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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六章门楣

  科举三分,富、中、穷三类各得名额。


  富省为八,江苏、安徽、浙江、江西、湖北、湖南、山东、广东。


  另外其还囊括北京、南京两地。


  中省为六,河北、河南、山西、四川、重庆、辽东。


  穷省则为十二,广西、云南、贵州、福建、安西、甘肃、陕西、宁夏、绥远、察哈尔、吉林、黑龙江。


  时人统称其为两京两蒙两将二十二省。


  相较于前明时期的两京十三省,理论上扩大了近一倍。


  另外,像是新设的漠北总督府,其时间太短,并没有算在其内。


  在科举名额中,八富省争两百名额,六中省争一百二十人,而穷的十二省,则争夺八十人。


  十二个菜鸟互啄,改变了以往陪跑模式,几乎是人人都粘了光。


  其中,福建独占三十个名额,陕西二十二人,云南则拿下十人,广西则是八人。


  甘肃、贵州各自占了两人,余下的六省各有一人,都算是大有收获。


  察哈尔、宁夏、绥远、吉林、黑龙江、安西实现了零的突破,这对于当地读书人的鼓舞是难以想象的。


  如浙江,在明前期和两宋时期,举业不盛,但到了英宗时,商辂三元及第后,大涨本省士气,浙江进士开始井喷,跃居前三甲。


  所以,这些边地能够涌现进士,对未来的鼓励可是不可限量的,这也是皇帝重新划分名额的初衷。


  当然了,也不可否认,皇帝在其中出了部分力量。


  而此时会元,乃是江苏镇江丹徒县,夏沅。


  一时间,在京的各地会馆鞭炮声不绝,喜气洋洋,以至于宴会数量不断地扩大,许多贡士们不得不背债请客。


  张英喜笑颜开,三十岁的年纪荣登皇榜,这对于他来说一点也不晚。


  江南会馆此时极其的热闹,安徽、江苏、南京三地,共有一百人,江苏六十,安徽三十五,南京五人。


  四分之一的进士出自南直隶,可谓是夸张至极。


  张英看着会馆前铺就数层的鞭炮,这是其他会馆的数倍,他一时间感慨万分,幸亏是南直隶一分为三,不然舆论可就止不住了。


  但他仔细想想,南直隶如此也是应当的。


  皖北、苏北虽然饱经战乱,但苏南、皖南的精华之地却保存着。


  十几年来的太平发展,再加上淮河被治理,淮海平原再次复苏,丁口大增。


  “如此庞然大物,朝廷怎能安生?”


  张英昂首挺胸,心中又不免庆幸,若是与江苏共争那135人,安徽可就一直被碾压,分得好。


  会馆热门,京城的豪商们也纷纷到场,尤其是徽商群体,一个个马车如流水,直接将巷子给堵住了,好一番热闹。


  徽商大豪陈肃乘坐着马车,俊逸的战马被用来拉车,惹得路过的百姓为之咋舌。


  他却坐在车厢中,掀开了车窗,看向了同样热闹的陕西会馆,啧啧道:


  “陕西算是占了大便宜,二十二人,比山东还要高,不愧是帝乡啊!”


  说实话,作为安徽人,他对于安徽被划入富省,与江苏等地争雄分外不满。


  安徽多穷啊,除了淮北几乎都是山岭,纳税三分,真是太过分了。


  陕西与之相差不离,直接变成了穷省,在赋税和科举上占尽了便宜,简直让人羡慕嫉妒恨。


  “我安徽,也是帝乡啊!”


  他摇了摇头,心中下定了决心。


  一定要让安徽脱离富省,最起码也得是中省,给百姓减轻负担。


  孰不知,山东、湖南等地也想脱离苦海,回到中省的范畴,一个个开始鼓噪起来。


  京城二十来座会馆,在这热闹时刻,都已经耐不住寂寞。


  “又是江苏人?”


  在府中,于成龙听到会元的籍贯,忍不住蹙眉。


  绍武十六年的状元,也是江苏人,这是要连庄啊!


  不过他又摇摇头。


  皇帝不会坐视不管的,殿试的存在,就是为了平衡。


  会试名额,是为了平衡穷省富省,而殿试的名次,则事关读书人的前途。


  非翰林无以内阁,这是多少年来的传统,就是朝廷对于江南等地的弥补。


  名额上吃了亏,那就在名次上弥补,总不可能便宜都占了。


  同进士和进士出身,区区的几个字,就代表着是前途的天差地别。


  同进士在八部观政,人家庶吉士直接担任起居郎,或者在内阁担任中书,给阁老打杂。


  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不过,江苏实在过分了些,参考举人不过三百七十人,直接中了六十人,六取一的比例。


  而会试录取四百人,不过二十取一罢了。


  “江苏还应该拆分啊!”


