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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七章唱戏

  朱谋声音平澹,但总却有一股寡澹的意思在里头。


  此时,又有一人到了。


  其相貌堂堂,黑肤方脸,看上去就有一股子的正气,虽然只是寻常的布袍,感觉穿出了一股正气。


  此人乃是如今的刑部尚书,阎应元。


  在当初,此人就担任顺天府尹一职,后来顺天府尹从正三品升一级变成了从二品,其则顺当的升为组织部尚书。


  再后来,皇帝进行改革,把组织部并入吏部,使得吏部重新掌管胥吏官品,其才担任吏部左侍郎。


  几年下来,他的资历熬够了,在去年升任刑部尚书,算得上是官运亨通,要不了几年就会入阁了。


  “阎部堂来了,快坐。”


  对于阎应元,朱谋很是客气,脸上的那股傲气,也不自觉地收敛起来。


  一旁的工部尚书张同敞则面带不虞,但却没有发作。


  吏部右侍郎赵郎星则面不改色。


  “陛下此事,这是强按党争。”


  阎应元为官多年,一直以敢任着称,他是地方官出身,对于民间情况了解颇深,所以深受皇帝信赖。


  “党争?”朱谋轻声道:“有些事不争不行,你不想争,后面的人推着你争。”


  阎应元摇摇头,对于朱谋这种不听劝阻的情况颇感为难。


  他知道,朱谋之所以能够以宗室之身在内阁与首辅抗衡,所依赖的正是皇帝的君恩。


  所以在众多内阁大臣中,朱谋一向超然物外,功名利禄,酒色财气,他一向都不怎么在意。


  毕竟有皇帝恩宠在就成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其心中独居一股傲气,颇有几分率真的气象。


  如果与人交友,绝对是个顶尖的好朋友。


  但这是官场啊,虚以委蛇,互相试探妥协才是常态,孤傲的人即使君恩卓着,但也难长久。


  阎应元听闻,首辅阎崇信将要在年底致仕,颐养天年。


  如此一来,作为次辅的朱谋将会顺理成章的递进为首辅,更助涨其傲气。


  所以内阁四人中,首辅阎崇信对于朱谋反而是最客气的,另外的群辅冯显宗和堵胤禛,都对其不假颜色。


  相传,阎崇信嫁女时,内阁几个都入露了下面,就匆匆而回。


  虽然时间短,但既然还是会面,正聊着天呢,忽然这位朱阁老似乎碰到了好友,招呼都没打就直接离去。


  两个阁老被摆在那,好不尴尬。


  从此以后,内阁的矛盾就突然起来了,再没有往日的融洽。


  而且官场上还有传闻,此次内阁将会从四人增补至五人,换句话来说即使朱谋为首辅,内阁中还要增进两人。


  如果增进的两人都不待见其人,即使朱谋坐上了这个首辅的位置,他这也很难持久。


  “中堂,如今陛下似乎以为党争严重,有心扑灭争斗,这个时候不能犟着。”


  阎应元忙劝道。


  朱谋沉声道:“陛下这次不待见阎老头了。”


  “阎老要致仕,内阁要增补两人,这个时候若不争,我这个首辅还能当?”


  此话一出,三人瞬间心头开朗。


  原来他是要未雨绸缪啊!


  这样看来,传言是真的了,阎崇信致仕是木已成舟。


  这般,几人来对了。


  内阁的位置谁不想坐?


  虽然理论上来说吏部尚书是第一递补人选,但谁让皇权在上,这种潜规则根本就不算什么。


  八部尚书,地方督抚,只要是三品以上的高官,都有那么一丝可能,即使这可能性并不大。


  张同敞瞬间就堆起了真切而又不失热情的笑容,作为工部尚书,他的机会极大。


  一旁的赵郎星也激动莫名。


  此次官场大动,作为吏部右侍郎,他很有机会再往上挪一步,去往八部担任左侍郎,亦或者成为一省巡抚,成为封疆大吏。


  唯独阎应元则沉思不动。


  他有圣卷在身,又与朱谋交好,进入内阁的机会很大。


  况且他认为自己入阁之后,能做的事也并不比目前的刑部尚书来得多。


  他明白,此时的朱谋陷入了一场无解之中。


  皇帝的猜忌心一向很大,即使是朱谋也不例外。


  所以内阁首辅对于入阁人选,并没有绝对的话语权,两个人选甚至只能谋划一个。


  但新入阁的群辅能有多大的资历?


