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息和气管中的闭塞感,并非即刻将感官占领。初遇的冷空气,与太阳灼烧的热量交杂在一起,一股脑袭击着李元那裸露在外的皮肤。
此时已经接近深秋,但人工调节的城市温度并没有那么冷冽。自然里,已经习惯了恒温的李元,感觉到一股浓浓的凉意。
冰封的凉意,似乎要将他整个人冻在半空。
稀薄的氧气,在此刻逐渐变成一切攻击李元的自然之力的主导。砰疼跳跃的心脏正迫不及待地等待着,期望主人之死的那一刻便进入长长的休假期,跑到这肉体牢笼之外见见世面。
咳嗽闷在喉咙里,李元正极速下坠。
云层之厚超越了他的想象。
此时,视界里,除了那些人类肉眼无法看见的一切时空弯曲及物理现象,便空无一物。
云对于视界而言,只是一股水汽,庞大得没有边界,自然也不算实体,于是,目前,云便是视界中最虚无的存在,但风的流动依旧持续。
暴动,自然正在暴动。
李元的出现,竟然仿佛将整个空间都压出一个巨大的坍缩场,时空在此处变成了一个原点,所有的时空均向此处弯曲,引力与磁场如流水一般向他汇集,此刻,他竟成为场所中最“低矮”的地带,遭受着自然暴动的袭击。
一切人类能够理解和不能够理解的物质,在时空的扭曲中,顺着时空弯曲的方向,坐着滑梯下行。气体,液体,固体,一切由夸克和强弱力组成的可观察物质,把李元埋在由云雾包裹一切实体的坟墓里。
在高空的低点,李元睁开双眼,四周一片漆黑。
窒息,致命的窒息。
坍缩,致命的坍缩。
如果李元想活命,此时,他只能用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大自然的宏伟!
但此时,他完全无法使用任何与时空物理坐标系发生变化相关的位移技能。
他甚至无法回到上一个锚点。
李元被这即将坍缩至极限的时空锁死。
这是一个虚无又实在的时空牢笼!
如果他不再做出行动,那么接下去,等待他的,则是一个奇点。
一个把他压到致密且粗糙地还原成原子、质子、电子、夸克的裸奇点。
对抗,对抗这等宏伟、高强度的自然法则!
身周空间里的物质,已经密集得几乎扎入红斑内,他无法在这样有限的空间里去使用风场,也无法制造风。
唯一的可能性,只能利用时空的弯曲,去制造一个反抗四面八方涌来的力的反作用力,同时,这个力必须成为一个场,用场来撑起一片能让他喘息的空间,先缓解呼吸危机,再思考如何逃脱牢笼。
事实上这比想象中的更加困难。
他不是没有用力场包裹住什么,而是他从没用这样大的力场制造推力。
越来越密集,四周已经几乎无法感受到冷空气。世界似乎打定主意要将他压成一滩肉糜肆意咀嚼,也打定主意决不施舍给他任何一口气体,哪怕是二氧化碳。
难道就要死在这了吗?
李元的力场在挤压中被推得魂飞魄散,完全组织不起来。
这简直是用蝼蚁之臂憾大象之足。
只有被踩扁的可能。
疼痛已经从身体各处传来。李元也完全无法用力,用自身的力量去推开身周的一切几乎不可能。
他就像一个刚成型的行星内核,即将被巨大的引力压成致密,成为汹涌燥热的气态核或熔浆核。
那时会怎样?他与地月三者,会变成一个混乱的三星系统吗?
许久没有感受到的死亡威胁,一股莫名的兴奋再次袭来,激烈的疯狂涌上大脑。
不服,他不服,他不可以就这样死去。
越是强大的自然力量,就越是能激起李元心中那种反叛和对抗的心理。
他喜欢强大的对手,自然,现在是他最强大的对手。
那稀薄的氧气已经让四肢疲软无力,垂死之间,身体上一切负面的感应都让李元十分难受。
越是难受,就越发理解生命的渺小,感官也越发清晰。
“咔嗒……”
他已经听到肢体传来怪异的声响,来自骨骼的嗡鸣。
身体附近似乎跑动着无数巨大的飞车,力量在他的身周流动,疼痛已经不算什么,等着他的不仅是“区区”疼痛,还有骨折断裂的刺耳,亲眼看着自己的一切肉体成为肉糜的绝望,以及在清醒之中缓慢地体验冰冷的死神镰刀一刀一刀的将他凌迟的极致刺骨。
不断向外涌出自己微弱的波动,想要对抗这股碾压的拥挤,李元也不曾放弃尝试宣泄出全部的力量。
用尽全力对抗自然!
似乎是成功了。李元周身的碾压感松懈不少。
但只是僵持,僵持,僵持着,敌动我不动,刚好形成一股隐约的平衡。
李元在此刻,居然,与自然之力产生了平衡。
“呼……呼……”
李元长大嘴,希望氧气能再多一点,再多一点,冷汗和身体里不断发散的热量更是要命,冷热交替更是让他暴躁得像一只蟑螂。
“呕……”
胃里翻江倒海,但他什么也吐不出来,压力压迫着他身体里的一切内脏,他的胃甚至也无法正常的蠕动,只能硬生生地扛着这股力量任凭胃部和其他一切器官在身体里拳打脚踢。
无声地嚎叫在密闭的空间里发疯,肆恣宣泄痛苦,不过只是一刻之间,这痛苦仿佛真能消散几分。
干呕和叫喊,让李元像进入什么万花镜里的小丑,左右交替,无数的“他”立在四周,诡异地盯着本体,对本体所能接受的一切都冷眼旁观,甚至还在嬉皮笑脸。
李元叫喊,他们便跟着叫喊;李元咳嗽,他们便跟着咳嗽;李元举起终于自由的双手,他们便跟着挥舞。无论如何,只要是李元的一切行动,他们便随之跟风而行,丝毫没有自己的思想。
他们跟着李元,奋力地用双手捶打着自然之力给李元的桎梏,伸出四肢对抗这股来自引力地压迫,对抗如流水一般宣泄的引力山洪,和物质巨石。
“咚!”
敲击与反抗之间,引力场的波动达到最高频。
一股无声的轰响,从压力正中荡涤开来,乘着美丽的云层蔓延到世界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