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长风抵达了海边，见到一些人在排队上船，过去一问，是前往神庙的。<br/><br/> 这艘船不足三丈，没有蓬顶，仅能容十几人，她要了一个位置，艄公见人差不多了，吆喝一声“开船喽”，收起船锚，长杆子抵着岸沿，将船滑了出去。<br/><br/> 船平顺地行驶了三刻，湛长风从船上客人恭敬虔诚的神情里直觉神庙就在不远处的岛屿上了。<br/><br/> 她观察着整片海域，碧波茫茫，与山海界的巨神海比较不出异同，但单看海面上的岛屿分布，两者差别挺大的。<br/><br/> 船将将靠岸，她就看到了一群穿淡蓝衣袍的人，挺拔地守在各位路口。<br/><br/> 这就是负责神庙守卫的巨神族了。<br/><br/> 据说神庙有两大卫族，一是负责传教的蛮异族，二是负责守卫的巨神族。<br/><br/> 蛮异族的典型特征就是头上长着山羊一般的角，很好分辨，如果她得到的消息都没错，那神庙步入末途时，蛮异族选择了进入不周战场夺取一线生机，而巨神族选择了避世，继续守护神庙，她在秘境看见的英灵，可能就是巨神族的后裔。<br/><br/> 如此想来，神殿壁画中，确实有长羊角的人的身影，自己当初没往蛮异族想罢了。<br/><br/> 到了岸上，她随信众进岛朝拜神庙，这岛却被她走出了几分熟悉的感觉，有点像巨神海那个秘境。<br/><br/> 穿过森森古木的掩映，一方临水的城池袒露出来了，石砌的房屋井然有序，两条宽阔而笔直的大道呈十字交错，中央坐落着一座恢弘气势的巍峨建筑。<br/><br/> 湛长风最先看向这座神庙的侧旁，她记得秘境那座神庙，侧旁有一附墙的石阶通向顶层平台的祭坛。<br/><br/> 那侧旁果真有石阶，石阶口守卫着两名人身蛇面的勇士，他们一手擒火，一手执矛，注视过去，便觉有磅礴的力量在他们身中潜藏，让人不敢贸然寸近。<br/><br/> 有信众隔着一段距离跪拜他们，称他们为神路护道者。<br/><br/> 湛长风在看神庙，远处高山上却有人在看她。<br/><br/> 一名白袍人交叠着手，乌黑的发间立着两只犬耳，几乎一眼就从底下小得如积木方块的圣城里注意到了她的身影，眼中浮现起错愕与惊喜，撩开衣袍，掌心向上，虔诚地叩下一头。<br/><br/> “原来这就是你的底气，你将她带来了。”他站起身，没有拂去身上的尘土，回头看向婆娑阴影里的人。<br/><br/> “不是我带来的，一切只是正好。”那一身红衣在树荫下灼得跟鲜血一样，她低垂着眼，沉默地倚靠着树干，良久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东西在哪里了吗，茯昀天师。”<br/><br/> 茯昀道，“你那个时代，你不清楚？”<br/><br/> “我要是清楚，何必来找你们这些十几万年前的记忆体。”<br/><br/> “不，你清楚的。”茯昀意味深长地望着她，“修罗族最终战死在宁乡界。”<br/><br/> “所以它也被封印在那里了？”秦无衣从树荫中走出来，森冷地盯着他，“宁乡界是不是也被吸纳到了大天世界？”<br/><br/> “大天世界？你们管它叫大天世界？”茯昀轻轻笑道，“它确实担得起大天二字，不过，我们管它叫…天墓。”<br/><br/> “我没兴趣知道。”<br/><br/> 茯昀叹了口气，“梦尊，放她出去，宁乡界就在外面，你小心，天庭和妖庭下的封印应该还在，你也可以等她一起去。”