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官?”赵承面露惊愕。
“那可是藩国,你去那干嘛?”
“都是当官,哪管什么大明和秦。”齐聪无所谓道:“再者说,秦王殿下是当今长子,也是大明。”
说着,他一屁股坐下,振振有辞道:“咱们这样的秀才,在大明也不过是教书先生,想要做官还得去参加省试。”
“那可不亚于乡试。”
“而秦国那边,咱们这样的秀才就等于是举人,外来的和尚好念经,随便就赐予了官位。”
“某是北江府嘉林县知县。”
齐聪颇为得意道:“年禄五百石,还有千亩的食田,平日里还有一些孝敬,可以说是衣食无忧,威风的紧。”
“那你怎么回琼州府了?”赵承艳羡的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藩国的官再威风,也是下等官,官阶天然就比大明低一级。
“多年不升反返家,故而归来看看,走亲访友嘛!”齐聪毫不犹豫道:
“你赵承可是秀才,又是社学老师,在乡间名声大的很呢!”
“哪里!”赵承哈哈一笑。
二人又聊起了往事,不甚唏嘘。
齐聪说起了自己的治下:“秦国有二十一府,虽说各府此起朝廷来说小了些,但也是千里大国。”
“如我在的北江府,比国都以北二百里,有七县,分别是嘉林,超类、细江、善才、东岸、慈山、善誓,由于属于山区,人数倒是不多,只有五十来万。”
“某治下的嘉林县也有八万余人,你说这与琼州府各县何如?”
“倒是不相上下!”赵承如实道:“也是个好去处。”
虽然人数少了些,但到底也是官啊。
光宗耀祖!
说着,炖鸡就熟了。
说是一桌菜,其实只有一个炖鸡,一碟豆腐,一盘鱼,以及咸菜,野菜。
而那鸡却是齐聪带来的。
一家人望着一盆鸡,嘴巴里不知积蓄了多少口水,但却有客人在,不得不讲礼节。
见此,齐聪心中一笑,扯下两个鸡腿给了小孩,然后又夹了几块肉给二老,这才道:
“我与赵兄是相知好友,无需客气。”
这下,气氛立马就轻松起来。
一桌菜吃得干干净净。
不过鸡却留下来一半,被放到井水中保存,不然的话凭借着琼州府的气候,一个时辰就坏了。
二人坐在院中乘凉,这时候齐聪也不隐瞒了,认真道:“赵兄,俗话说得好,学得文武艺,卖货帝王家。”
“这秦国,怎么也是朱家人,咱们去秦国致仕,也不算丢祖宗的颜面,而且朝廷也是鼓励的。”
“你性格光明磊落,又较为耿直,一旦为官,必然是造福百姓。”
说着,他站起身,直言道:“以兄的才能,秀才的功名,区区一知县岂不是手到擒来?”
“秦国二十一府,一百八十九县,何无兄长施展才能之地?”
“秦王待士甚厚,不吝啬钱财与我们这等乡党,我去了秦国,不到两天就见到了秦王殿下,然后观政三个月就去任知县,殿下怕我水土不服,甚至安排了御医伺候,又赐下三百银圆安家……”
齐聪眼含热泪:“在河内,也就是秦都,藩廷就已经安排了宅院,奴仆,去了就能住下。”
“赵兄有何犹豫的?难道要在社学教书一辈子吗?然后寻摸到一个天才学生继承遗志?”
一番话,让赵承心动又沉默。
良久,待其走后,赵承心事重重地睡下。
妻子张二娘见此,只能趴在他胸口,道:“夫君想去秦国?”
“我舍不得家里和父母。”
赵承认真道。
“夫君放心的去,家中有我。”
张二娘轻声道:“男儿就应该有雄心壮志,我那妹妹嫁了个普通的书办,就见天的炫耀。”
“你若是知县,日后升官了,将咱们一家人都带过去,省得过苦日子。”
说着,她有些感伤道:“乡试在广州,夫君你屡试不第,非人之过,而是无良师益友,故而争不过那些广东的士子。”
“与其这般,不如去秦国,占得了偌大的富贵,让大哥儿也能有个依靠,青出于蓝?”
