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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西巡(一)

  “太子爷,今年的夏税已经入库了!”

  财部衙门,朱存渠低着头,埋首于案牍之上,手中的笔尖倒是动得飞快。

  小巧的狼毫笔在他的手中运用自如,甚是灵巧。

  面前的左侍郎忍不住心中赞叹,但他还是想起了要事,忙拱手道。

  “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尚书!”

  朱存渠头都没抬,但却让后者心中一惧,忙称是。

  “北京总算是能吃上河南的新麦了!”

  朱存渠这时伸了下懒腰,感慨连连。

  按照朝廷规矩,夏税在六月至七月初征收,到了年底,必然是送至北京。

  河南地区在绍武初年,由于银钱不足,故而征收粮食,后来又改为了银圆。

  不过,随着保定至开封的火车开通后,粮食的通道旋即打开,半个月不到就能让北京人吃上河南新麦。

  为了避免谷贱伤农,朝廷允许河南的夏税用粮抵税,并且估算五年来的中位数,作为征收标准。

  以为的平籴法,是地方自由收粮,平抑物价,但在绍武朝却是新办法。

  各府国税司按照规定价格、数量向民间收粮,同时皇商们也在行动,仅仅按照吩咐收了百万石粮,就让河南的物价平稳下来。

  新麦随着火车入京,让北京人第一次吃上了河南新麦。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河南的粮食价格,将被朝廷掌控。

  衙门和皇商的配合,让皇权持续膨胀。

  “因铁轨之故,南至豫省,北至吉林,京城都能汲取新粮,不再有乏粮之忧。”

  “没错!”朱存渠精神振奋道:“前明时,南方转运四百万石粮,其中的损耗则是八百万石;今昔走海运,也有近半成之损耗。”

  “而铁轨,无倾覆之忧,也无转运之苦,怕是损耗得至一分了!”

  百分之一的损耗成本,已经低得令人发指了。

  他踱步而行,忽然想到了什么,旋即又张口道:“即日起,国税司不再收粮。”

  “这?是!”

  朱存渠刹那间,立马就觉察到了漏洞。

  国税司用税银收粮,再转运至京城,其中的几道工序,立马就会成为某些人的盈利踏板。

  所以,内务府和皇商参与,才是最好的方法。

  “果然,还是父皇有先见之明,皇商才是最好的爪牙!”

  朱存渠苦笑,这次行动,不知道又会塑造多少贪官出来。

  不过,既然是自己酿的苦果,那么就自己把它除掉。

  想到这里,他低头对着一旁的宦官言语一声,这才施施然地准备离去。

  无论心思如此,他一直是那满怀自信的太子爷。

  刚踏出院落,就有宦官脚步匆匆而来:“太子爷,皇爷有事相召!”

  “嗯!”朱存渠眉眼一挑,然后点头应下。

  马车摆起,一群宦官跟随而行。

  玉泉山庄经过几十年的扩建,规模愈发庞大,占地面积已有近千亩,与紫禁城相差无几。

  故而,在庄内通行,步辇是很难的,惟独马车最方便。

  行进了一刻钟,一处暖气四溢的温泉宫印入眼帘。

  入眼处,皆是衣衫单薄的少女美婢。

  皇帝正躺在温泉中,闭着眼睛,任由几个美人服侍按摩,很是放松。

  “父皇!”

  朱存渠熟视无睹,换上木屐,低头而入,跪坐在一旁的软垫上。

  “你来了?”

  朱谊汐眼睛都没睁开,感受着温泉的硫磺味,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在北京蜗居太久,静极思动了,准备西巡,你就留在北京监国吧!”

  “父皇,陛下,三思啊!”

  朱存渠大惊,忙不迭劝说起来。

  之前的一场南巡,他倒是印象不深,但如果皇帝此时西巡,他才明白后者的影响力。

  老皇帝就算是什么也没做,就待在那,也能震慑一切牛鬼神蛇。

  “思个屁,老子思几百遍了!”

  朱谊汐没了以往的气度,反而如普通人一般骂道:“让你监国,这是在锻炼你,仅仅在财部管事算个什么?得总揽全局!”

