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清晨,他从达利的小房间里醒来。他只睡了两三个小时。
镜子里,达利的脸看着憔悴许多,黑眼圈更深了。
冰凉的水从水龙头里泄出,他捧起一些水往脸上糊,这样让他清醒不少,不过他没再拿那块抹布来擦脸。
脸上还没完全消肿,看起来十分狼狈,几颗破掉的牙齿在嘴里作祟,双手接过一些凉水,简单漱口。
李元用手指清掉几颗破碎的白色小碎牙,他对着镜子张嘴看嘴里那可怖的左侧后槽牙废墟。
如果是达利,他应该不会去医院吧。
毕竟他没有医保,在这个地方看医生,说不定会和2120年一样贵。
他用舌头伸过去舔牙龈。有点疼。
转过身去,抓起孤零零在门背上躺了一天的包,从里面掏出手机,随后,他看到了包里躺着的手枪。
他低着头,凝视着小约翰二世的手枪。
心下犯难。
这玩意要怎么处理?
李元右手伸过去,抓起手枪,可现在擦掉指纹会连同二世的指纹一同抹除。
他暂时想不到别的法子,只得将手枪放了回去。
这真是个大麻烦,他心想。
当他打开屏幕,屏幕上快速弹出一堆红点和聊天记录,还有好几条未接通话,大部分都来自黑猫。
以及几条费尔的提醒,和一通费尔的未接来电。
昨天中午那条,费尔写到:
“嘿!达利!老板今天发火了!你可不能再迟到了!下次他可能会开除你!”
“嘿老兄,莱拉今天问我你怎么了,因为昨天阿曼琪给莱拉打电话要了你的备用钥匙。”
“你们重归于好了?”
接着,凌晨费尔又发了一条消息:
“我是说,老兄,你好歹接个电话,上次说的活就在今晚,我还想带你去呢!报酬不菲!”
而黑猫……
李元点开赛博科隆的头像,里面密集:
“达,你确认你把包裹送到了吧?”
“嘿?为什么不回消息,达利·布拉。”
“我说,如果包裹没送到的话,今晚之前必须送到。”
其他几条和这些内容差不多,大多都是催促达利回话。
为什么黑猫对送给小约翰二世的包裹这么执着?
难道这个叫赛博科隆的人,就是昨晚的约尔德吗?
可是,范启特说的是,“那科隆”,如果是按他们自己帮派内部的习惯,应该直接称呼约尔德·科隆为“约尔德”,而非“那科隆”。
而小约翰二世拿录音与约尔德对峙的时候,约尔德明显一副被陷害的样子。
并且,从拉布的口中来看,约尔德是帮派的元老人物了,正准备退休,似乎这样的人没有立场和动机再去做出分裂帮派的举动。
因此,李元直觉认为,此科隆非彼科隆,一定还另有其人。
他复习了一遍达利回“赛博科隆”信息的语气,然后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嘟——咔哒——”
还没等李元开始紧张,那边很快接了电话。
“我说,达利·布拉,我以为你已经去见上帝了。”
但那边传来的声音却经过处理,是一股电子器械音。
“我、我……”
达利每次接黑猫电话的时候,都会紧张到结巴:
“对、对不起,先生,我被绑架了,我今早藏进垃圾车才逃出来的!”
模仿着达利的语气说话,心中不由得感到滑稽。
“我是说,先生,包裹我送到了,但是他没给钱,所以我、我拿了他的枪,然后他威胁阿曼琪给我下药,我、嗷,天,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我这两天过得太糟糕了,先生。”
就是这样,抑扬顿挫的软蛋语气。
但是黑猫似乎并没有打算责怪达利,只是淡淡地回到:
“我知道,幸好你没坏我大事。”
随后黑猫便挂了电话。
李元嘴角轻轻朝上,咧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但他并不想去找黑猫的麻烦,他不打算在接下来短暂的时光里再与这帮人扯上关系。
帮派之间的斗争本身就离达利很远,因此他也没必要去趟浑水。
“铃铃铃——”屏幕上显示出费尔的电话。
“嘿!老兄,你今天来上班吗?我知道你都是这个时间起床。”
费尔关心的问到:
“你今天必须得好好表现,老板昨天差点把你装在储物柜里的东西丢了,他说你再这样就把你扫地出门!昨天你没来真的太可惜了,这笔钱可不少!”
