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炊烟升起,数十口大锅煮起了饭菜,让许多移民肚子直叫。
“端着饭碗过来吃饭了,吃饭了,吃饭了——”
王虎一家也不例外,简单的收拾一下东西,就来空地上排队。
在船上已然接受了教训,故而无论男女老少都端着饭碗排着队,一切井然有序。
稠密的米粥,掺杂着红薯,黄白相间,勺子搅拌着,香气四溢,让人胃口大开。
而在另一边,则是煮好的成桶咸菜,散发着咸味,一看就很下饭。
同时,锅盖被打开,肥嫩诱人的猪肉,虽然上面的猪毛肉眼可见,但众人哪里管得这些,喉结不断的颤动,口水都快流一地了。
“老子跟你们说,这些肉都是你们的,这是齐王殿下的恩典——”
“齐王千岁千千岁——”
所有人熟练地念叨着,如同这两个月在船上一样,重复在重复,已然形成了习惯,脱口而出。
王虎一家自然也不例外,夫妻牵着孩子,一人一碗浓稠的粥,再浇上两块肉,黄白色的粥瞬间被肉汤浇灌成了肉色。
夫妻二人各自挑出最肥的肉给两个子女,然后就着粥,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几乎将碗都舔干净。
按照船上的规矩,所有人又排起队,继续舀粥吃,但肉却怎么挨不了一块。
这顿饭足足吃了半个时辰,所有人都拍着肚子,如同怀胎六月,吃得特别饱。
消消食后,王虎一家回到了高脚木屋,开始躺在床榻上休息。
“啊——”
半夜,一场尖叫把他吵醒。
他吓了一跳,以为债主上门了,睁眼一瞧,是自家的婆娘吓得脸发白。
原来,地上有一条花花绿绿的长虫,肥硕的很,看上去就很吓人。
“哼——”王虎直接抄起板凳,将其砸死。
“睡吧,明天吃蛇肉。”
将蛇收拾进柜子,王虎神经大条地睡下。
翌日,王虎发觉家中的孩子发起高烧,慌乱的不行,抱起就直接出门找人。
孰料,像他这样的家庭很多,一个个孩子都发烧抽搐起来。
“疟疾。”
这时候,赶来的大汉毫不吃惊,直接让人带来了一罐罐的药,倒出来呈现雪白色,犹如细盐一样。
“这是金鸡纳霜。”汉子也不啰嗦,直接道:“在京城,这罐起码能卖十来块,但如今齐王恩德,免费给你们医治。”
随后,一个个生病的孩童,吃下了金鸡纳霜,陷入了昏睡状态。
而每家每户也得了一罐金鸡纳霜,预防不测。
果然,五天时间内,几乎所有人都感染了疟疾,吃下金鸡纳霜,体弱的男女死了十来个,还有一些瘦弱的孩子。
这群汉子们这才满意,带着这些人乘着一艘艘的千料船,绕过一座又一座的岛屿,终于来到棉兰老岛,也就是齐国的地盘。
“这里就是临淄城——”
所有人一下船,就见到了港口。
寥寥三五艘八百料的小船停泊,栈桥也只有三座,码头人烟稀少,打眼一瞧竟然没多少人。
一眼看上去就很萧条。
移民们顿觉上当,脸色大变。
王虎也是如此,他心中满是失望。
还以为齐国像吕宋那样繁荣呢,不曾想竟然如此落魄。
一对比就太令人失望了。
似乎知道这群人的心思,忽然,一个穿着官服的年轻人,一撅一拐地走过来,面色平静道:
“在吕宋你们会身无分文,为人做牛做马,但是在齐国,你们会拥有一百亩熟地,宅屋是现成的,吃喝也不用愁,自有我们供给——”
“说到做到,你们在吕宋吃的那些肉,可不是假的吧!”