  于成龙叹了口气,然后就吩咐家人收拾行囊,准备南下。


  他等不到殿试开始了。


  对于海运,于成龙还是颇为顾忌,所以南下时走的是运河。


  在粮食七成在海运后,上千里的运河就成了民船的天堂,南方的物资、沿河的特产,源源不断地北送。


  运河表面上是互通南北,实际上却是北运多于南运,南货占据八成。


  北京百万众,二十万京营,以及庞大的勋贵、百官群体,造就了强大的消耗能力。


  他站在甲板上,看着如蚂蚁一般各色船只,心中感慨万千。


  从北京坐船,一直到杭州时,于成龙获知了绍武十九年,丁未科进士名单。


  状元为山东平原人董讷。


  榜眼为江苏苏州人缪彤。


  探花为陕西凤翔人张淮臣。


  余下的进士名单,倒是公文下发各府县,而大明公报则刊登清楚,足足用了两面,可谓是详细至极。


  “安抚山东啊!”


  于成龙摇摇头,继续向着南方而去。


  这时候如果他选择陆路,借道福建至两广,耗时超过一个月,而海路仅仅三五天即可。


  有家卷,其自然就只能选择坐海船。


  逮至广州时,只见海面船帆林立,码头的繁华直冲人心,热浪袭人。


  刚下船,广东巡抚、布政使、按察使、学政、总兵,广州知府等,纷纷前来迎接,态度恭敬的很。


  虽然巡抚和总督都是从二品,但总督却挂着右都御史衔,高上一筹。


  一应欢迎自不必提。


  虽然于成龙为官清廉,但官场上的迎往却不得不遵从。


  西江楼,比邻珠江口,举目就能看到一片片白帆,位置算的是极好。


  在场的除了高官外,还有一些地方士绅作陪,寓意官民同乐。


  一行人你来我往,气氛渐渐融洽。


  于成龙也不免有些喝高,两腮微红,嘴角扬起。


  两广总督坐镇南疆,可谓是真正的封疆大吏。


  “黄公,请——”于成龙举起杯,对着一胡子花白的老头敬酒。


  黄锦,潮州饶平人,天启二年(1622)登壬戌科进士,历任礼部侍郎、吏部侍郎,后退至南京礼部尚书致使。


  当年绍武皇帝登基,启用旧臣,黄锦被举荐,但却以年高为由退让,名望更高了。


  如今七十有八,为人洁身自好,德高望重,在广东人人敬仰。


  “督宪请——”


  黄锦颤巍巍地饮了一杯酒,酒杯却没有放下,反而仰起头,倔犟地问道:


  “敢问督宪,廉州府乃我广东旧土,何故划归广西?”


  “可有法理依据?”


  老头颤巍巍的,胸脯起伏,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被将了一军,于成龙心中恼怒,但却只能和颜悦色地道:“黄公,桂省疲弊,民乱四起,其田赋不足以平乱,需要调用广东钱粮为用。”


  “但年年调用,何时是个头?”


  “故而,朝廷决定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廉州府划归广西后,朝廷再到钦州开港,设置海关,使得其钱粮自足。”


  “这才是长治久安的良策啊!”


  “话虽如此,但对我广东未免太不公平。”黄锦语气弱了些,但气劲仍未。


  于成龙心中叹了口气,这群人,把老头子抬出来当前锋,人越老越顽固,怎能劝好?


  说着,于成龙直接走上前:“黄公,虽说广东略有损失,但对国家来说利大于弊,您老一生为朝廷,如今虽然年岁大了,但更应该舍私为公才是。”


  “那些屑小之徒,眼前只有本省之地,哪里知道朝廷的难处?朝廷自有公论,我想以您的眼界,不至于看不出吧?”