“我看到消息了,费尔。”
李元听到费尔的话,似乎能看到达利的那个大肚腩老板生起气来满面通红的模样。
“我会去的,昨天发生了点事情,不过都已经过去了。”
“阿曼琪去找你了吗?她拿走了你的钥匙。”
“嗷,她……”
李元想起阿曼琪被乔治抱到厂房后丢进土里的破碎身体,叹了口气。
“她来找我温存一下,然后就不知道所踪了。”
“天,这女人真是喜怒无常。我要出门了,先挂了老兄。”
李元把手机丢进背包中,脱掉身上衣物,并将它们扔进浴缸里,这似乎是阿曼琪在他睡梦期间给他换上的。
准备一番,他便朝着肯当劳进发。
那可告诉他,他本体的生命体征稳定了,而他现在正觉得自己的意识在逐渐从达利的身体中分离开,也许,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就能回到本体里去了。
接下来几日,他与费尔、莱拉在肯当劳里度过了平凡又快乐的“炸鸡仔”工作日常,等待着那可他们预测的探测日期到来。
——几天后——
在寻常的清晨,李元准时到达肯当劳。那可说的周期正式从今天开始后持续一周。
接着他只需要好好等待他们把自己救活,然后回去。
费尔已经先一步到达了更衣室。
“哇,你已经连续5天没有迟到了,达利。创纪录了,老兄。”
费尔还是那样,夸张戏剧的肢体语言,围绕着达利的陋习打趣,神色飞扬。
“嘿,你的脸看起来好多了,你之前肿的像个青蛙!”
两人日常碰拳。
在李元换上衣服之时,他观察费尔的面色变得少有的正经,他主动问起费尔:
“老兄,你好像有话要说。”
歪着脑袋点点头,费尔眉毛带动他那双大眼睁瞪,他的嘴巴往下弯,似乎在犹豫。
李元没有催他,只是静静地一边换上衣服一边等待。
“上次你答应和我跑活,但你没来,我不知道你的想法,达利。”
费尔听着很是不悦:“这单生意不能交给不守时或者不守规矩的人,这是规矩,达利,如果你真的有想法,能不能告诉我个准信,别玩这种放鸽子的行为。”
“那天发生了不好的事,我不太好解释,费尔,但请你相信我,我不是有意的,很抱歉,费尔。”
其实,李元心里还是希望达利的病情得到缓解,经历了那么多事,可他还是有理由相信达利正在尝试摆脱那些阳光下的灰暗,尽管这个人人品和行为方式,他实在无法认同。
“那好吧,老兄,姑且再相信你一次。”
费尔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打开贴着炸鸡海报的门,先一步去了厨房。
李元静静地望着他。
达利在生命的末端才交到了这么一个朋友,也不知道算是上天对他的惩罚还是安慰。
中午吃饭时,那可告诉他,傍晚农场附近可能可以探测到引力波,他决定走路过去,那里离这里步行大概30分钟。
既然他拥有引力波视界,便不再需要额外的辅助媒介来进行探测。
夏季的夕阳把青翠的麦田染成了黄红相间的色彩,从他的眼里延续到远方。那里有一颗大树,树下是个小小的坡屋顶建筑,旁边的收割机发动机安静地沉眠。
一阵风吹过,他闭上眼睛,麦浪在他脚下经过,顺着自己的视界,他看到奇妙的波动。
每一根稻草,每一次摆动,他们并不相同。
在此时,他的视界里,每根草、每片叶,在风吹过的瞬间都大有不同,这里并不像一个名字叫做“风”的指挥家指挥的一场有秩序的交响乐,这里没有那种非要将它们同质化为机械的东西。
这里,成千上万的麦穗各自以自己的方式在风里快乐的跳舞。
表面上,它们看似有着共同的韵律,但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们才是真正的演奏家,任何一个摆动都不同,每一次摆动都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去简易的描述,也不能被简单归类为某种“姿态”或者某种“动作”,更不能被称为某种风格——比如麦穗风。
它们的差异在风吹动的那一刻便产生,它们的动作在风经过的那一瞬便带来了以亿万个不同舞姿组成的舞蹈。
但它们也在相互应和,而交织成了恢弘的乐章,以不同姿势跳跃的麦穗们组成了漂亮的涟漪,在风息中扬起自己独特的衣摆。
就在他在观赏麦穗庆典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干扰了他的视界。
“来了!”那可的声音也随着那干扰地到来在他耳边响起。
他的任务很快就完成了,在他观看麦穗庆典的过程中。
另一个时空里的人们欢呼雀跃——这与他无关,此时他只想好好观赏麦穗们的欢呼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