这番话,让人动容。
是啊吕宋再好,也不是他们的,也不会给他们土地。
没有土地的日子,总是难熬。
“齐王殿下是当今皇帝的儿子,二皇子,你们依旧是大明百姓,只是无外乎从山东人,河北人,变成了齐国人。”
“衣锦还乡,用不了几年。”
这般,所有人这才彻底心折。
而迎接他们的,则是米饭和红烧鹿肉。
虽然不肥,但只要是肉,就是香的。
张春见此,露出了笑容。
一旁的文吏军官,则露出些许敬佩状。
作为一介瘸子,不仅手段高明,而且胆大心细,无论是抚军还是治民,完成的都是井井有条,在临淄城内可谓是威严甚高。
当初齐王府派遣数十文吏入得临淄,如今张春已名列权力前三。
“跟我来吧—”
张春随口说着,一群人随他而走,来到了一处村落。
百来栋木屋,前院后田,甚至还搭建好了鸡窝,虽然样式一样,有的屋子上面还有新鲜的枝条,但现成的木屋,谁不喜欢?
同样,他们都是高脚式木屋离地,离地两尺,搭有木台阶。
屋顶是由稻草铺盖,虽然简陋,但遮风避雨倒是可以的。
“这些就是你们的房屋,每家一栋,自己选吧,都是一样的。”
“至于土地,就在村外面,我已经让人置好了田埂,明日就让你们去选地,插碑界。”
“这位老爷,能不能带我们先去看田?”田虎在众人的推搡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们都是庄稼人,得看田才知道怎么伺候。”
“听说你们都是北方人?”张春轻笑道:“会派人来教你们种稻子的,竟然急着看地,那我就带你们去吧!”
很快,一千多人也不嫌麻烦,排好了队,齐齐而去。
果然,窗外就是一片连绵无际的水田。
一条条的田埂,犹如象棋上的楚河汉界,将水田分割成一片又一片,齐整又好看,让人忍不住想要大哭。
王虎忍不住走上去,看着水田中被翻出的土块,虽然有些杂碎,但牛行进过的路径还是能看到的。
果然,许多人向远处而望,那里有许多的土人,驱赶着牛犁田,还有许多在开垦荒地,捡拾碎石,搭建田埂,砍伐树木,忙活的不行。
众人疑惑不解。
张春指着那群人道:“他们都是俘获的土人,桀骜不驯,懒散惯了,如今就做着开荒的活,但日后勤快就放为民。”
“你们的房子和土地,就是他们弄的。”
房子和土地让众人满足,虽然伺候小麦和水稻不一样,但大同小异,众人甚至更乐意种水稻。
水稻可以一年两熟,甚至三熟,而小麦顶多两年三熟,产量还不及水稻。
坐上牛车,张春缓缓地走入临淄城。
此时的临淄,城高四丈,周长二十里,即使在大明,也是府城一级,城高池深,可谓坚固。
城内一应的建筑,都是由家宰顾源与众文吏遵循北京城的样式,设计出如今的临淄。
八横八纵的街道,宽达七丈,将整个临淄,分成了数十块区域,而在靠近山的北边,则修建了王宫。
齐王宫的标准,早在太祖时期就有严格的规定,外朝的中心为承运殿、圜殿、存心殿,举行大典礼的地方。
内廷的中心是长春宫、交泰殿、坤宁宫。
王宫四城的正门,南曰端礼,北曰广智,东曰体仁,西曰遵义。
其营造,可谓是半点也不能马虎,与紫禁城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相同。
占地五百余亩,可谓庞大。
故而,时至今日,齐王宫还建造了不到三成,逼得吕宋总督府不得不主动支援。
繁华的临淄,此时已住进数万民众,要么是归化的土人,要么是从内陆移过来的百姓,亦或者军队和官吏的家卷,都属于自己人范畴。
张春嗅着烟火气,忍不住感慨,两年多时间,终于让齐国有些样子了。
“去家宰处。”
一声令下,牛车转向。
很快,就抵达了繁忙的家宰门前。
他自然不用名帖,直接入内。
“雨农,移民都安顿了?”
忙碌于安抚之中,顾源的驼背愈发明显,他头也不抬地问道。
“安顿好了。”张春轻笑道:“这航线一开,从广州至吕宋,只要两块钱,倒是方便许多。”
“这还不够。”顾源低头说道:“至少要在松江府,山东,都要有航线,到时候就有许多移民过来了。”
“这次又不是碰了灾,也轮不到咱们。”
“是啊,移民来得太慢了。”
张春叹道:“这建设军团也弄了,没两三年根本就不见效。”
“眼见着秦国都快一统安南了,咱们齐国还是四五万人,心里憋屈啊!”
