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曹操在许都的谋划,此时的王政自是不知。
远在寿春的他今日亦是一夜未眠。
白天刚刚完成了受降的仪式,晚上又接着处理了半宿的军报、政务,便在曹操与荀或等人前去议事的同时,有两封急报送来了他的桉上。
其中一封由丹阳前线而来,上边只有一句话:“豫章太守华歆,意欲归降刘表。”
华歆,字子鱼,出身青州平原郡高唐县,早年拜太尉陈球为师,与卢植、郑玄、管宁等为同门,说起来也算是个名人,即便是对三国历史一知半解的王政,也大约有些印象,当初在临淄时与颜氏家主颜伏攀谈时,甚至还能接上几句。
王政并不知道的是,在原本的历史上,华歆为豫章太守时并未归附刘表,而是在孙策占领江东后,被其麾下谋臣虞翻说服,让东吴兵不血刃便克复了豫章。
也幸亏王政不知道,否则又要大为不忿了,毕竟说起来两人还算老乡,且王政此时的势力和前景已胜过同期孙策不少,结果这样华歆都要做出不同的选择...
估计大概率还是因为自家的“贼寇”身份又遭这等名流嫌弃了吧?
豫章也属于扬州一郡,这般轻易落入了荆州手中,要说不爽肯定是有一些,不过王政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反正早晚也是要打刘表的,到时候一并取回来便是。
反倒是另一封急报更让王政关心,这是从沛国传来的,上面同样只有一句话,陈国国相骆续和梁国国相袁涣联名上表天子,举荐刘备为豫州牧,已为朝廷应允。
虽然同样是一句话,但王政却从中看出了很多的信息。
“一个陈国国相,一个梁国国相,一起举荐刘备...”
王政面露若有所思之态,旋即唤来门外侍卫:“立刻去请郭祭酒入宫。”
侍卫应诺转身,刚要迈出门槛,又被王政唤住:“且等等,待天亮后再去请。”
却是王政刚刚想到,郭嘉的身体原本就不算强健,平日作息也不规律,当即改变了主意,决定体恤这位鬼才,不要耽误他的休息。
“诺!“
待侍卫躬身退出,王政重新坐回漆桉,盯着手中的情报好一会儿,陷入了沉吟之中。
骆续是原国相骆俊之弟,骆俊任国相时励精图治,奖励生产,济养百姓,深受民众爱戴,后因拒绝借粮而被袁术秘密派遣的刺客杀害,这是当初陈王刘宠为何会和他、刘表、曹操四方联手的原因。
骆续能继任为国相,一方面是因为其兄留下的余荫,另一方面也绝对离不开陈王刘宠的支持,因为陈王刘宠掌握着军权,可是和王政手中的阜陵王刘赦全然不同,绝非一个傀儡,是有话语权的。
既然如此,在王政看来,骆续这个上表就有很大的问题了。
为何?
因为如今的豫州其实已是四分五裂,被多方势力分割,沛国为王政所占,颍川为曹操所占,最大的汝南郡则被刘表和曹操分而划之,这样的情况下,刘备即便做了豫州牧,估计还是只能继续留在陈国。
若说之前是客居的话,有了这层身份之后,刘备名义上便可对豫州境内的所有军政进行干预,做出举措,陈国亦在其中。
骆续此举,可谓主动让刘备“反客为主”,更对自己的主君刘宠极为不利,说的不好听点,简直就是背主忘恩!
那么骆续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王政无法理解,论实力,刘宠如今肯定胜过刘备,论身份,两人皆是宗室不说,前者甚至更为名正言顺,论交情,刘宠显然和骆续以及背后的家族渊源更深,论利益,刘宠都让他做国相了,刘备还能给什么?
想来想去,王政也只能认为是刘备的“天授其魅”再一次发功了,让骆续心甘情愿地拜倒在对方的大裤衩下...
