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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二章甜菜

  草长莺飞,暖阳高照。


  随着四月份的到来,整个北方一下子就彻底入春,冬日的寒冷瞬间远离。


  古北口,千余骑兵奔驰而来,带着一阵阵的灰尘,整个官道根本就无人敢挡,畅通无阻。


  “停停停——”


  马儿舒展,骑兵奔走之际,忽然传来了一声暂停。


  领头的游击将军不由得转过头,慢慢的走到一个青年身边。


  只见其身着劲服,身上的用料无不精致,花纹锦绣极其精美,五官立体,面容俊逸,那玩世不恭的脸上却浮现了出疲倦之色。


  “四爷,您怎么了?”


  男人苦笑地问道。


  “我累了。”辽王有气无力道:“大腿内侧磨蹭的厉害,感觉都快划破皮了,走那么快干嘛?”


  “歇歇,找个驿站歇歇脚。”


  “可是距离古北口只有三十里……”


  “三十里也得歇脚,咱们人都受不了了,更何况是胯下的马?怎么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


  听到这里,辽王颇为愤慨:“平日里训练,偶尔还要配种,这般大力的骑乘,对马儿何其残酷?”


  “是!是!”游击将军尴尬了,只能服从。


  他早就听说辽王负责配种的事,没想到这位亲王殿下对马还处出感情了。


  京营中,虽然骑兵的数量较少,但其地位却一直高于步兵,与炮兵相差无几。


  所以在编制上,骑兵并没有遵循五百人一营,而是自千人为一营,百人为一队。


  这样一来,在战场上也能更好的发挥。


  所以,领导千人,自然不能是营正,只能是游击将军。


  护卫辽王,一行人来到了一处驿站。


  由于这条官道是通向古北口的,经过的商队是极多,所以驿站也显得极大。


  光是吃饭的桌子,就不下三十来张,马厩更是夸张,一次性能容纳两三百匹牲畜歇脚吃食。


  面对如此一支大军,驿丞眉头紧锁,他微微低头:“县衙、兵部并未发下令来,不知贵军是哪一支?”


  听到这,游击将军尴尬了。


  他们这支兵马,本来就是想着一日就到,歇脚的打算根本就没有,哪里来的传令勘验。


  这时候,辽王则下了马,两条腿一抽抽,不住的吸着冷气:“少说废话,爷今天只是歇下脚,待半个时辰就走。”


  “你先预备伙食和马料。”


  驿丞一愣,好大的口气。


  没有传令,他支出的这些钱财根本就无法报销,这相当于自己掏腰包,怎会乐意?


  他昂首,义正言辞道:“这位将军若是想歇歇脚,便是无妨,但还请留下笔墨,日后追究起来也好勘验。”


  “至于伙食,贵军近千人,战马极多,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准备不好的,恐怕要待到黄昏了。”


  “若是您不计较,我自当为您准备。”


  “黄昏?黄花菜都凉了。”


  辽王不喜道,他随即吩咐:“魏武,没下令,让兄弟们就地歇息,吃点冷食凑合下。”


  “些许热水应该有吧?”


  “自是有的。”驿丞一愣,被其气度震到,忙不迭的应下。


  辽王微微颔首,这才上楼歇息。


  半个时辰转眼即过,辽王这才下楼,雇佣了一辆马车,并着骑兵一同继续北上。


  逮至黄昏,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古北口。


  辽王喘了口气,终于在天黑前抵达了古北口了。


  古北口是京北长城重要的关口,随着察哈尔贸易往来,导致这处关口日趋繁荣,南来北往的商队数不胜数。


  钱粮物资自然是不缺的,供应这只骑兵自然是等闲。


  翌日,天微微亮,睡得正酣的辽王,就被魏武叫醒:“大王,前哨来报,孙总督已经从滦平城启程,两个时辰后就抵达古北口了。”


  “是嘛?”辽王睡眼惺忪:“半个时辰后再叫我,昨天跑了一天,太累了。”