  “况且,趁着还能动,如回老家瞧瞧呢……”

  见实在劝不动,朱存渠只能做罢。

  交代完朝政的注意事项后,朱谊汐才止声,闭目养神起来。

  实际上,朝政这玩玩意,接触久了,或许不会有灵丹妙药,但萧规曹随是很简单的。

  大事自然就千里传递由皇帝处理,太子监国处置是小事。

  转眼间,时间到了绍武三十四年,炎黄历4680年,西历1680年。

  开春不久,料峭春寒下,高桂英病逝,享年六十二。

  紧接着,卞玉京也病逝,享年五十九岁。

  宫廷中的一些老人,如孙雪娘,沐涵儿等,也垂垂老矣。

  一开始,朱谊汐倒是想着放他们去藩国养老,儿子侍奉在身份岂不快活?

  但转眼一想,那些穷山僻壤之地,要么苦寒,要么酷热,简直是折磨人,千里迢迢简直是去受刑,还不如留在玉泉山养老呢!

  这般,五十七岁的绍武皇帝,携带着年轻而又庞大的宫人,向西而行,开始了第一次西巡。

  坐上火车,感受着别样的速度,朱谊汐颇有一种怀旧之感。

  火车的包厢完全是以皇家标准而来,一桌一椅尽是奢华,昂贵异常,宛若一座移动的宫殿,宽敞异常。

  火车以时速三十里的速度前行,慢中有序,让人颇有闲心进行眺望。

  “陛下,到宣府了!”

  冬子在一旁轻声提醒着。

  “宣府?走,去瞧瞧!”

  朱谊汐来了兴致,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宣府。

  作为大明京师的西大门,宣府与大同合称宣大,在前明两百多年间,一直是最重要的关口,为九边之一。

  鼎盛时期,有马步官兵八万余,战马三万匹。

  此时的宣府,却早已经演变成了内陆,是京师西北的牛羊集散中心。

  刚下车,他就嗅到了一股羊膻味。

  成群的牛羊被驱赶至此,一目了然。

  “这里有多少牛羊?”

  “禀陛下,约莫十来万头。”

  宣府知府轻声汇报着,等着这一刻,他都不知盼了多久,终于皇帝下车了。

  “多少百姓?”

  “宣府四县,怀来、龙门、怀安,万全,共有百姓六十五万,其中鞑子约莫三万……”

  “赋税呢!”

  “两税及商税,年收百万,商税占大头!”

  皇帝没说什么,只是令人找了个鞑子商人过来问话。

  “卖什么?买什么?”

  “卖的羊毛,羊皮,还有牛羊牲口;买的话,一般是瓷器,棉布,茶叶,盐巴,香油……”

  “税的话,是多少?”

  “十税一,不多不少……”

  “家里多少人?几亩地?”

  “八口人,草原上地不值钱,在宣府买了屋田,准备迁来……”

  朱谊汐没有多问,谈兴并不太高,草草结束。

  “蒙人耐不住冷啊!”

  朱谊汐摇摇头。

  在小冰河期,草原苦寒,有希望且正规渠道南下到汉地,谁还想待在草原?

  喜暖是天性。

  绕了一圈,他来到了一处村落。

  这是典型的农业与畜牧结合的村子。

  村前村后,好多绵羊转悠着,放牧的孩童冻得脸庞发红,看顾他们不要祸害庄稼。

  大部分人的房屋是茅草加土墙,古朴的传统房屋,厚实的土墙,小院中养着几只鸡咯咯叫。

  偶尔的几间大瓦房中,见到了马匹,一看就是代步的。

  村外的庄稼地中,多数是冬小麦,还有一些甜菜的身影。

  在坡地上,还能见到番薯的痕迹。

  蔬菜类中,萝卜是最常见的。

  问及甜菜,言语是镇上的财主们才会种,他们并不熟。

  不过,紫云英和苜宿草,却是大家伙最乐意种的东西。

  北方土地贫瘠,紫云英可以肥田;苜宿草不挑地,一种多年生,可以青贮养牛羊。

  这让朱谊汐老怀开慰。

  孩童的数量是最多的,但他们却被大人看顾,不敢有动弹。

  每户家庭的子女数量都在三个以上,只有生活过得去,才能养活那么多的人。

  盛世滋丁,莫过于此。

  朱谊汐笑了笑,此时正处于青黄不接时,随口道:“每家赏赐一石粮,半斤红糖!”

  言罢,他就踏上火车,继续前行。

  北京、宣府,大同,然后至绥远,这座草原之省,这里是蒙人数量仅次于察哈尔的地方。

  作为河套之地,阴山之南,绥远是草原上少有的好地方,但皇帝却是第一次抵达。

  眺望着阴山,感受着其巍峨与庞大,朱谊汐顿觉心旷神怡起来。

  封狼居胥,阴山勒石,是古代将领的最高追求,而如今却是唾手可及的东西。不再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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