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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借君项上人头,以弘人间正道!

亲眼目睹着马上要成为自己同学的同龄人士,被那样轻易的夺走生命……这是一种怎样的心灵冲击?
任苓在那一刻有着茫然与无措。
鲜血溅在了她的脸上,很温热,却寒到了她的骨子里。
生命,太脆弱了。
任穹皱眉,轻轻叹息着,起身走到小丫头的身旁,揉着她的小脑袋,拨弄着她的青丝,为她舒缓心情。
这一刻,他有些后悔。
尽管他照见了未来一角,知道任苓有血光之灾,耳提面命她小心谨慎,躲过了可能遭遇的劫数。
但是他疏忽了。
有些伤害不是直接作用在肉体上,而是作用在心灵中!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见到这样的冲击,三观会怎样的崩坏?
真的很难说清楚!
‘当时,我就应该让她请假别去学府的……’
任穹在反思。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
因为有的事情,迟早要面对。
生老病死,天灾人祸……这些东西,不是把头缩在沙地里,就可以真的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
终有面对的一天!
他任穹能规避一时,难道还能规避一世?
纵然做到了,那样的任苓也就是一朵温室里的花……当哪天他不在了,就是少女的噩梦!
“沙……沙……”
任苓把头埋在任穹的怀中,小脑袋蹭啊蹭的,温暖的港湾抚平她内心的颤抖。
她被那一刻的恐怖冲击了心灵,至今都未曾散去阴影。
但这就是全部了吗?
并不是!
任苓倚靠在任穹的身上,小声的讲述着后来发生的事情。
——她亲眼目睹了整个经过。
从事情的发生,到……事情的落幕!
如果说,几位未来同窗的死亡,鲜血溅在她的身上,只是让她寒到了骨子里。
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幕,则是让她寒到了心里!
由此,才有了她先前对任穹的那个问题。
——生命的价值!
那是昆朋都不曾了解的后续,而今任穹在任苓这里听到了。
“事发之后,肇事者还要逃逸来着……”任苓眼神空洞,“有几位学府的讲师从天而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镇压住那个人。”
“当时,有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讲师想要替天行道,一掌毙了他,但是那個人却喊了一句‘我是张家的人,你也敢动我?’……好像是这样的。”
任苓描述道,“于是好几位讲师都反过来劝那老人家,让他不要冲动,要冷静。”
“然后很快的,有府兵赶至,封锁了那里……听说,郡尉大人都赶过来了,似乎要严肃处理此事。”
“我听当时的一位学姐小声说道,学府门前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极度恶劣的,肇事者必然会被严惩。”
“可是紧接着,事情似乎反转了。”
“就在那个叫张散的犯人被封押的时候,又有一个人来了。”任苓不自禁的抱紧自己双臂,“那是一个很可怕的人……他的目光扫过,落在人身上,就像是一条毒蛇爬过……”
“他跟郡尉打了招呼,又唤人来就地尸检——给那匹灵驹精怪……我看的清楚,那批灵驹当时坠河时还没有死亡,还有一口气,眼睛里有求生的光芒。”
任苓说道,“但那个毒蛇男人一挥手,那灵驹就死了,眼中的光熄灭的干干净净。”
“然后,就是尸检……尸检结果证明,之所以会有事故发生,是因为灵驹修炼走火入魔,控制不住自己,导致了悲剧发生,与其所背负的骑手没有任何一点关系。”
“当时,那位学府的白胡子老讲师很愤怒,大吼了几句话——我炼了一辈子的丹,学了一辈子的医,你们这种手段骗的了谁?”任苓讲述着当时的场面,复读机一样,“什么走火入魔,分明是吃多了催发潜力、狂躁本心的兴奋灵丹,要去赛马……等一段时间,药性隐匿到血脉深处,等闲检测不出。”
“你们为了一点虚荣面子玩这些手段,本不算什么,但是肆意遛马,无视学府学子安全,横冲直撞……你们该遭天谴!”
任苓模拟着那种愤怒的语气。
“这样的语气,还是白胡子……他是不是左手盘着个核桃,右手拿着柄戒尺?”任穹忽然问道。
“是的。”任苓连连点头。
“这是白泽讲师。”任穹轻叹,“这人我一直不太喜欢,太老古板了,食古不化的模样,以前我犯了错,他还狠狠打了我几下戒尺……没想到啊……”
“他竟然这么有正义感。”
“嗯嗯!”任苓猛点头,但神色很快黯淡下去,“但那个毒蛇男人面对白胡子讲师的叱责,却不以为意,只是似乎嘲笑的说——说话要讲证据,再乱说话,我就状告你了。”
“老讲师很生气,气的都发抖了,愤怒咆哮,说这种灵丹随元神存在而发挥功效,而今灵驹都被打死了,还怎么检测?”
