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一届的选俶,也叫选淑,在前明时期是非常隆重的。
秦汉之前,宫女妃嫔基本上战俘,而到了汉朝之后,则是良家女。
明朝因为太祖朱元章之故,要求皇帝和亲王的妃嫔,一律选用良家女。
对于皇帝来说,每一次的选拔,基本上就等于是全国海选,质量和数量都是一等一的存在。
不像清朝,基本上是在八旗之中选出,质量堪忧,其身体也是诚实的,经常光顾汉八旗。
绍武朝新立,皇帝就建立新规矩,将选俶的范围,不再拘泥与良家女,而是包括商女、勋贵、百官、士子之中。
而且采取的是自主报名,而不是之前的强制选拔。
这在一定程度上杜绝了政祸。
要知道在明朝,但凡选俶,就是民间密集结婚日,许多人为了不让女儿受苦,不得不大破家财,求爹告娘。
当然,这种自愿报名,肯定是父母帮忙,本人是很少同意的。
选俶的年龄,则限定至十四至十六之间。
作为另一大善政,凡年满二十之女,若没得临幸,也不想留宫,可选择出宫。
内务府则一律给予五十块银圆,当作安家费。
这样一来,女儿能够出宫,还能捞取大量的好处,报名的人数大大增加。
同样因为这样的频繁换血,让宫廷一直保持着某种新鲜感,而没有历朝历代的那种暮气和怨气。
对皇帝来说,后宫之中时常保持着千姿百媚,各色各样而不重复的美人,这是极好的。
他是实在不理解,为何要把大部分宫女留到老。
暴露皇家秘事?
地位不到一定份上,根本就不可能知道。
“宫中有多少人?”
碰到选俶日,皇帝也来了兴致,看美人谁不愿意?
“宫女上下约两千人,此次出宫三百人。”
刘阿福对于皇帝的问话,心中早就打起了腹稿,脱口而出。
二十岁出宫,平均每位宫女在皇宫之中停留的时间为四年,最多不过六年。
故而,每届选俶年龄不一,出宫的人数自然也就不同。
“选两百,出三百,那宫中的人数岂不是不够?”
朱谊汐不解道。
“爷,宫内的宦官约莫千来号人,若是宫女不够使唤了,今年就多招一些。”
刘阿福轻声道:“论起干活,一个宦官顶得上三个宫女。”
绍武朝后,亲王府除非御赐,不然是不准用宦官和宫女的,只能自己招买。
故而,相较于明朝巅峰时期的三万宦官,绍武朝的人数就显得很是落魄。
朱谊汐甚至一开始就不用宦官。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觉宦官的重要性实在太高。
某种程度上来说,宦官已经是政治的一部分,是皇权的延伸,这是女官怎么也无法替代的。
所以,每年皇宫中会招百来名宦官自用,控制其人数。
看上去不多,但宦官是终身制的,除了到老了那天,不然都会待在皇宫之中,一年百人确实够了。
即,够用而不滥用,精简而用。
毕竟监军、镇守、藩王,这三方面都不需要宦官了,人数自然不需要太多。
想到选俶,朱谊汐就有些心痒痒。
男人本色,不外如是。
“走,去瞅瞅今年淑女的样貌如何。”
登到高处,用望远镜偷摸摸地看了,寻觅到了几个胸大的,他心中记下名字,重点关注。
回味无穷之际,就有人呈报,说是朱静回来。
“好啊,让他来见我——”
朱谊汐大喜过望,忙不迭地吩咐着。
不到一刻钟,朱静就脚步轻快而来。
时年三十四岁,朱静面色微黑,一看就是经常被安南风吹日晒之果。
但是他双目明亮,五官之中荡漾着一股杀气,引人注意。
相较于之前,他此时又多了一份凌厉和稳重,一看就胸有沟壑。
很显然,打下一国,让他成长迅速。
“回来就好。”
朱谊汐直接站起,没了往日的慵懒,他精神振奋地走过来,上下掂量着,忍不住捶了捶其胸膛:
“干得不错。”
“臣担任陛下重任,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朱静同样也很激动:
“信赖祖宗庇佑,陛下福德,臣才能辅左秦王灭了安南,开辟一国。”