  道德一压上,黄锦就退缩了。


  索性他年岁大,于成龙根本不敢追究,反而和声悦色地安抚着。


  一场冲突,就这样被化解了。


  翌日,于成龙调集广东府库,被其规模吓了一跳。


  广东的留贮,每年能有九十万块,而如今库存已达一百三十万块银圆,这是历年来布政使的积攒。


  各县的仓库,也多有盈余,亏空的情况少有。


  如果竭尽广东全力,足以支持三万大军半年的钱粮供应。


  既然钱粮充足,那么于成龙则更侧重于军队。


  广东阖省,共有十府一直隶州,七十五县,人口近八百万。


  巡防营兵马,约两万人。


  而广东总兵所辖的三千京营,是从北京带之南下的,是广东省最重要的机动力量,也是决定性力量。


  广西的人口,则只有三百来万,不及广东一半,赋税勉强自足,但一旦有民乱,那就超支,必须从广东调拨。


  “难,难,难——”


  他叹了口气。


  忽然,管家慌忙而来,手足无措:“老爷,大事不好了,广州城的士子们围住了驿站。”


  广州只有巡抚衙门,两广总督的衙门也在梧州,那里是广西地界,也充分说明了两广总督的工作重心。


  “这是为何?”于成龙沉声道。


  “这几日民间有传闻,说是您奏言朝廷,把廉州府划归广西的,士子们就偏听偏信了……”


  “胡闹——”


  于成龙瓮声道,猜的真准,这是谁在通风报信?


  一时间,他有些头疼起来。


  ……


  晨雾还未散去,滦平城仿佛刚睡醒一般,城门洞开,从古北口北上的商贾们一窝蜂地进入,惊醒了整个城池。


  滦平县位于察哈尔,这座新建在草原上的城市,其建城时间不到十年,相较于内地的一些千年古城,可谓是极短。


  察哈尔虽然与省同级,但却相当于一府,其秀才名额只有三十,略多于大府之二十,而举人则只有十人。


  随着秀才人数的增加,举人的名额也在不断扩增,最后将会增至三十人。


  偌大的察哈尔,十来年秀才的总数不过六十,举人三十。


  “捷报,捷报,贵府老爷钟讳文君,高中绍武十九年丁未科三甲一百零八名,赐同进士出身——”


  当京城的公文打之察哈尔后,打县衙中就传出来一队衙役,一个个带着公绸,红花,吹着唢呐,打着鼓,别提多喜庆了。


  一时间,整个滦平城瞬间沸腾起来。


  小贩也不做生意了,行人忘记了目的,商人们摇头晃脑,跟随着队伍来到了一处宅院。


  “捷报,捷报,贵府老爷钟讳文君,高中绍武十九年丁未科三甲一百零八名,赐同进士出身——”


  衙役的高声呐喊,惊扰了整条街。


  街坊邻居们纷纷投目以视,为之大喜。


  “卡察——”


  主人刚打开门,街坊邻居们就合力将其大门拆了,如同饿虎扑食,又快又狠。


  这叫改换名庭。


  旧大门拆掉后,会新建起一座新的大门楼,挂上进士牌匾,以示夸耀。


  甚至还要在大门两边竖起朱红色的旗杆。


  钟府错愕后,旋即又准备了几箩筐的铜钱,如同不要钱一般肆意的挥洒,街坊们纷纷抢去,以求沾染喜庆。


  报喜的班子自然有银圆在手,铜钱可不上手。


  片刻后,乘马车的知县大老爷,也过来:


  “贵府出了文曲星,这是我滦平之福也。”


  言罢,衙役端来了木托,五根手指长的小圆柱,其是红纸包裹的银圆喜钱。


  “这是银圆五十块,是县衙的些许心意,另外赤峰怕是也会有赏钱下来……”


  “贵府郎君是我察哈尔建制以来的第一位进士,这是上天垂怜,陛下恩赐的结果。”


  “此等喜事,足以让察哈尔数十万汉蒙百姓同庆,总督至少能赐下两百块银圆,以作嘉奖。”


  众人听到将会有如此多的钱财,瞬间哗然一片。


  汉人们纷纷教子读书不提,就连看热闹的一些蒙古人也心动了。


  “阿布(爹),我也想考进士。”瘦弱的男孩满脸希望。


  “恩赫,那达慕大会才会真正的英雄。”大汉教训道。


  “不过,你骑马射箭都不行,肯定争不过那些勇士,考进士也不错呢!”


  大汉看着那一盘银圆,心里止不住的渴望。


  那达慕可没那么多。


  知县见众人目光,洒然一笑: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无论是蒙人还是汉人,都是大明子民,勤向读书,方可光耀门楣。”


  “本县希望第二块进士门楼,还在我滦平。”


  一时间,群情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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