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点十五。何奥的搭乘的出租车停留在距离研究所不远的小巷巷口。与出租车司机告别以后，何奥走进了巷道。这条巷道很暗，道路也有些破败腐朽，不过巷道很短，何奥没走几步，就看到了远处的出口发出的光辉。他的身体很快也没入这光辉之中。在巷道的出口的位置，停放着一辆黑色小轿车。何奥拉开副驾驶的门，直接坐了进去。“我们现在出发？”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扔给何奥一个装衣服的袋子。“出发吧。”何奥靠在副驾驶座上，微微眯上了眼睛。静寂车辆发出轻轻的引擎声，缓缓驶入街道深处。——漆黑的轿车行驶在狭窄破旧的小路上，这里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维护，地面已经明显的凹凸不平。单向的遮光玻璃掩盖了车内的景象，但是从小轿车丝毫不减缓的速度来看，驾驶着这辆车的司机，似乎并不在乎这坑坑洼洼的路面。高速通过这种不平的道路，使得整辆车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空中，车辆颠簸的就像旋转木马一样上下起伏。在好几次险些撞到一侧的墙壁之后，这辆漆黑的轿车终于停了下来。两个身影从轿车上走了下来。这似乎是两个男性，身高稍微有些相差，两个人都裹着厚重的大衣，带着遮住大半个脑袋的毛线帽，以及厚厚的墨镜。两人下车以后，四下看了一眼，迅速拐入了一旁的一个偏僻的巷子里。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个穿着普通服装的青年缓缓从道路的角落里走了出来。他按了一下戴在耳朵上的无线耳机，轻声说道，“c1发现疑似目标，从香樟树街往北边去了，走的是最里面的一条小巷。”“d2收到，我们已经看到了疑似目标，正在追踪其线路，对方好像并没有往‘巢’的方向行走。”“c1收到，请保持观察。”——研究所瑞德看了一眼手环上‘眼睛’们汇报而来的线索，露出一个微笑，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军官，“鱼儿上钩了。”“所长，”军官脸上有些兴奋，“那我立刻带人去？”“不要急。”然而瑞德却轻轻摇头，“他们现在还在最外围‘绕路’，其实就是试探我们有没有安排人蹲守在附近，现在并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只要我们一有动作，那他们就会立刻反应过来逃走，”他的语气缓而慢，“你钓过鱼吗？聪明的鱼儿在咬饵的时候，总是一点点的试探，这时候千万不能心急，要有耐心，坐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是。”军官连忙点头。他很少钓鱼。在寸土寸金的堡垒城市里，修建钓鱼场的成本是是极其昂贵的，那是有钱有时间的富人才有资格使用的娱乐设施。两人正交谈期间，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请进。”瑞德轻声道。一个年轻的穿着职业包臀裙的女文员推开了房门，“所长，科尔斯教授现在正在会客室，他说在之前和您约好了。”“科尔斯···”瑞德皱了皱眉，然后他缓缓起身，“我马上去会客室，让他稍等一下。”“所长，”军官连忙起身，准备告辞，却被瑞德挥手阻止。“没事，你在这里稍等我一下。”瑞德示意军官坐回去，然后扭头看向那个年轻的女文员，“走吧。”军官一直注视着两人离开办公室，关上房门。然后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停留在瑞德放在桌面上的平板电脑上。那是瑞德的私人电脑，里面装着大量瑞德才能知道的信息和情报。不过很快，他就移开了视线。——瑞德透过手环上的监控看到了这一幕，他笑了笑，关闭了手环。没有野心的手下，不是一个好手下。他很喜欢自己手下的人能有野心与贪欲，这样，只要丢出合适的骨头，就能驱使他们为之拼命。从瑞德办公室到他的私人会客室距离并不远，大概就是几十米，很快，瑞德就到了会议室门外。他示意那位文员在门口等候，然后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推开了会客室的门。整个会客室并不大，瑞德在这里布置了许多古典的凋塑和油画。此刻科尔斯正站在一个半身凋塑前驻足欣赏。这个凋塑非常的细腻，将每一寸肌肉纹理都凋刻的分毫毕现，充满了艺术的美感。“这据说是大灾变前的艺术风格，我很喜欢这样的艺术，没有任何的机械，也没有任何的工业造物，只是单纯的展示人类本身的力量与美。”瑞德缓缓走到了科尔斯身旁，轻声笑道。科尔斯抬头看了一眼瑞德，“你来了？”“我亲爱的科尔斯教授，”瑞德满脸笑容，“我很高兴你能回来，那天的事情只是一点小意外，你知道的，这个世界上可能发生任何事情，不过现在你不用担心了，事情已经被我摆平，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再遇见这样的事情了。”自从何奥那次大闹研究所以后，科尔斯就再也没有来过研究所，甚至有退出项目的迹象。“你能保证？”科尔斯瞥了一眼瑞德，坐回了沙发上。“当然，您是我们最好的医生，也是里门市最专业的医学专家，研究所是最尊重用才华的人的，”瑞德也笑着坐在了科尔斯对面的沙发上，“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很了解你，”科尔斯声音有些沙哑，“当我没有价值的时候，我就会被你无情的抛弃。”“瞧你这话说的，”瑞德脸上的笑容没有半点的变化，依旧如同春风般和煦，“我们十几年的感情，我怎么会做坑害朋友的事情呢？”科尔斯看着他的笑脸，冷笑一声，“开门见山吧，瑞德，我们这么多年了，都了解对方，我可以回来继续参加项目，但是···”他语气稍微停顿，抬头看向瑞德，“我要看这些年的研究数据，我可以不加入项目核心小组，但是我需要知道，我这些年都研究了些什么，我的研究结果究竟怎么样。”