“安南那个鬼地方。”皇帝冷静下来,目视着这个陪伴自己十几年的小兄弟,感慨道:
“瘴气丛生,蛇虫密集,你能顺利打下安南,算得上是一流的将领了。”
“我给你选了个好的爵位,灵璧伯。”
“《诗经》中的一句诗:灵璧之山,岩壑奇特,其名号,寓意也好,正适合你。”
“陛下选的自然是极好的,臣不胜欢喜。”
朱静露出笑容,很是开心。
正所谓圣恩难测,离开北京城两三年了,皇帝依旧将他记挂在心中,这是他回来之后最大的惊喜。
伯爵算什么,圣恩在什么都会有的。
“你且歇息几日,我再给你一项大任。”
虽然不知晓什么,但朱静却明白,这是一件好事。
两人对坐着,聊起了秦国的情况。
朱静言语道,此时的秦王,最忙的一件事就是科举。
然后就是夏收和秋收。
如今在大军的镇压下,全国各地勉强安稳,秩序算是建立起来了,但要想彻底的稳固下来,则需要时间。
“臣见秦国渐渐安稳,官员各司其职,政通人和,故而就请离,将京营的指挥权交给了秦王殿下。”
“这是应有之意。”
皇帝点头道:“这几千人也是我送给他的,扎根下来算是给他护卫吧。”
“至少,比本地人可信。”
聊了半个时辰,朱静才从宫中而出。
圣恩依旧,让他客人络绎不绝,门槛都快踏破了。
这让他恍若昨日。
妻妾依旧,只是子女却渐长,许多甚至不认识他。
但他为这个家庭带来了一个伯爵,这些代价就显得微乎其微,怎么也是值得的。
……
中秋后,秋收的喜悦,再一次席卷了整个大明。
除了部分地区依旧受灾外,九成的大明国土安然无恙,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个丰收年。
粮价应声而落。
可是,对于河南部分地区来说,这是个灾年。
黄河水一如既往地泛滥开来,开封府数县受灾,饥荒民众达数万。
即使河南巡抚迅速救灾,拨款十万,但不知多少人屋产被淹,妻离子散。
安身立命的土地,也就此成了泥地。
就算是洪水退去,到时候被淹没的土地,也会成为盐碱地,肥力大减,根本就收获不了多少粮食。
一时间,戾气丛生。
河南巡抚徐梦龙,带着布政使等人,来到了省仓,也就是留贮所在。
在历朝历代,省级衙门是没有财政大权的,因为他们基本上都属于京官,代官。
直到雍正年间,才有留贮可用。
换句话说,就是巡抚这类地方大员,根本就没有财力和物力进行救援,而是让各县自理。
地方的巡抚,则兼全省救灾赈济差遣,专门负责对灾害的救济工作。
至于钱财,就是从绍武八年起,朝廷定下来留贮政策。
即,对商税进行分成。
五成商税上缴朝廷,三成留作地方自用,剩余的两成,则是省级的留贮。
越是商业发达的行省,地方财政就越宽裕,越能救济灾民。
如江苏,每年商税上缴一两千万,每年省留贮达到了两三百万块。
这笔钱除了救灾之外,只能用于修葺官道、疏通建设河堤,借支军饷、举善祭贤。
而如今河南省多年来的繁衍,昔日千里无鸡鸣的场面已然无存,恢复到了往昔的繁华。
去年河南省人口达到了千万,商税的规模超过八百万,每年的留贮都会超过百万。
这笔庞大的数目,无论是入库,还是管理,都需要巡抚、布政使、按察使三人亲自盖章签字,不得任意挪用。
而且,凡动用五百块以上,则要上奏朝廷报备。
“请——”
徐梦龙当先一步,打开仆人手中的钥木匣,取出钥匙。
第一把锁打开。
然后就是布政使,按察使。
三把钥匙骑开,这座仓库才算开启。
阳光摄入,灰尘四起。
咳嗽了好一阵子,才算是安生。
衙役们鱼贯而入,印入眼帘的就是数十个木箱,打开一看,尽是银圆。
“三县洪灾,应该取用十万块就够了吧!”布政使满脸不舍道。
“不够。”徐梦龙摇头道:“虽然秋收粮贱,但没有土地抢种杂粮也来不及了,数万众至少要吃食三四月之粮。”
“而且,还要整修河堤,三十万块银圆才行。”
按察使表示认可,布政使只能认命。
三十万块银圆出库,有的贪,有的剥,最后还是让难民们喘了口气。
徐梦龙感慨道:“幸之乃秋收,若是粮荒时,怕是徒有钱而无粮啊!”
