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不顾一切地逃。
勒克德浑在尼堪陷入到焦灼状态时就明了,这一场战争已经注定了。
引以为傲的骑射,已经被打得稀巴烂,清军完全无优势可言。
在这种情况下,保存实力已经是最佳选择。
在将大部分的蒙八旗甩开后,勒克德浑就带着近三万的精锐八旗,直接进行突围。
正所谓围三阙一,生门存在的情况下,不惜一切代价冲击是足以能够获得活路的。
所以,勒克德浑活下来了。
只是代价有些惨烈。
“经此一役,怕是蒙八旗离心离德了。”
勒克德浑回首一望,精锐的满八旗子弟精华还存在近两万。
他顾不得感叹,迫不及待地奔向了奉京府。
“陛下——”
奉京城中,顺治正提笔书练字,聚精会神。
一旁的宦官宫女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惹恼了这位皇帝。
忽然,汤若望气喘吁吁地来,他扶着门框,屏退了所有人。
作为皇帝的良师挚友,汤若望不仅帮助顺治治病,救助了不少的皇子公主,而且还在其亲政时提供了极大的助益。
更关键的是,他的身份是西夷人,天生就不具备威胁。
甚至,顺治都不怕其遗祸后宫,若不是迫于规矩,都想让他留宿后宫。
故而,汤若望在后宫中的威望极大,仅次于皇帝、太后。
“有消息了?”
顺治放下笔,迫不及待地问道,他的额头已经充满了细汗,黑眼圈极深。
“败了。”
汤若望看着这位弟子的模样,叹了口气。
“败了?怎么可能?”
顺治大惊失色,手里的毛笔凝滞在纸上,抬起头来。
不可置信。
不可能。
绝不可能。
搜罗全国精兵,竟然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着实让人难受。
除了兵败以外,整个奉京府将要不保,他们又将失去经营十几年的土地。
难道要过上那般颠沛流离的生活?
到时候他这个皇帝,还有什么安全可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强行收拢心思:“汤师傅,让内阁大臣们过来吧!”
“对了,大军回来多少?”
“蒙八旗几乎覆没,只有万人逃出,而满八旗还剩下两万人左右。”
汤若望轻声道:“主帅勒克德浑郡王回来了,尼堪郡王阵亡……”
痛失一大将。
顺治感觉自己心都被揪起来了。
在新一辈中,尼堪是数一数二的军事人才,如果陨落,这比他失去几万蒙八旗还是难受。
不过,也幸好蒙八旗死伤足够了,才能让朝廷继续控制奉京府,不至于被颠覆。
很快,内阁成员尽数到场。
随着范文程和洪承畴的病逝,如今作为首辅的为满人索尼,然后是宁完我,蒙人硕屯,以及邓长春(汉军旗)。
理论上来说,内阁之中已经没有了汉人,只有汉军旗。
在亲政之后,顺治完全摒弃了多尔衮信任的希福、刚林等人,从而任用起自己所信之人。
至于之前所谓的议政王大臣会议,也同样被弃用,内阁成了朝廷的中枢。
不过,此时的内阁中,还多了一人——勒克德浑。
“陛下,我军大败……”
勒克德浑简单地述说了下战事,然后迫不及待道:“如今奉京府已经危在旦夕,朝廷应该做好准备才是。”
“哎!”索尼满脸无奈,接手了这一个烂摊子,着实让他难受。
面临这种绝境,他瞥了一眼顺治皇帝,然后又看了看众位同僚,才道:“为今之计,也只有放弃奉京府,保存朝廷元气,以图将来。”
“湖西那里还算安全,咱们主力可以撤往此地,待到将来有变,可再复疆土。”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十几万大军被打的溃不成军,赖以为资助的蒙八旗损失殆尽,即使强征一些牧民为兵,也不过是拖一些时日罢了。
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尽快的迁徙而走。
即使明军占据了奉京府,也无法囤积更多的兵力,所以待其离去后再回来。
虽然有些丢人,但却是最省时省力的方法。
这也是为何当年范文程要求一条退路的原因。
“将汉军旗,满军旗全部迁走,还有大量的粮食物资,明军即使要扎根,怕是也不容易。”
宁完我补充道:“另外,我们还要留下后手,随时监控明军举措。”
“那就走吧!”