琼州府的文风,是苏东坡开创的。
北宋一百多年间,不曾出一个进士,待到其被贬儋州后,热心教学,教出了第一个进士。
就算如此,也太晚了。
前明三百年间,只有区区六十四名进士,不说状元了,就连探花也不曾摸到,可以说是甚是寒酸。
这其中固然有人口稀少的因素,但更重要的原因莫过于教育资源的稀缺。
最简单的例子,朝廷新恩进士的时文(殿试文卷),不到半个月,江南就已经刊印了,被读书人争相购买。
而琼州府呢?
最快也得到一年后,有的时候甚至要等到某个乡党回家,顺便把时文带回来。
要知道,那么致仕或者返乡的官员,都是顶级的读书人,他们的教书资源无以伦比。
由此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教育资源差,导致进士少,做官的少,又让琼州教育资源得不到晋升。
所以如果赵承去了秦国,当了一方大员,等他返乡的时候,带来的教育资源不比那些进士们差。
再者说了,当了大官就有钱,自然就会请名师教导子孙,出人才的几率大增。
听到关于子孙的话,赵承的心思立马就动了。
翌日,赵老头为了孙子的事,要求儿子去当官:
“秦王是皇帝的大儿子,那一国就是一省,也得听皇帝的话,你去当官不算辱没你。”
“咱们赵家几辈子都没有出一个官老爷,你小子可得把握住。”
旋即,赵承这才应下。
而齐聪也没闲着,在琼州数县转悠,劝说那些名声不错的秀才们去当官。
不过虽然琼州府一直有蛮夷之地的蔑称,但琼州却自认为化内之地,比秦国那样的藩国强太多。
秦国是个穷山恶水的地方。
所以他忙活了大半个月,也才劝到了三个人。
一同联系后,匆忙坐船去往秦国。
抵达河内城时,见到熙熙攘攘的人群,节次鳞比的房屋,几人都呆住了:
这比琼州府城强太多,仅略次于广州,
“河内有民三十万。”
齐聪笑道:“交州府的驻军就有十来万,可谓是镇压四方。”
“如今经过数年的改风易俗,秦国的样貌与大明一般无二。”
“我说句诛心的话,在秦国说官话的人,比广东的还要多。”
众人木然点头。
待见到齐聪的三进宅院后,那雕楼画栋,假山流水,让他们目不暇接。
更别提,还有那些恭顺的奴仆了。
这时候才真切的意识到,在秦国当官真的不错。
没出三日,秦王果然接见了他们。
赵承没见过绍武皇帝,而说实在的,整个琼州府见过皇帝的也屈指可数。
但他打一见秦王面,就觉得皇帝的相貌就应当如此了。
黄色团龙袍,金丝腰带,翼善冠,威风中又带着和善的脸,让人忍不住的就想下跪。
作为皇帝的大儿子,秦王与皇帝至少有六七分相似,这般皇帝岂不是能估算出来?
“平身!”
秦王抽出时间见这三位秀才,没有一丁点的不耐烦,反而心底里高兴:
秦国终于能吸引大明的人才了。
没错,虽然秦国的进士相当于大明的举人,但论及才华,却远远不及。
用首辅刘观话说,秀才只能算是粗通文墨,而举人不如江南一童生。
至于进士,只能江南垫底的秀才了,休想吃禄米。
但是没有办法,秦国的文风不盛,之前的知识一直掌握在世家大族手里,普通的百姓就连姓氏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他三年录取三百人,但对于秦国来说也是不堪来用。
秦国效仿大明,以吏员算官品,六百万百姓,官吏合一起约莫三万人。
但多年来的不断替换,也不过是十分之一都不到,这还加上了军中退伍的军官充数。
地方上大量的官吏都是前朝官,也就是地方豪族的人,而进士们只能当坐堂官与之抗衡。
但前面提到了,人才不足,谈何容易。
像是在大明,出现一件案件,普通人会找家族,如果是命案,只能是朝廷。
而在秦国呢?一切都有地方豪族,也就是洞主一类的人把持。
出了县城三十里,朝廷说话都没人听,甚至不敢大声。
收赋税,则是县衙挨个请洞主们前来,估算一个数字看他能接受不,能接受就交钱粮,不能就造反。
所以非常考验朝廷威信和县官的智慧。
聪明人读书才厉害,学什么都快,自然当官也快。
收回心思,秦王得知几人来自琼州,忍不住感叹道:“昔日我以为天涯海角就在琼州府,如今就藩秦国,才知道这南海大的很呢!”