“是啊,这得想个折,让百姓们愿意来。”顾源抬起头,陷入了思考。
“咱们齐国连吕宋都不如,国内的百姓但凡有点活路,谁愿意要这百亩地?”
张春撇撇嘴道。
离乡人贱自不必提,哪怕移民的首选,人家也是考虑开发成熟的辽东,台湾府,生番遍地的齐国,实在是没人想来。
“前不久,咱们这抓到个吃人的部落,不知怎么传到了大陆,好家伙各个报纸登了,名声大不利。”
“哪有人还想来?”
想到这,张春一屁股坐下,气恼得不行。
“你看这——”
顾源交过来一份报告。
这是探险队呈交的,讲的是岛屿东北部的境况。
在皇帝的圣旨中,将整个吕宋群岛一为二,不仅是棉兰老岛,包括附近附近的大小数座岛屿。
而就算是棉兰老岛,齐国也是初窥门径,占据的只是沿海平原,于是就派遣大量的探险队入内陆边地,进行探查。
实际上,这些探险队就是某种意义上的捕奴团,百人左右,四处探险,营造地图。
碰到某些部落,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回来报信,让军队去打。
“铁矿?金矿?”
(棉兰老岛的苏里高地区,金矿和铁矿,甚至铜矿都很多)
看到这份报告,张春惊了:“这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顾源笑道:“只要开采出来,即使到时候献给陛下三成,咱们齐国也能宽裕太多。”
“而金矿的消息泄露出去,还怕没人来?”
这世界没有比黄金更有诱惑的东西了,商人们绝对会蜂拥而至,而普通人则只会知道齐国是黄金之国,富得流油,自然乐意来。
这是一举多得的买卖。
“怕是殿下在京城都待不住了。”
张春笑道。
“殿下有是时候来看看他的齐国了。”顾源得意道:“来见证你我的功勋。”
“况且,齐国也该立起了。”
张春恍然。
显然,顾源怕齐王在京城乐不思蜀,正好想借着金矿的时机,让他来齐国正式就藩。
……
在齐国奋进时,台湾府也再次进行了大开发阶段。
与齐国的可怜不同,得益于福建人口的溢出效应,台湾府的移民数量不断地增加。
同时,大量的西夷入境,让台湾的造船业,金融业,港口码头大肆发展,促进了商品经济的繁荣。
荷兰、葡萄牙、英国等,都把台湾当作东方进出口的中转站,商船进出不计其数,让关税暴增。
但对于台湾府的制糖业来说,危机已至。
“海南府近两年扩建甘蔗田三四十万亩,吕宋更是可恶,其本就有甘蔗田,如今扩建之后,西夷乐意去此,省却些脚程。”
糖寮行会中,一群糖商们聚在一起,长吁短叹。
原本只有台湾一府的垄断,如今三地竞争,甚至有传言,齐国、秦国也要种甘蔗,也对于他们的财路影响太大。
“海商才是关键。”某个商贾站起身道:“西夷给钱痛快,价格也高,比国内好多了。”
“咱们可不能放过他们。”
国内的市场虽大,但价格却低,不受糖商们待见。
故而台湾府昔年产糖百万担,七成出口,三成内销国内。
“还是得扩建甘蔗田。”
“尽量招揽闽人过来,咱们得开田。”
你一言,我一语,各自献策。
对于钱途,所有人都上心。
台湾府的扩地发展,其实就是商人们唯利是图而催发的,较之内陆则大为不同。
“何不酿酒?”
某个商人轻声道:“我听那些西夷说,甘蔗能酿酒,价格卖得上去,比甘蔗制糖还要赚。”
“酿酒?你莫要蒙我。”
“找个西夷问问不就成了。”
商人不憷,坦坦荡荡道:“咱们近水楼台先得月,把酒先卖给西夷,再给海船,再转入内陆。”
“到时候,让他们制糖去吧,咱们另有财路在手。”
于是,东方的第一批朗姆酒诞生在台湾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