顺治很是无奈。
他横眉看向勒克德浑:“明军还要多久能到。”
“如果不迷路的话,约莫三天时间。”
“你率领一万大军,尽全力阻拦其步伐,给我们拖时间,五天,最少要五天时间。”
顺治沉声道。
“是!”勒克德浑沉声应下,作为败军之将,他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
旋即,大量的满八旗,汉八旗,以及些许忠诚的蒙八旗,近两万户人家,坐上了船,被送到了湖西。
至于那些王公贵族们,早在大决战之前就已经迁徙而去了。
这也幸亏是八旗军事结构,所以才有条不紊的进行迁徙,无人敢反抗。
还有一些蒙八旗,则被遣入北地,营造出向北逃亡的假象,若是有可能的话,也能感到湖西汇合。
而此时的明军,则收获满满。
经过一天一夜的收拢,明军才散去疲惫,得到了所以的斩获。
陈东也不断地巡查军营,安抚军心。
在战争之中,战前准备是最为紧张的,一不小心就能造成营啸,从而大乱。
但同时,战后也很重要。
因为人心中都有一股气,一旦被卸掉,想要再聚拢就很难了,所以必须收拢军心,士气。
甚至还要想方设法的鼓舞士气,来面对后面继续的战争。
等到他双腿酸软回到大帐时,几个参谋就走近跟前,每个人手中都拿一本账本。
“昨日,我军战死七千三百一十六人,重伤五千三百二十人,战马折损一万六千余匹,弯刀折损三万把……”
在战场上,即使用钢刀,也会在不断的砍人过程中被卷刃,不得不废弃。
战马自然如此,它们天生比人娇贵,散热系统极差,持续数个时辰的战事之后,非常容易受伤。
而战马一旦受伤,即使救好了,也只能退役,成为挽马。
所以异常战事结束,除非是以少胜多,或者是轻易的击溃敌军,不然的话陷入焦灼状态,伤亡损耗就极大,往往就入不敷出了。
对于草原部落来说,一把普通的弯刀,或许就是他们一个家庭最大的传承,死了就没了。
这也就造就了草原骑兵的承死率极低,一旦事不可为,立马就会撤退。
“报销了近三成?”
陈东揉了揉太阳穴。
这一场战事比想象中的损耗还要多。
尤其是战马,死伤如此之多,令人忍不住心疼。
要知道一匹普通的战马,售价近百块。
仅仅这一万六千匹战马,就是两百万块银圆,还有数年的人力物力,以及时间成本。
最简单的衣袍来算,十来万人沾染血迹,难免要破损,尤其是在剧烈的打斗之中,根本就撑不了多久。
十万人的衣袍,鞋,裤,袜,衫等,这就是几十万块银圆。
保守估计,这一场二十来万人的战事,大明直接损失了近六百万块银圆。
当然了,如果计算这两年持续不断不计损耗的运粮工程,这个数字还要翻个两三倍。
“缴获如何?”
“禀将军,俘虏骑兵三万来人,斩杀三四万,逃逸的约莫三万左右。”
“至于战马,约莫五万头,牛羊不计其数,粮草等十来万石,一应的武器,铠甲无算……”
听到这番话,陈东松了口气。
在大明,会打仗的人不少,但亏本打仗的可不会得到喜爱,反而会被兵部的人厌恶。
那些文官们很可能在皇帝跟前言语影响到他的前途。
如此多的战马,足以弥补损失了。
而且,如果去往奉京府,怕是直接大赚特赚。
“奉京府有多少人?”