而那个梁国的袁涣估计同样也是如此,梁国和陈国乃是交壤邻国,他举荐刘备其实便代表了愿意归顺。
想到这里,王政抚额长叹,心中略有后悔。
当初他将刘备逐出徐州之后,之所以没有继续追击,一方面是因为忌惮桃园三兄弟的临死反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刘备逃去陈国其实并非好事。
此地上邻曹操的陈留,下邻袁术的汝南,右边是自家的徐州,处处皆是掣肘,不仅难以发展,也没有多少腾挪的空间,在王政看来,正合适去做将刘备这条老虎死死困住的牢笼,等待自家日后前来收拾。
后面建安元年整整一年,王政也的确没有听见刘备的半点消息,心中还曾窃喜,觉得自家的盘算计成了,随着势力的越发强盛,地盘越来越大,甚至已开始将刘备抛诸脑后,觉得真正需要戒备的强敌只剩下曹操一人了。
结果新年刚过,刘备这大耳贼又冒头了...
无声无息之间,对方竟已搞定了两国国相,这等于不费一兵一卒,便得了两个郡国。
还是中原的大郡!
人比人气死人,想到自家去年忙活一年才拿下四郡地盘,王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又看了眼摆在桉上的另一份军报,愈发恨的牙痒痒的。
我这魅力也不算低了啊,为何那华歆宁愿归降刘表都不愿降我?
凝视着悬空的系统面框好一会儿,王政终究忍下了直接升级去给魅力加点的冲动,视线转向军报,又是心中一动,
那个陈王刘宠如今会作何感想呢?
刘备原本在陈国只是客居,如今成了豫州牧后不仅反客为主,甚至还要高其一头,若无意外,接下来当会去对陈国的军政开始参与,继而掌握。
这个过程中,想必刘宠绝不甘心,必然会与刘备产生一场激烈的斗争,乃至明枪暗箭、无所不用其极。
那么最终的胜利者会是谁呢?王政沉下心细细思忖起来。
王政没有见过刘宠,不过当初徐方等人回来时倒是提过一嘴,说这位汉室诸侯年轻虽轻,却也颇为英武,并非无能之辈。
年轻气盛,身负勇武,必非肯俯首称臣的人物,若单论在陈国境内的跟脚,眼下刘宠应该是胜过刘备,甚至远远高于。
且刘备一旦入主陈国,跟他一起去的那些臣子,如关羽、张飞,糜竺等人,也是需要占据要位的,新人要上位,首先便要有空位置,如何腾出空位置呢,自然是先驱走一批陈国的文武老人。
那这些人定然也不会甘愿,所以他们很大程度上会支持刘宠...
一方是外来强龙,雄才大略,锐意进取,而另一方则是本地蛇,又不识时务、不肯退出,此两者之间的斗争定然不死不休。也许用不了多久,沛国就又会有情报送来,不是刘备败,就是刘宠死。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刚刚浮现,王政便立即有了判断,刘备是肯定不会失败的,刘宠再是英武,也绝非关羽张飞的对手!
这时他便已给刘宠下了定论,此人必死无疑,也同样清楚了刘备眼下最缺的是什么了...
理由!
对刘宠动手的理由!
就如同曾经的王政和袁术一样,刘备和刘宠也陷入了相同的境地,后者于前者有恩,但涉及权力的斗争,绝不可能会有妥协,更不可能去讲道义,只不过鸠占鹊巢到底不太好听,所以刘备需要一个理由去给自家遮掩,洗白!
他琢磨着想道:“刘备与刘宠的火拼早晚都会爆发。以目前陈国的情形而论,刘宠只要有中人之智,他就绝对可以看得出来,如果他再不反击,一步步的,就会被刘备夺走所有的权力。”
“而如果刘宠不甘心坐以待毙,想要反击,现在应该就是最好的时候,他如今在实力上毕竟还占上风,只要想法子将关羽张飞先行支开,埋伏数百刀斧手便可解决刘备!”
想到这里,王政眼中厉芒烁闪,要不要去帮这刘宠一把呢?
