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旦被刺中了。
哪怕已经是暗河最顶尖的一批佣兵,他依旧难以在这等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怪物疯狂地袭击之中,得以保全自身完好无伤。
“草!”李元骂出口,赶紧扶住差点瘫软在地的撒旦。
只见,他身上已经出现何处伤口,刮伤与刺伤都只是小场面,最要命的一处,则是左胸口上骇而与骨刺同宽的血洞。
已然成了一个装上镜片就能当望远镜的血色通路。
“挺住!”李元急忙伸手按住这致命伤,毫不犹豫地启用能力。
哪怕是暴毙!
只要能够在一分钟内快速抵达龙爻的医疗室,撒旦就还有一线生机!
那张鲜活不再的脸在看到场景飞速地变换中露出苦笑。
“我在做梦吗……”
奔涌的暗红色血液从那苦笑之中淌成一片瀑布,漂亮的黑眼珠越来越无神。
“没事的……没事的……”
李元快疯了,他方才专心对付复活物,居然完全没有发现撒旦已经受了重伤,自责中之下,不留余地,他把速度拉到极限,可就算如此,他依旧觉得自己好慢,慢到时间流速的每一秒仿佛都想度过了十年。
哪怕他此刻已经到了六号线,哪怕龙爻的大门就在眼前,他都恨不得立刻出现在医疗室内。
这等致命伤,每晚一秒,撒旦生存的可能性都降低一大截。
不可以!
哪怕是用压缩成致密薄膜的时空切片去堵住撒旦断裂的血管,都是无济于事。
绝对不可以!
李元突然出现在医疗组面前,背着撒旦,双目猩红。
“来了来了!”医疗组的成员不敢怠慢,赶紧上前,几个人把撒旦抬到担架上,疑惑。
“这么大个窟窿……怎么不流血?”
满面狐疑,主治医生刚刚准备伸手去触摸撒旦的伤,就听闻李元的呵斥。
“别动,你的手会断。”
李元费力地呼吸,靠着墙,他冲医生坚定地用毋庸置疑地口吻说:“快救他。”
不由分说,几个人赶紧将撒旦推进手术台抢救。
红灯亮起,李元松了一口气,蹲在墙角。
视野一片漆黑,缺氧的窒息感又来了。
嘈杂的环境变成席卷而来的敌人,拥堵着冲向耳蜗。倘若是费劲全身力气去呼吸,又显得像极了一个可笑的搁浅之鲸,在岸线上濒死等待好心人的救援,若是在此刻放弃呼吸,他便是孤魂野鬼,不知能将锚点抛去哪。赌博无疑是最刺激也是最让人焦虑的娱乐,而他现在正在跟死神赌命,赌上撒旦的,又押上自己的,无非是搏那最小、小到约等于无的性命。可这性命对于自然而言没有意义,对于人类而言也没有意义,只对于他们自身而言有着微薄且弱小的意义,但即使如此,搏一个概率,搏不到便接受现实,搏到了则大难不死。
在濒死之间,各式各样来自现实世界的声响嘈杂着,脚步,奔跑,慢走,徘徊,鞋子拍打在地上,又或者是这样那样的叫喊,在波纹交杂的紊乱世界回归虚无的本质,触碰着的物不在是其原有的形状,名为不可曰,在绵软乏力的四肢末端,力的传导是唯一的感知。
场在展开,场在凝聚,场在场之间紊乱,看起来像极了集会在一起的人群,但组成热闹集会的单位只是物质,和组成物质的物质。
原初的含义是否在此刻生效无人得知,只有纯粹的流动与世界把酒言欢,又或者是自然的本质本就存在于此,只等着有心人以最极端地方式打开抽象与纯粹之门,脱离束缚于人的情绪。那便是一片可被无数现实物质投影至意识里的象征之海。汪洋里虚无映照不出宇宙任何具象的模样,它自己就是宇宙。非要说场在此刻起到了什么作用的话,也许那便是一个听筒、一副耳机,笼罩在汪洋之上,是临界的面纱,介于有无之间,落不至肉眼可见,却有其近乎于完美却十分粗鄙的规则,无法为人理解,也无法为人触摸。
虚妄。妄想去触摸真理只是虚妄,若是感染了这等虚妄,好奇心则是杀死人类的武器。
不,好奇心居然是杀死人类的武器。
李元在绝望中惊醒,床头坐着满脸焦虑的百月。
“我睡了多久?”李元捶着疼痛地太阳穴,低垂着头,询问。
“30分钟。”
还好。得到百月的答案,李元扯掉氧气面罩,翻身下床。
他赌赢了吗?
百月沉默地低着头,伸出手,拉住李元的衣角。
“什么意思?”
百月没有回答。
“你实话告诉我。”
百月抬眼,李元那双眼睛依旧红得吓人。
“他不太好。”
“活着吗?”
“暂时。”
“来,抽一管。”李元捞起衣袖,把手腕递到百月眼下。
“不能。”
“你知道能。”
“绝对不能!”百月的声音近乎失控,“你知道那会有什么后果!”
“这次不一样,赌一把。”
“不行!你这样反而会害了他!”百月失声尖叫,“他不一定能接受这件事。”
“少废话,抽一管!”李元的情绪也近乎失控。
他没有做好失去朋友的准备,也从不想做好这样的准备。
“不!”百月摇头,“我不想看你又变成那样!”
“这次不会。”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李元蹲在百月腿前,认真的说,“我和你保证,这条线上的我绝对不会变成那样。”
百月急哭了,捏着手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掉眼泪。
“只剩30分钟了对不对?”李元耐心地等她下决心。
见百月许久不吭声,他又问:“试试看?”
“这是潘多拉的魔盒。你知道的,从来都不会有好结果。”
“我知道。”李元点头,“如果不这样,就只能让你来承担这份业,但我觉得,由我来承担会比较好。”
“时间告诉我。”
“不,你直接抽,针筒在那边,你知道流程。”
李元直接否定了百月的想法,话里满是毋庸置疑。
针筒的冰凉触碰到手腕,细腻尖锐的痛感顺着血液流淌的细微声响离开皮肤。
接着,比铁针更凉的雾霾,正在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