<br/><br/> 后一句是对秦无衣说的，秦无衣美则美矣，却神态高冷，天然一副似笑非笑的讥诮脸，此时不屑与轻蔑更深了，“我秦无衣，就算是死也不会走祖先的老路，跟你们神道扯上一毛关系。”<br/><br/> 茯昀无奈且包容地点点头，“去吧。”<br/><br/> 空中飘起白絮，白絮散尽后，秦无衣的身影也不见了。<br/><br/> 他闭眼吸了口气，再睁开时，一扫忧虑，仿佛变成了一个单纯欢快的少年，似慢实快地向圣城赶去。<br/><br/> 日头渐高，来岛上朝拜的信众也愈发多了。<br/><br/> 湛长风尾随着一群幼儿到了一处知事堂，有一名信徒在教授他们学识，中间穿插着教义和一些历史。<br/><br/> 她脸皮还没厚到坐到不足她腿高的幼孩里去听教，便在离知事堂不远的亭子中坐下了，反正这点距离对修士而言不是问题。<br/><br/> 她渐渐意识到，她可能来到了早古时期，万族林立的年代里。<br/><br/> “汪！”<br/><br/> 一只圆滚的雪团横冲直撞而来，磕到了她的腿上，湛长风无言，这怎么跟白狐一个德行。<br/><br/> “茯山过来。”少年模样的白袍人走过来抱起它，冲湛长风歉意地笑笑，“对不起，犬子鲁莽，冲撞了你。”<br/><br/> 湛长风注意到他头顶的耳朵，想起神殿壁画中有一头神犬，地位好像还很高的样子，不知与他是什么关系，起身抱拳，还没作揖，他就受到惊吓似地跳开了一步，湛长风哑然，“这位……”<br/><br/> “叫我茯昀就好。”茯昀挤出微笑，为了避免她再做出什么动作，急忙先发制人，“客人是第一次上岛吗？”<br/><br/> 湛长风虽疑惑他那一瞬紧张的举动，但面上从善如流地叫了他的名，“茯昀是怎么看出来的？”<br/><br/> “我可以感应到每个人身上对尊神的信仰，你却没有。”<br/><br/> 湛长风故意拱起手，又要作揖，“我之前在荒地流浪，目不识丁，接触的皆是鄙陋之辈，没有听过尊神的威名，实在是惭愧。”<br/><br/> 茯昀这回没有急急地跳开，镇定地假装要望她后面的知事堂，躲开了这一礼，“没关系没关系，你有意的话，我可以介绍给你听。”<br/><br/> “会不会麻烦茯昀了？”<br/><br/> “怎会，让尊神的光芒撒满诸天，是我应该做的。”茯昀笑得有一丝谄媚，“坐吧。”<br/><br/> 可千万别站着了。<br/><br/> “你也坐。”<br/><br/> 湛长风道，“失敬了，我以前没听过神，上岛后也不好意思问，只能坐在这里，听听他们的课。”<br/><br/> 一个睁着眼瞎说，一个竖着耳瞎听，一派和睦。<br/><br/> “我们愿意接纳每一个想成为信众的生灵，不介意的话，我为你讲讲尊神的事迹？”<br/><br/> “乐意之极。”<br/><br/> 茯昀摸着怀里的白犬，笑容扩大，“先说我吧，尊神座下有四大护法，分为神路护法.神殿护法.神意护法.神谕护法，我是其中的神殿护法。”<br/><br/> 湛长风以为他会讲讲其他护法时，他神色中闪过一丝悲伤，话头戛然而止，转又介绍起十大将，一足青幻鸟离戈.蛮异族汾阴.巨神族硕缘.高天族巫谦……<br/><br/> 她听到硕缘时感觉有什么异样，听到高天族时直接蹙起了眉。<br/><br/> 茯昀悲伤地看着她，四大护法和十大将的转世或后裔本该都会回到她身边，然听秦无衣所说，他们大多已在转世中还道于天，魂飞魄散，后裔也绝了，目前已知的，仅剩下巨神和高天两脉。<br/><br/> 斯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