们!”刘招孙端起酒杯,起身望向北方。“这杯酒,敬给他们!没有他们,就没有这锦绣江山,国泰民安!”两人把杯酒洒在地上。两人这才开始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秦建勋又问起康监军、乔监军、茅元仪子嗣现在如何了。刘招孙将康应乾的儿子康光绪,侄子康敬修所任官职细细给他说了。“乔监军茅元仪皆没有子嗣,乔监军还有个侄子叫乔星瀚,这孩子不善言辞好,朕让他做个尚宝司监,这辈子也算衣食无忧了。”秦建勋小声道:“许是乔监军生前口无遮拦,说得话太多了,这后代就·····”旁边侍立的宫女琥珀听了忍不住笑,刘招孙连忙指着一桌子珍馐佳肴。“建勋,别光喝酒,吃菜,吃菜。”君臣两人又闲聊几句,一桌子酒菜吃得七七八八,太上皇忽然道:“现在有盘硬菜,要你们第四兵团去吃,老秦,你敢吗?”秦建勋在来的路上就听到一些关于改土归流的消息,心中早有准备,连忙放下筷箸,霍然起立,神色严峻道:“第四兵团在武昌枕戈待旦,但凭陛下差遣!要我们打四川就打四川,要打贵州就打贵州!”刘招孙连忙摆手,拍着秦建勋肩膀,让他坐下,又端起酒壶,斟满一杯:“老秦,不是让你们打仗,大齐虽强,不过还做不到同时在四个战场开战。”“四个战场?”秦建勋一脸疑惑。“对,漕运一个战场,新政一个战场,山西一个战场,加上西南,不就是四个战场了吗?”刘招孙将空酒杯递过去,示意给他斟满,继续道:“第四兵团,择日向西挺进,将驻地往西移,定在三峡或是巴东,武昌交给新兵驻守,你们先去巴东适应适应地形,最迟明年年底,朕就要和土司老爷们摊牌了。”秦建勋一边给太上皇斟酒,一边仔细听,酒杯早已溢出。“陛下,您是说,老邓他们在山西开打了?”“第二兵团月初便渡过黄河了,正在横扫陕北,邓长雄与十二兵团东西夹击,张自成要完了,陕西甘肃要收归大齐了。”见秦建勋摩拳擦掌双眼放光,心思已经飞到了千里之外,刘招孙指指洒在桌上的酒:“老秦,这可是二十年的茅台酒!除夕家宴我都没舍得拿出来喝,还剩多少·····”~~~~~广德三年正月初二日,驻守晋西北的齐军第二兵团发动突袭,在占有绝对优势的炮火掩护下,八千战兵由河曲强渡黄河,进入陕北。在接下来的十五天时间里,邓长雄指挥第二兵团,沿清水镇、孤山镇等地一路南下,多次击溃陕北流贼。大军于正月十七日,抵达延安府城,立即在城周扎营,做好长期围城准备。第二兵团横扫陕北的同时,帝国第十二兵团位于毛乌素沙地绿洲的无定河进兵,猛攻大西军侧翼。张自成和他的老兄弟们被困陕西,已有八年之久。八年来,这位铁匠出身的大西皇帝,亲眼目睹自己地盘从最开始横跨山陕四川甘肃四省之地,到现在龟缩到陕西一隅。即便退回陕西也不能太平,齐军十一大兵团,把他当成刷战绩的工具。八年轮战下来,齐军战力一年一个台阶,飕飕往上升,反观大西国,早已元气大伤,兵缺粮少,到了崩溃边缘。若不是这几年陕西干旱稍减,张自成得以喘息,不用齐军攻打,流贼就要自己崩溃了。正月二十日,第十二兵团与第二兵团会师米脂。腹背受敌的张自成放弃陕北,退回西安府,收拢残兵,做困兽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