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金纳听完后闭眼沉思了一阵,而后慢慢点头回应道:“从前听你讲过许多佛经的故事,这句话,我似乎也能理解一些。”
“你的意思是,天国就是‘相’,而你我所在此相之中,要做的,就是看破这个相……你能做到吗?”
唐牧之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华金纳发现每次唐牧之结束观照之后,眼中的神光都会更加明亮一些,到现在,那神光似乎就是一切的光,万物起源的光,涵盖始终的光,明亮透彻。
“我看破了,现在在我眼前的,是天国真实的模样。”唐牧之说道。
他花费六百年洞观天国,最终凭借法体清净悟得无相观,此刻天国所装饰掩盖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无所遁藏。
上下四方的星云,还有脚下踩着的石路,现在早已消失不见,这里只有一片沉重的黑暗,华金纳和他的肉身没有丝毫动作,两人的位置和进入天国前一样,华金纳盘坐着,而唐牧之原地站着。
这就是扫相,天国的相不是外在的星空,于天国中,相是内外涵盖的一切的真实和不真实,而真正的真实因为天国的内外所掩盖着。
扫清了相,唐牧之看到的不仅是天国本身的模样,还有时间几乎静止的外界,“独行者”号孤零零地停靠在码头,船上没有任何人的存在。
桅灯没有了闪烁,船上的旗帜亦不随风飘动,距离唐牧之进入天国,仅过去一个刹那,大约0.018秒的时间,于天国,这刹那便是永恒。
时间……这天国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一样,但唐牧之的意识因为天国的作用而无限延长了。这里除了他和华金纳两个人,只有那扇门是真实存在的,那确实是天国的出口。
“这就是天国,华金纳,你能看到么?”
华金纳问他:“你看到的是什么?”
“黑暗,一片黑暗空旷的时空,时间和空间都是有限的。这条路,还有漫天的星辰,都消失不见了。”
华金纳眼神暗澹:“我能猜到天国是什么样的,但我从未见过真实的天国。”
唐牧之叹息道:“可惜,同样身为能力者,你我修炼的体系不同,方向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你恐怕很难练成无相观。”
华金纳摇摇头:“不必为我惋惜,如果那就是天国真实的模样,我宁可不去看它……你要做的事情,完成了么?”
唐牧之道:“没有完成,甚至可以说我只是迈出了第一步,我扫清了相,照见了天国的本质,却没有能力去脱离它。”
“你会放弃吗?”华金纳右手抖动了一下。
“……不会。”唐牧之饱含歉意地对华金纳说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用了六百年完成了看破,却没有迈出第一步,我照见了天国,但这个过程不是化无为有,没有变不可能为可能,我还要用更长时间的洞观打破天国法则的桎梏,到时我会自行从天国出去。当然,如果你仍能坚持的话。”
华金纳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勉强笑了笑:“作为天国不合格的造物,我将坚持到你成功的那一刻,千年、万年……我会一直等着,等到你伟大事业的完成。”
唐牧之站起身,语气真诚地说道:“谢谢。”
华金纳语气犹豫道:“再多聊一会儿吧,三十年没有开口说话了。”
“好。”
……
其实过去六百年,唐牧之和华金纳聊了许多,有时一聊就是三五天的时间,当然在天国之中这些时间自然算不上什么。
“我所好奇的,依然是你的身世……我不愿相信,像你这样的人,居然会是肉体凡胎孕育而生。”
唐牧之闻言笑了:“那你觉得我该和耶稣一样出生在马厩吗?”
华金纳摇了摇头:“出生在什么地方倒是无所谓,重要的是,生你的人应该不一样。”
“可是我的母亲唐媛,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那你的父亲呢?你之前告诉我,你曾经猜测过,你的父亲是一个大家族的落魄人物,但他的血脉里面有着特殊的基因。”
“我也告诉过你,那个想法后来被我推翻了,虽然那人在我出生的前一年到过唐门,但他和我母亲不可能有那么深的交集。”
“那个人叫吕义对么?为什么不去向他求证呢?”
“我求证过,他比我母亲更加普通,我甚至用共情的能力进入过他的内心——一颗空虚落寞的心,此生纵情声色,却从没有真正爱过任何人。”
华金纳沉默了一阵,依然追着这个话题不放弃,“你就要结婚了,会去香江看望唐媛么?”
“嗯。”
“那这次,你会问她关于自己身世的问题吗?这些年,你愿意往别的方向上探索,却不愿意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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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牧之笑了笑,没有告诉华金纳,自己面对唐媛的时候,会对这个世界产生疏离感,而且他预感到自己的出身之谜依然是不可触碰的大火球,唐媛凡人之躯,未必扛得住其中的因果报应。
华金纳想了想,最终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经典记载处子怀孕的事情,圣母玛丽亚,她所产下的就是上帝的恩典,上帝语言的化身,上帝自身的化身耶稣,人类理解不了上帝,所以上帝就设计出耶稣来引领人类,在我的故乡南美洲,也有许多类似的故事,或许你就是书中描写的那种人。”
唐牧之摊开手:“华金纳,如果我是耶稣,那么你跟我待了这么久,觉悟了么?还是说受到了上帝的感召?”
华金纳反问他:“耶稣尚要经历苦难,漫行苦路才能成为圣,难道我听了你的一番话就应该觉悟?”
唐牧之:“首先,我不是耶稣,我是个残酷的刽子手,只会夺走他人的生命,不会费力气去让他们认清自己,也不能将他们搬到别的路子上,毕竟道路就在自己脚下。
其次,你是纳森卫,你的道路已经清晰可见了,就是守护纳森,守护神树,你的意志已经生长在纳森的‘神林’,谁也没法再影响你了。”
华金纳费解地问道:“这也是你‘观’的结果?为什么你会对纳森有如此了解?”
唐牧之转过身:“你就当是吧……我们聊的太久。那么,华金纳,我要继续了。再见。”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