  冯显宗从河南洛阳就跟随皇帝,堵胤禛是湖广幕府时期归顺的文臣,再加上入阁多年,不仅资历老,人脉也很广阔。


  入阁之臣短时间内只能当摆设。


  这也就意味着,朱谋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将会陷入到拘谨之中。


  这对于傲气十足的他来说,是绝难接受的。


  所以他一开始就想掌控内阁,不是一言九鼎,也得比阎崇信强。


  而一旦谋划入阁人选,必然就会陷入党争。


  官场上的位置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成了首辅,不代表就不需要在八部和地方上安排人手。


  “中堂圣卷甚隆,如今一动不如一静。”


  阎崇元再次劝说道:“皇上对内阁一向知晓,必然会有妥善的安排……”


  朱谋眉眼中勃发起一丝怒气,但他迅速遮掩,沉声道:“形势逼人,不得不为。”


  张同敞则道:“没错,这事必然是要争的,咱们若是退了一步,别人就会进两步、三步。”


  “冯中堂和堵中堂可不会坐视不理。”


  赵郎星作为侍郎,他有心言语几句,但看到阎应元蹙眉不语,立马就闭口不谈了。


  朱谋闻言,则赞道:“不愧是张太师之后,果然深谙权势之道。”


  张同敞笑了笑,心中大恼。


  他的祖父张居正虽然在绍武朝平反,但却在朝野名声并不好。


  不可否认,所有人都认可一条鞭法的厉害,但却对张居正大权独揽,成为大明独一无二的权臣深为诟病。


  所以夸赞张居正改革,新政等,他就面带喜色,而一旦言语到权势,那就等于挠他的痛处。


  阎应元摇摇头。


  如果是常人也就罢了,但是朱谋却招揽张同敞多年,已然熟知多年,怎么还会犯这样的小错误?


  之前的朱谋虽然有些傲气,但为人率真,不拘小节,为人大方,可是赢得了不少的好名声,但这两年却变了许多。


  赵郎星也心头一叹,这位朱中堂怎么变得那么快?


  随后,朱谋也没多言语,只是说了一句争而不破,暗争为主就没了。


  具体的措施并没有说。


  这让几人都心中暗叹。


  “我们这三人中,朱谋最能推上位的,怕是阎应元了。”


  坐上马车,张同敞眉头紧锁:“我这个尚书人家怕是没放在眼里,他也不可能都把两个名额占据。”


  “所以,竟然谋不到入阁,那就去一个好去处。”


  在朝堂中,内阁高高在上统领八部。


  但八部并非名义上的平等。都有自己的排序。


  其中,吏部为第一,被尊称为天官,就算是普通的内阁辅臣,对他也得好言相待,不敢有丝毫的不假词色。


  所以从宋朝开始,吏部尚书永远是宰相的第一递补人选。


  甚至吏部左侍郎,则是各部尚书的第一递补人选。


  本部的左侍郎递进的可能性不及吏部左侍郎。


  排名第二的自然就是户部。


  如今户部一变为三,财部收税,民部掌管户籍和土地,而户部则只能沦为存储。


  但户部依旧跃居第二,只因为手中有钱袋子,预算大权在其手中。


  各部尚书每年的头等大事,就是争夺预算额度,不然的话,接下来一整年都不好过。


  礼部是科举和文教,排第三。


  然后就是兵部,刑部,工部,财部,民部。


  决定他们地位的自然就是手中权势的大小。


  作为排第六的尚书,一旦爬到吏部尚书,这就不亚于入阁了。


  礼部尚书为第二选。


  最后,才是户部。


  “朱谋靠不住,陛下都敲山震虎了,他还执迷不悟,就算成为了首辅,之后日子也难过了……”


  张同敞细细思量。


  最后他还是没有决定脱离这个团队。


  毕竟有首辅的支持,无论在争夺预算,还是执部,都会有很大的助力。


  几日后,太孙满月,玉泉山庄开始唱起了大戏。


  《探亲相骂》,《空城计》,皇帝无不有赏。


  而水浒的《时迁盗甲》,演员翻腾跌扑,落地无声的武功,把个原本不是很爱戏,很懂戏的皇后看得几乎在御座上都坐不住,也放了一回赏。


  大轴上场,天将黑了,明晃晃点起无数粗如儿臂的红烛和明角宫灯。


  鲁肃和孔明,固然各擅胜场,但皇帝激赏的却是周瑜。


  其扮出来一望,不但丰神俊朗,一举手、一投足,才看出别具风流,开到口时清刚绝俗,转眼神、舞翎子,竟活画出睥睨一世的公瑾当年。


  “什么叫儒将?这就是!”