言罢,他又安抚了几句,就直接离去。
虽然时间很短,但却给予他们极大的激励。
等到离开王宫时,霍然几个太监就在前面堵住他们,笑道:“殿下为几位相公安排了宅子。”
三进院子,二十来间房,奴仆十来人,假山假水都有,甚至还有一间大书房。
这让几个穷秀才高兴不已。
要知道这可是王都,比广州城还要富贵的地方。
赵承忍不住问道:“这得多少钱?”
“偌大的河内城,基本上都是朝廷的。”
齐聪感怀道:“扩建王都,河内城变为内城,许多房屋被拆掉渐渐兴建府宅,就是为了奖赏给功勋之士。”
“这河内,七成的屋子,都被从王功臣占了,安生的紧,这套房,价值七八百银圆,您别嫌它少,秦国银贵粮贱,真算起来两三千都不止。”
一时间,众人纷纷感叹不已。
这一套房子,抵得上他们一辈子的努力了。
这一趟做官值了。
这时候,秦王听说首相刘观求见。
其言语是秦国的赋税。
秦国传承大明,不限制土地兼并,按土地多少纳税,故而是两税制。
不过秦国有的地方一年三收,为了安抚百姓,减少剥削,故而依旧是两税而非三税。
如此,秦国一年的赋税,也高达八百万石,远超以往各年。
不过由于货币稀缺,银圆只有区区的两百来万块。
“首相,这粮食应该不止吧!”
秦王沉声道:“我秦国二十一府,应当有六百万人,一年两熟,而且还无什么灾害,按照大明来看,不亚于江西之地。”
“这八百万石太少,最起码要有一千万才合适。”
秦国粮贱,一块银圆能买三石,故而真正算下来只有五百来万块。
太少,太少。
大明一年可是一亿啊!
想到这里,秦王就忍不住羡慕。
这还是上缴朝廷的,地方还有留存呢,紧急时刻也能调用。
“首相,你觉得呢?”
“臣觉得也是如此。”刘观老实道:
“据臣所知,我秦国水田众多,尤其是红河平原,不亚于太湖平原,可谓是一等一的上田。”
“也是如此,朝廷仅仅在交州府,就收到了三百万石粮食,土地近百万顷。”
说到这,他不胜感慨:“若是没有交州府,这秦国也就毁了。”
一府占赋税的三成,说出去都没人信,但就是事实。
红河平原被开拓了千年,如今更是有两百来万人生活在此地,是政治和经济的必然中心。
毕竟日后的湄公河三角洲还没开发呢!
“朝廷对各县,止卒于三十里,三十里外则是各洞的天下,朝廷除非发百万大军,不惜代价,持续十年时间,才能将北方洞除。”
“而南方,没有百年难成。”
统一秦国后,昔日郑氏所统被称作北方,阮氏所在为南方,渐渐成为了习惯。
听到这,秦王立马偃旗息鼓了:“算了,早点如今还是休养生息吧!”
这代价,他撑不住。
刘观认真道:“殿下之前所做的不错,调遣能吏干将去往后县,又驻扎大军,从而让各县局势平稳,从而收税。”
“长此以往,秦国赋税想必会日渐增添。”
显然,对于秦王派遣人手去国内勾人,刘观是持认同态度的。
相较于秦国土著,大明秀才对改土归流和部落酋长更为厌恶。
秦王只能感叹,这只能是水磨工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