若是无第三方入场,刘宠定然不会是刘备的对手,而一旦让刘备拿下陈国,又得了梁国归附,两郡之地休养一段时间,威胁便要直线上升了,甚至今年便有可能去自家的沛国,徐州动手了。
思忖半晌,王政摇了摇头,终究寿春还是距离陈国太远,不便大举动兵,而要是去的人少又难以左右大局,毕竟对面可是有两个万人敌的存在,单论个人战力,除非王政和黄忠一并前方,否则基本难有胜算。
哎...
在那情报中的这几行字上看来看去,良久,王政惋惜地摇了摇头,喟然叹息,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不久之后,侍卫在门外禀报:“将军,郭祭酒已在堂外来了。”
原来王政分析情报入了神,竟没注意天色已然大亮,侍卫已经去请了郭嘉过来,他定下心神,徐徐放下那份情报,朗声说道:“快请奉孝进来。”
待郭嘉入内,王政也不废话,直接将两份军报递了过去,“奉孝且看看先。”
郭嘉接过军报,在第一封上不过看了几眼便直接略过,看到第二封时,先是眉头一皱,旋即沉吟半晌,方才抬头说道:“主公召臣入宫,想来是因陈国一事。”
“哦?”王政侧目笑道:“陈国乃是境外,豫章却是我扬州境内,为何奉孝却认为本将所关心的,是陈国而非豫章”
“刘宠之陈国,自不足为主公虑也,然则刘备之陈国,却当早早图之。”
郭嘉笑道:“刘备有枭雄之姿,又得关、张这等熊虎辅左,兼甚得众心,如此人物至今未能成事,盖因始终未有立足之地也。”
“陈国虽小,若为其乘,久之亦成大患!”说到这里,郭嘉顿了顿,拱手说道:“主公明见万里,岂会不察此节?”
“哈哈哈...”王政拍桉长笑,“知我者,奉孝也,既如此,可有良策应对?”
“古人有言:‘虽鞭之长,不及马腹。”郭嘉微微摇头:“此事难以奈何,不过以臣之见,主公其实也不必太过忧烦。”
“刘备不可小觑,不仅主公与臣知道,天下诸侯亦是心知肚明,故而便是主公不出手,曹操也势必不会许其做大,便是让他得了陈国,接下来亦会举步维艰,虽得地利,却无天时任何,成事之机依旧渺茫。”
“况且,臣又再请问主公,若拿刘表、曹操、刘备相比,此三人者,谁为强也?”
“最强者当为曹操!”王政不假思索,几乎脱口而出,沉吟了片刻,又道:“至于刘备和刘表二人,此时当然是刘表更强。”
若论重视程度,在王政心中其实是把刘备和曹操放在同一等级的,不过刘备眼下的实力太差,自然是要排在曹操后面的,而刘表毕竟坐拥荆襄七郡,刘备再有潜力,此时也不可能比刘表还有威胁。
“正是如此。”
郭嘉笑道:“自曹操起兵以来,战绩可谓彪炳,莫说陶谦、袁术之辈难与匹敌,便勇如吕布亦败于其手,此天下莫能挡其锋也,然则却在主公手下数度失利,先夺齐郡,再克泰山,最强者尚且不敌主公,余者又何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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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政没想到郭嘉比他自己都更看好自家,心中虽是暗爽,面上却是故作谦逊道:“不过趁虚而入罢了,胜之不武,不可凭此而论。”
“那起码也是平分秋色。”郭嘉正色道:“刘备的确不可小觑,主公重视理所应当,却也无需太过介怀,眼下更应着眼自强之路。”
“所言甚是。”
王政口中虽然如此说,却还是忍不住道:“不过刘备若得陈、梁二国,便对沛国有了极大的威胁,奉孝,依本将的意思,不如及早安排,让吕布带领并州军早早赶去沛国如何?”
“臣无异议。”郭嘉微微颔首,旋即转开话题:“方才另一封军报里说,豫章太守华歆意欲归附刘表,这倒是一桩喜事。”
喜事?
老子被人嫌弃了还叫喜事?
王政微微一怔,神情不由古怪起来,“此话怎讲?”
“平定江东之后,主公不是意欲不日南下么?”
郭嘉潇洒地一耸肩头,摊手说道:“心有所想,这发兵的理由立刻便主动上门,可见天意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