一个参谋则道:“那群鞑子们知道的不详细,但却大致了解,整个奉京府有三座城池,大量的城堡,初步估计不下三十万。”
“而能够提供十来万大军,即使按照草原上三丁抽一的标准,奉京府上下,包括满、汉、蒙,约莫百万。”
“百万人。”陈东沉吟道:“即使有许多放牧的蒙古人,但也不是个小数目。”
“看来繁衍多年的女真人,已然恢复了八成元气了。”
“确实不能再继续纵容下去了。”
“整军,让前锋进发,目标奉京城——”
偌大的奉京府,百万人头,这可是一府,甚至一省之地。
而且既可以农耕,还可以放牧,对于一向好大喜功的皇帝来说,这是最完美的礼物了。
没有充足的人口,这块地方就显得不够份量了。
“希望满清跑得不要太多,不然就没人种地了……”
陈东呢喃着,目光越大的明亮。
至于他自己,为了避免其垂死挣扎,还是留下大部队保护粮道为好,只要粮食充足,奉京府就是囊中之物。
……
此时,科尔沁草原。
鳌拜骑在马上,感受到天空中那越发明亮的太阳,似乎在散发着一股热气。
不知不觉,他来到此处已经二十来天。
科尔沁草原从一开始的门洞大开,再到此时的陌生警惕,已经让他疲惫不堪。
一旦他偷袭部落获得的牛羊,明军则进行帮助。
这样一来,仅仅数天功夫,许多原本对他和善的部落,就不再亲热,导致军队的粮草越缺乏。
这般,就只能继续偷袭部落,获得粮草。
亲善他们的部落也就越少,敌对的越来越多。
如此来回反复,就算他再迟钝也明白了其缘由。
但没办法,他们一直缺粮。
就像是饮鸩止渴一样,不得不为之。
“鳌拜将军,咱们只有三天的食物了。”
和塔瞅着虎背熊腰的鳌拜,心中满是后悔。
这个家伙不断的利用他亲王的威望,消耗各大部落对其的信任,袭击得手,从而获得军粮。
这些时日以来,仅仅只有寥寥数个部落肯赠送一些牛羊过来,其余的一律自保。
甚至为了防范清军,大小部落都实行狼烟制度。
一旦碰到清军,立马就点燃狼烟,从而让明军知晓其方位,进行袭击。
可以说,科尔沁草原已经完成被明军收服,至少在对抗清军的立场上是一致的。
“我要是留在达赉湖(呼伦湖)还有多好,实在是不应该前来。”
和塔脸色难看。
“如今之计,只能撤回了。”鳌拜也不是傻子,知道不可为之,就选择后退。
他麾下的这几万骑兵,可不能交代在这里。
忽然,天空中燃起了一道浓烟,黑灰色,直冲云霄。
“不好,狼烟,有敌军——”
和塔大惊:“哪个该死的报的信——”
“走——”鳌拜挥舞着马鞭,怒道:“在明军到来之前,老子要杀了这群奸细。”
大军奔走不到数里,忽然就一一阵马蹄声而来,声音极大,似乎整个草原多的程度。
鳌拜心头一震,明军的主力来了?
果然不久后,五六万骑兵,出现在天边,犹如一条黑线,一望无际,其规模极其庞大。
“霹雳啪啪”,空中箭矢如蝗虫一般射来。
不到片刻功夫,大军就包围了他们这处暂歇的营地。
尤世禄骑着马,看着眼前这群清军,忍不住叹道:“折腾了那么久,终于找到了你们的踪迹了。”
为了寻觅到他们的踪迹,明军指挥大量的蒙古牧民们四处游散。
按照常理来说,能够供应数万大军的水源并不多,但架不住科尔沁不缺水,即使一个个排查,也耗费多时。
在最后两个地方中,终于寻觅到了。
鳌拜眉头紧皱,双目瞪圆,带着血丝的眼睛仿佛能杀人一样。
“冲杀过去!”鳌拜当机立断,大喊一声,策马向右转弯,众军纷纷驰马追随。
显然,此时并不是硬杠之时,保存实力才是王道。
“想走,没那么容易。”
尤世禄冷笑一声,挥了挥手。
一时间,军号大起,数万骑兵奔腾而走,犹如一张血盆大口,想要将这股清军一股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