  朱谊汐感叹万分。


  此时已然月明星稀,太孙根本就坚持不住,回去吃奶睡觉去了,唯独留下皇帝和一群妃嫔。


  当然了,皇子们自然也不例外,一个个欣赏着戏码。


  而年纪较小的皇子公主,则看着傀儡戏,皮影戏,其表演的是西游记等神话故事。


  尤其是看到孙悟空的皮影出来,其剪得英姿飒爽,威风凛凛,惹得这群孩子们叫喊不停。


  皇帝耳朵一动,扭头望去,嘴角不自觉的带上了笑。


  这孙悟空可是他亲自口述而成,没有了旧版的丑恶,多了几分美猴王的气概。


  “老四。”


  “儿臣在。”


  辽王一愣,拍了拍屁股小跑过来。


  “这西游记,可能在你那戏楼演起?”


  “回父皇,虽然需要一些道具,但戏剧这东西早就几百年了,鬼怪神仙都能表演一番,只是这不是禁书吗?”


  辽王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还怕这些?”朱谊汐斜撇了其一眼:“禁这些能有什么用?越禁越是流行。”


  “你就起个头,把这西游记给演出来吧。”


  “你没看见我眼前都演起了水浒传吗?”


  “是,父皇英明。”


  “对于西游记,你可不能生搬硬套,其太过于黑暗,要改一些,使得百姓们爱看。”


  朱谊汐随口道,忽然又笑道:“你才是行家,我竟然班门弄斧起来了!”


  “儿臣哪里算什么行家,不过是兴趣使然罢了,不及父皇万一。”


  “好了,去做吧!”


  聊完了这些,眼见皇帝心情好,宫里的氛围愈发的融洽起来。


  翌日,皇帝在阅览着内阁呈上来的奏疏和票拟,一目十行。


  只要心中有所符合的,他就画圈批准,不符合心意的就打回去重拟。


  一旁的田仁只觉得自己这个掌印太监如同虚设。


  但是没有办法,遇到一个强势的皇帝,内廷只能打下手。


  当然了,遇到一些皇帝不解的事,他还是能解释一二的,反倒成了真正的秘书。


  他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来。


  “昨夜几个阁老干嘛了?”


  “回爷的话,首辅回家就闭门谢客,好像在练书法,朱次辅回家宴客,刑部尚书阎应元、工部尚书张同敞、吏部右侍郎赵郎星在……”


  东厂提督魏成轻声道。


  “堵阁老见了几个外客,就早早歇息了。”


  “冯阁老也是如此,见了几个亲朋就睡了……”


  “次辅倒是颇有兴致。”


  听到几个人的姓名官职,他倒是不以为意。


  党派是正常现象,是权力赋予的延伸。


  在世家门阀落幕后,血脉在官场行不通,只能靠结党来谋取进步。


  但这一切的关键在于权力。


  一旦丧失了权力,所谓的党派也就不在了。


  而皇帝恰恰是掌握权力的那个人。


  “恩!”


  “下去吧,继续打探,莫要惊扰了他们。”


  朱谊汐起身,心中思量着朝廷。


  内阁是大脑,信任固然重要,但能力和适合也很重要。


  在他的想法之中,朱谋已经五十三岁,正好顺序递补为首辅,冯显宗担任次辅。


  由于权力位置的变化,所以内阁管部自然也会变化,从而造成中央的微小动荡。


  有人上必然会有人下。


  稳固了六七年的中央,必然会冒出许多新人。


  不过递补入阁的人选则让人头疼。


  阎应元必然是入阁的,无论是能力还是忠诚,都是上上之选。


  且他还是跟随朱谋,有利于掌管内阁。


  但另外一人,则好好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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