  而此时,察哈尔总督孙长舟,带着一行队伍,缓缓而动。


  这次他离开察哈尔,就是回京述职的。


  在此地待了数年,他已经功德圆满了,也该是时候享福了。


  与他一同随行,则是换班回京的京营士兵。


  一路上都是欢欣鼓舞,人人开心。


  京营戍边轮换制度虽然只是实行了几年,但在皇帝的大力推行下,已然在边疆全面施行。


  京营入边,边军入京。


  短短数年时间,上十万的边军,半融入到京营体系中,皇帝和朝廷对其控制更强了一分。


  孙长舟坐在马车上,回首望了一眼滦平城,微微闭上了眼睛,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治理察哈尔近十年时间,最大的贡献莫过于安抚察哈尔部众,以及大幅度的开垦耕地,修城屯粮了。


  及至绍武十九年,整个察哈尔总督区,已经拥有了滦平、承德、赤峰、黑城、建昌、平泉,六座城池。


  汉民达到了近四十万众。


  耕地面积达到了两万顷,足以养活整个察哈尔的蒙、汉百姓了。


  而且在他的努力下,汗帐的规模不断扩大,已经占据察哈尔草原近四成的草场。


  而领有铁羊钱,将部落交给总督府管辖,自己在城内享福的贵族,已经超过了七成。


  换句话来说,差不多六七成的部落,已经完全掌控在了总督府的手中,百户、千户官不计其数,充当总督府的触手,统御着蒙古百姓。


  可以说由于临近北京城的缘故,查哈尔的集权力度,甚至大于云南、贵州等地,除了北海郡王、察哈尔郡王二人也安分守己。


  孙长舟可以大言不惭的说,他为朝廷统治察哈尔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不消三五十年,其与内地一般无二。


  而滦平城,由于临近古北口,使出长城后的第一站,其繁华不下于内地的一些大城。


  至少在孙长舟看来,其甚至比他之前的宣府还强一些。


  午时,一行人抵达了古北口。


  而在官道上,数百人已经等候多时。


  投目一瞧,领头的一位年轻人,身穿劲服,浑身充满了慵懒和闲适的气质,在一众军人之中极其突出。


  “外翁——”


  辽王连忙迎接上去,亲自搀扶着孙长舟下车,一举一动满是亲近。


  “怎么是你来迎接我?”


  孙长舟笑容满面:“堂堂的亲王,何必如此。”


  “孙儿作为晚辈,再适合不过。”辽王轻声道:“您功劳甚大,也合该我来。”


  “母妃早就惦记了这件事,她老人家关心的,我这个儿子自然得分忧。”


  孙长舟摇摇头,被他搀扶入了城。


  古北口的一众官吏,他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过多的言语。


  作为朝廷重臣,封疆大吏,整个大明九成以上的人,他都不需要给好脸色看。


  入了堡垒,才算是真正的踏入关内。


  就这么一瞬间,孙长舟就感觉不一样。


  风似乎都柔和了许多。


  “这次辛苦你了。”


  孙长舟笑道,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许多。


  “孙儿乐意。”辽王忙道:“这次回京,外翁必将受重用呢!”


  “我老了。”谁知道,孙长舟摇摇头,毫无避讳地说着:“年近花甲,草原的冷风吹了多年,骨头似乎都轻了许多。”


  “人老了,就没什么野心了。”


  对此,辽王还想再言语,但却识趣地住口了。


  孙长舟在朝廷和地方任职,对于他这个藩王来说,是利大于弊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年他就将去就藩,西域那般荒凉之地,他心里真没底气。


  他看着鬓角斑白,脸上满是皱纹的孙长舟,倒是体谅了他的身体。


  在草原上待了如此之久,虽然大权在握,但其辛劳谁人能懂?