这般想着,他就写了一封奏疏,直达京城。
《议预仓疏》
不消七八日的功夫,河南受灾,动用留贮银救灾之事,朝野皆闻。
而这封奏疏,则直接到达了皇帝的桌桉。
朱谊汐看着这等长达两千字的奏疏,一时间颇为感慨。
其将预备仓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述说明白。
在明初,洪武年间创建了预备仓制度。
预备仓,就是富年采粮,荒年救济,秋收储粮,青黄不接时借贷百姓。
表面上来看确实是个好制度。
但这个就像保险,羊毛出在羊身上。
预备仓的钱财,总不可能从正税里出吧?自然而然百姓们就会被加征一笔钱,以作预备仓。
久而久之,反而成为了苛政。
而随着官场的腐败,预备仓制度自然就成了硕鼠们的天堂,钱袋。
哪怕明太祖让官督民办,成祖把预备仓从城外移到城内,但依旧避免不了预备仓被凿空。
到了隆庆年间,预备仓名存实亡。
晚明时期,起到救济作用,反而是民间自办的义仓。
士绅们捐粮,低息借贷给百姓,从而让义仓得以运行。
故而在民间,士绅们才是维护朝廷的基石,指望贪官们可不成。
而南方之所以长期保持稳定,这种义仓制度有着巨大贡献。
但义仓全凭自愿,一个不慎就会运行不了。
况且,只有荒年百姓们才会卖儿卖女,甚至卖田,地主们才有机会,名正言顺的兼并土地。
大部分地主怎么可能会发善心呢?
这种道德要求,没多少人能坚持住。
所以,徐梦龙言语,预备仓没落,朝廷赈济百姓需要粮食,而不能光凭借着钱财赈济。
有的时候,有钱都买不到粮食。
其建议,在各县重新建立县仓,不再进行借贷业务,而是专门负责救济。
各县把每年盈余,或者是强制其购买五千至一万担粮,建立县仓。
实行知县负责制,按察使、御史巡查,从而让荒年有粮。
对此,朱谊汐表示赞赏。
在官场上,像是预备仓,义仓这种复杂的借贷业务,根本就不具有施行的可能。
知县小姨子来借粮,你敢找她还吗?
仅仅是赈济业务,倒是可实践一番。
“不过,县仓,太过于多了。”
不知道为何,朱谊汐就想起了粮库。
只要一到巡查粮库,各地粮库就会无缘无故着火,来一个死无对证。
失职和偷卖储备粮相比,实在是轻太多。
“况且,各县财政本就困难,哪有余力来建立县仓,这不是逼其去贪污吗?”
朱谊汐摇摇头,挑出了好几个毛病。
“故而,粮仓不必太多,多则杂,杂则不好管理,所以得少而精。”
他就心中想着,脑袋开始放空,按着简单方便的方向去想。
而且还要建立责任制,避免官员们互相推诿。
“所以,每府建立府仓,知府管理、巡抚监督。”
“府仓的粮食,则由留贮采买,每年必要用一半的留贮购买粮食,丰富府库,让灾年有粮可赈济。”
至于粮食多了浪费了,这在此时却无可能。
虽然灾荒不可计,但时人都明白,每过三年必有一平年,五年必有一灾。
或许略有差异,但大致都是准的。
三、五年间,总会碰到旱灾或者涝灾等天灾,这是根本无法避免的。
“取名,安民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