“这个时候,毒蛇男人已经不理他了,让随行的人员去与他对峙,自己则去跟郡尉交涉。”
任苓缩在少年的怀里,“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很快府兵就散去了,那张散也不再被封禁镇压。”
“毒蛇男人又随后让跟班打手,取出一箱箱的玄黄币来,当场给学府捐了两百万,又给听到孩子死讯而来的大人们一人甩了一叠钱钞,是用来谅解的金钱。”
“有人不甘,宁愿不要钱,也要将肇事者绳之以法。”
“可是那毒蛇男人却说,欢迎他们去击鼓鸣冤……不过可要注意收集证据,不然诬告反坐,可是要罪加一等的!”
“毒蛇男人还说,跟我张家斗,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们在癸巳府活不下去!”
任苓颤抖着身体。
她生来到今天,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即使在先前,她是长流水路幼学府的大姐头,自号龟灵圣母,组建戒糖神教,私底下垄断了幼学府的棒棒糖市场,有左右护法等共计三十余人。
但是说到底,也不过是小打小闹,靠的是和气生财,故此她人缘极好。
然而现在呢?
她直面了世间的黑暗一面!
那根本不是一个段位的。
最起码,她说不出这样的话——
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在幼学府活不下去!
心狠手辣,她差的远了!
“毒蛇男人在最后,还给我们这些知情者每人发了一点钱,让我们带回去给家长看看,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任苓灰暗着眼神,从一旁的衣兜里摸出了一些票子,摆在了饭桌上,推的远远的,看都不敢去看一眼。
这与她往日的情形大相径庭。
要知道,小丫头可是一个财迷!
不如此,也不至于那么热衷于搞钱,发挥聪明才智,垄断了一个幼学府的糖市场。
但现在,她却离那些钱远远的……是恐惧,也是厌恶,更是自责。
因为在她眼里,这是沾着她同窗、同学的血的钱,她收了钱,也成为吃上了人血馒头的大恶人!
她亲眼目睹,道德被践踏,公正被摒弃,血淋淋的尸骨未寒,却被一张张大面额的玄黄币铺盖了大地,将一切的是与非都掩埋。
在现场,她想过要抗议……可最终没敢,怕给家里惹祸。
她知道,兄长大人离考学道院很近了,沾染不起任何的一点事端。
——成就一个人不容易,但毁掉一个人却不要太轻松。
于是当时的她缩起了脖子,像一只唯唯诺诺的鹌鹑,默默的接过了封口的费用,不敢说哪怕任何一句愤懑的言辞。
直到现在,她将这一切都倾诉出去。
只为了问上一句话。
“生命可有价?”
“无价!”任穹用最有力的语气回应。
“谁践踏生命,谁坏事做绝,谁就会遭到报应!”
他的话音若惊雷,炸响在厅堂中。
“真的吗……”任苓犹豫的问着,一点也不坚定。
任穹看的分明。
她这分明是多年来熏陶养成的三观在破碎的边缘徘徊。
若是不能有一个确定的答案,那所有的真、善、美,都会成为梦幻泡影。
从此之后,一个不择手段、阴险毒辣的小魔女,可能就因此诞生了!
任穹其实并不在乎,自己的妹妹是成仙还是成魔——但这有一个前提——不能是被逼迫的!
她本心向善,那就让她遵循本心欢乐的前行,而非是被所见所闻扭曲了初心,妥协于时势和命运的异化。
“当然是真的了。”
任穹目光一闪一闪的,很是温和的在任苓的耳边说道,“强中更有强中手,恶人自有恶人磨。”
“你且静看——他那样的人,报应不会太远的。”
“说不得过上那么几天,就撞上了铁板,死的惨不忍睹。”
“是吗……”任苓仰着头,看着少年。
“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任穹四十五度角昂首望向天花板,“我深谙时代运转,知晓人世沉浮,对人心人性的把握,我说第二,世间无人敢称第一!”
“你呀,就不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了……那不是给自己添堵找没趣吗?”
“你若是有了心结,念头不畅,修行上就容易遇上桎梏,修行速度就会降低,然后进步会慢,以后就考不上道院,就不能建立一个大教,让万仙来朝,山呼龟灵圣母文成武德,千秋万代,一统山河……”
“为了一个人渣,阻了自己的道途……这太不值了!”
“所以啊,你就暂且不要去理会它,搁置一旁……伱要去相信这人世间的正道,会给出一个让你开怀的结果的!”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哥!”任苓突然道。
“嗯?”任穹低下头。
“你这样子,好像侃大山的神棍诶!”任苓点评,“坐于摊位之间,咒敌于万里之外!”
“唉……正道……真的有正道吗?”
少女心中仍旧是有忧愁。
“谁能证明没有?不能证明,那就是有!”任穹笑笑。
‘如果真的没有,那我也可以客串一回……’
‘张散?’
‘借君头颅一用,以弘天地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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