  由于有孙长舟这样的老人,一行人回去的时候就耗费了两天时间。


  而这时候,在北京,朝廷宣布以国子监祭酒傅知远为主考官,一干博士、司业、监丞,以及光禄寺等闲散老臣,担任同考官。


  依旧贯彻着限制座师制度的方针。


  而且按照惯例,这群人担任主考官、同考官后,到了年底后就提官一级,直接致仕养老。


  内阁、八部再一次遗憾。


  孙长舟想要觐见皇帝,但却被告知皇帝在地方巡查,而且还是在昌平。


  这刚巧就是他回来路过的地方,简直是错过了。


  昌平,一处皇庄中。


  在北京城待了许久,朱谊汐又想起来民间事务,想要深切的了解百姓,就得考察。


  微服私访是要不得的,也没有必要。


  他这次出巡依旧在京畿附近熘达,文官们也就习惯了,只是嘱托一番安危就不管了。


  离开了北京城,朱谊汐感觉自己就像是解开了一层层笨重的镣铐,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在外面他可以随心所欲,马战,野战,车战,根本就没有人敢来指责,也无人敢反对。


  辽阔的平地,任由他奔走。


  荒唐了一阵子,他倒是乏了,开始真切地做起事来。


  眼前这座村落,只有百来户,依一座小河而居,有百来亩水浇地,三百来亩旱地,在整个北方也算是中规中矩。


  不过,由于其临近皇庄,相较于其他村落,其更容易接受一些新鲜事物。


  皇庄作为皇帝的触手,自然要贯彻其意志,一直作为农业的先锋。


  例如玉米,番薯等,基本上都是由皇庄先推行,附近的百姓看到好处,才跟风而至。


  就像是风车磨坊,在整个顺天府已经推行多年,基本上只要是有钱的士绅们,都会制造一个风车磨坊,这就导致着在整个北方开始开花,犹如草籽一般撒向普及。


  北方的水资源很稀缺,这也就导致着对水力的利用很难普及,就算是省时省力的水磨,在整个顺天府也是稀缺资源。


  在以往,人力脱壳才是主流。


  所以在北方,是很难像南方百姓那样隔三差五的吃一顿细粮的,粗粮是主流地位。


  甚至地主都比不上南方普通人那般好的饮食。


  而风车磨坊则适应了北方缺水的环境,草原上的寒风是其最大的助力。


  “老人家,村里番薯种的多吗?”


  来到村里的土地上,春耕时间,谁也不得闲,就算是刚会走路的小孩,也穿着开裆裤拔草,捡石头。


  村长四十七八岁,老态龙钟,发须皆白,脸上的褶皱耷拉着,老态毕现。


  皇帝只比他小了几岁,站在一起,犹如两代人。


  多年的养尊处优和下地劳作,显然是两码事。


  “番薯种的百来亩,那玩意不挑地,就是吃起来烧心。”


  老人陪着笑,他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是谁,但必然是大人物,得罪不得。


  “我听说能制成粉呢!”


  “那得花钱去磨,可不值当。”老人忙道:“麦子都用不及呢!”


  朱谊汐一叹。


  无论是石磨还是风车磨坊,其成本都是较高的。


  普通百姓辛苦收获后,交税被剥削,卖粮被剥削,甚至粮食想要到嘴里,也得被磨坊剥削一层。


  一个村落最值钱的除了土地外,怕就是磨盘了。


  许多士绅控制农村,并不是仅仅依靠于土地,还有许多生产资料。


  如磨坊,水车,耕牛,铁犁等等。


  即使把所有的土地均分,但拥有生产资料的士绅也会迅速地掌控民间秩序,再次兼并土地。


  就像是古代的那些农书,器械书,普通的农民哪里看得懂?就算是看懂了,哪有财力来做?


  就算是最普通的石磨,普通的一块也要三五块银圆,普通人家根本就做不了。


  所以,这些农书其根本就是为地主服务。


  只有地主能看懂书,并且有钱做,然后利用先进的生产资料,控制乡村。


  然后再通过地主,普及到乡村。


  朱谊汐又逛了一圈,发觉村里种了许多甜菜,这让他欣喜不已。


  村长才道,种这些是因为有人要收,一斤能得三文钱,所以大家就种了一些,毕竟就算不收了也能做菜吃。


  “孩子们最喜欢吃这个,甜丝丝的,叫甜菜没错。”


  村长感慨着,从怀中掏出了烟杆,瞅起了旱烟:“这年岁比以往强太多,税低了日子就好过,今年开春,村里又添了好几个小崽子……”


  听着老人的唠叨,朱谊汐情绪也渐渐平静。


  低田税,需要长期保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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