“老朋友，”听到他这句话，瑞德面露难色，“你知道的，我没有决定权，我也只是一个执行者，是否吸纳项目的核心成员，是否开启项目核心数据，是集团才能做的决定。”“但是你应该有办法让集团知道你的‘建议’，”科尔斯面色冷冽，“你用这个理由湖弄了我十几年，你准备还要湖弄多久？”瑞德的面色没有任何变化，他笑着起身走向咖啡机，拿出一罐咖啡豆，“老朋友别生气嘛，来喝点咖啡吗？我才到手的纯天然咖啡豆，不是那些调制咖啡粉和催生咖啡豆能比的。”科尔斯看着瑞德，知道这就是拒绝，瑞德每一次都是这样拒绝他。在这场博弈中，他比瑞德更加急迫，更加无法放弃这个项目，所以瑞德可以轻易的把他拿捏得死死的。他沉默片刻，似乎正在犹豫和纠结，最终，他缓声道，“你的人我不相信，做事太粗糙了，上次的事件极有可能是因为他们的不专业才引发的，我要用我自己的助手。”“你想带新人进项目里来？”瑞德看着自己这个老朋友，他知道这位老朋友意识到了最关键的问题——科尔斯在研究所里没有任何的势力，这使得科尔斯在研究所内无论想做任何事情都孤掌难鸣。带人进来，其实就是在一步步试探，试图培养自己的人。瑞德将咖啡豆倒入智能咖啡机，脸上的笑容不变，“这当然可以，毕竟你对项目贡献这么大，但是你也知道的，我们的项目很严格，”咖啡机搅动发出剧烈的声响，“一个新项目成员审核的时间，会稍稍有那么一点长，可能需要等待一下。”“你！”科尔斯面色一红，他愤怒的拍了一下沙发把手，整个人面容有些扭曲，然后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拿出药瓶，倒出一颗白色的小药丸服下，整个人的情绪才渐渐的平静下来。在这整个过程中，瑞德都是漠然的看着。他拿出咖啡杯，接下从智能咖啡机中流出的调和好的咖啡。“老朋友，别急，”他把咖啡放在科尔斯面前，“我又没有拒绝你，但是规矩就是规矩，你也在集团工作了这么多年了，你应该也清楚。”规矩是规矩，但是有些流程可以一两天办下来，而有些流程的寿命可能比科尔斯还长。“这样，”眼见着科尔斯即将发飙，瑞德笑道，“你不是缺人吗？我给你找几个专业一点的助手，也能用。”科尔斯冷漠的注视着瑞德，“你挑的人，我信不过，技术太差了，即使有智能器械的辅助，他们也是糟糕的助手。”瑞德脸上的笑容短暂的僵硬了一下。这就是对他能力的质疑了。就在这时，他手环震动了一下。正在盯梢的‘眼睛’发消息告诉他，那两个‘可疑目标’正在往佩特家的方向深入。他心思一沉，他必须迅速做出决定，不然很可能那两个人就跑了。但是现在科尔斯还在这里。他的大脑快速运转，笑道，“当然，我在专业水平的确不如老朋友你，这样吧，你自己挑人怎么样？你可以到各个手术室看看，有合适的人，你就可以选出来。”科尔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这个选项就是两人各退一步的选项，无论他挑的是谁，其实都是瑞德的人，但是的确能一定程度上解决他所说的‘人选不行’的问题。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可以尝试‘物色’一些好对象。而在科尔斯思考的时候，瑞德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急迫的迹象，而是在慢慢的喝着咖啡。最终，科尔斯轻轻点头，“可以。”“老朋友，你果然还是最贴心的。”瑞德哈哈一笑。这样他就‘解决’了科尔斯的问题了，整个研究所都是他的人，无论科尔斯选谁，其实都影响不大。他迅速起身，“老朋友，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有点事要先离开一阵，或者，你现在就可以去挑选你想要的人选了。”在和科尔斯告别之后，他快速走出了办公室。“所长？”那个女性文员还站在门口，静静的等待他的指令。“找个人盯紧他。”瑞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整理了一下衣领，随口道。“好的。”文员快速点头。而在她点头的时候，瑞德已经走回到了自己办公室门口，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几乎与此同时，会客室的门也被拉开，面容苍老的科尔斯注视着被缓缓关闭的办公室门，目光深邃。然后他回过头来，脸上无悲无喜，“带我去下面‘手术室’看看，瑞德让我选自己的助手。”“好的。”文员轻轻点头，她一边低头给瑞德发消息询问，一边带着科尔斯走向研究院深处。——“情况怎么样？”瑞德推开门的第一时间，就看向坐在办公室里的军官。军官也是能看到那些‘眼睛’的情报的。军官一瞬间站了起来，恭敬的说道，“那两个目标正在一家餐厅吃午餐，看起来好像是专门来这里吃午餐的，”说到这里，他试探性的问道，“所长，我们会不会盯错人了？”瑞德坐回椅子上，撑着脸，短暂的思考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不会，这两个人形迹过于可疑，多半就是佩特在试探我们的反应。”他抬起手环，看了一眼‘眼睛’发来的情报，挥手示意军官坐下，“先不急，他们距离‘巢’，还有一段距离，继续等待，鱼儿总会上钩的。”所谓的‘巢’，就是把‘佩特’的家的代指。“好的。”军官点点头，缓缓坐下。而这个时候的瑞德顺手回复了文员发来的消息，让文员跟着科尔斯去选人。他静下心来，整理刚刚做的决策。最后他让科尔斯自己去选人的提议是比较急迫的情况下说出来的，并未经过仔细的思考，毕竟在事前他也无法料到科尔斯会提出这种需求。他仔细回想了一遍，确定这个思维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整个研究院都是他的人，而且他现在就在研究院内，科尔斯即使能搞事，又能搞出什么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