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拂,整个浩罕地区开始了声势浩大的农耕活动,同时大量的牛羊开始放牧,一片生机勃勃。
锡尔河流淌而过,带来了大量的雪山融水,滋润了这片土地,养活了数十万民众。
数万明军在此歇息了一个冬天,已然是是膘肥体壮,精力旺盛。
李定国骑着马,轻踏草地,嘴里叼着一根野草,看着漫山遍野的牛羊,忍不住感叹道:“费尔干纳盆地土壤肥沃,又处于丝绸之路的节点,地虽小却又富饶的很。”
“朝廷将布哈拉汗国一分为二,倒是也妥当。”
“布鲁特人与布哈拉人本就无法融洽,强行进行捏合也是不利的。”
伴随其旁的,乃是贾代化,他嘴上蓄起了胡须,整个人也成熟不少,皮肤被戈壁风吹拂,已然粗糙得很。
唯独其双眸,依旧明亮精神。
在浩罕地区,只有两大部落。
一个是乌兹别克人,代表为明格部。
另一个则是布鲁特人,也就是吉尔吉斯人。
明格部人少但团结,布鲁特人松散,但却数量庞大。
正是如此,明军在两大部落中取得平衡,在浩罕地区扎根,并且充当后勤基地,征募粮草和兵马。
“此地暂且由朝廷掌控。”李定国随口道:“就看朝廷什么时候再派遣个藩王过来了。”
“那么,李将军,咱们目前最要紧的,就是出兵打布哈拉城了。”
同样在一旁骑马的,则是整个浩罕地图的大伯克,来因哈特。
他依旧挺着那肥大的肚子,脸上肥肉一颤一颤的,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眯成了缝,显得格外的小巧。
不过,相较于之前的市侩,他如今更多了几分沉稳和志得意满。
显然,从商人跨越到了执政官,对于来因哈特来说,不仅是阶级的跨越,更是人生的跨越。
“浩罕粮食有多少?”
“夏收后,大概能征集到四十万石粮食,三十万头羊,足够十万大军出征两个月了。”
来因哈特诚实地说道:“只要再等两个月,大军就能筹备充足的粮食。”
“布哈拉呢?”李定国眼睛一眯,露出一丝凝重:“他们怕是也等着夏收吧!”
“他们等着夏收来就食。”来因哈特沉声道:“布哈拉从来不将布鲁特人当作自己人,故而依照我的理解,他们会在夏收前抵达浩罕。”
“一边在浩罕补充粮草,一边准备击溃我军。”
“哦?”李定国脸上倒是露出了喜色:“这样一来,倒是免去了咱们的长途奔袭,以逸待劳啊!”
“大将军,布哈拉哪怕来再多人,也不是咱们的对手。”
贾代化也附和道。
来因哈特苦笑道:“布哈拉视费尔干纳盆地为粮仓,绝不会轻易放弃此地,故而以我的估计,其最少也有十万骑兵——”
而此时的浩罕地区,明军骑步加一起,也不一万五千人,即使加上三万本土兵,也无其一半。
这样相比,劣势太大了。
“李将军,您最好还是召集安西的兵马过来,不然这里实在是不容乐观——”
贾代化也有些动容,他看向李定国,张了张口,但却没说出来。
“我明白。”李定国旋即一笑,自信满满道:“所以,这场战事,就不能随着其心思地走。”
“如果坐守浩罕,那就只能是等死,束手就擒,对于咱们是来说是下下策。”
“故而,咱们的主动出击。”
“啊?”来因哈特大吃一惊,肥肉乱颤。
李定国却没有看他,对着贾代化道:“昔日我从陕北而起兵,纵横中原,崇祯皇帝百般围困,官兵不可计数,而贼乱不消,反而愈演愈烈。”
“所秉承的就是一个字,快。”
“以快打慢,待官兵合围之前,就已经击溃其一部,然后裹挟继续打,从而不断获胜。”
“您的意思,就是咱们要在布哈拉汗国尚未集结兵力之前,迅速出击,以快打慢。”
贾代化恍然。
“没错。”李定国哈哈一笑:“十万骑兵,征集起来非两三月不可,咱们直接一路出击,拿下布哈拉城时,怕是连三五万人都没吧!”
“我命令——”
一瞬间,李定国收起笑容,目视着来因哈特:“整个浩罕地区必须在五天内,筹集三万大军十天之粮。”
“下官明白。”来因哈特面色肃然,毫不犹豫地应下。
早在去年秋,浩罕地区就征集三万大军进行操练,以明军为教官,可以说经过一个冬天操练,已然是像模像样了。
这次出征,一万五千明军是主力,而另外一万五千随同军则是打下手的。
数天后,五千名安西巡防营千里跋涉,来此驻守浩罕,看住这块大明的踏板和前进基地。
李定国带着三万大军,一人三马,沿着锡尔河向着西南进发。
一路上风卷残云,小城、乡村无不屈服,犹如纸湖的一般,毫无防御力可言。
虽然是中央集权式的国家,但整个布哈拉汗国只有撒马尔罕和布哈拉两座大城市,余者都是中小封建主们瓜分。
某种意义来说,阿斯特拉罕家族也不过是最大的封建主罢了。
如此一来,中央的兵马溃败后,其余的部落、奴隶主们纷纷乞和,缴纳了粮草和金钱后就放行。
几乎是游行一般,李定国就带领大军来到了撒马尔罕城外,这座布哈拉汗国第二大城池,在河中地区享誉盛名的城市。
位于泽拉夫尚河谷地撒马尔罕城,人口多达十余万,是花剌子模、帖木儿汗国时期的国都,影响极大。
“轰隆——”
成吉思汗去世数百年后,撒马尔罕城又一次遭受了轰炸。
不过之前是投石车,而如今则是火炮。
李定国之所以不畏艰险,就是因为他从安西携带而来的绍武野战炮,三四百斤的重量,马车即运,长途奔袭也成了可能。
只是在浩罕地区没有显威,而如今在固守待援的撒马尔罕城,终于露出了峥嵘。
坦率的说,即使火炮再凶勐,但对于城高池深的撒马尔罕来说,只是挠痒痒。
但其威慑,却足以让人胆怯惶恐。
城中心的兀鲁伯神学院、吉利亚-科里神学院,舍尔-多尔神学院,三座神学院,更是绿教世界的顶级学府。
也因此,其中记录成吉思汗的破城的文字也清晰可闻。
“巨大的石头如同天上的流星,不断地击打着城墙,一片片凹陷的墙面,似乎是在哭泣,但却无可奈何……”
教长聚集所有的老师,学生,朗读着这些历史书上的文字,耳畔传来的轰炸声,似乎是当年成吉思汗去侵的重现。
所有人都胆颤心惊,脸色煞白。
对死亡的恐惧,已然超过了一切。
“和平,我们需要和平。”
一个老师昂首道:“曾经蒙古人也统治这片土地,只要明人允许我们保持信仰,献出一个完整的撒马尔罕又何妨?”
这番话如此的义正言辞,让人折服。
所有人都同意了。
很快,神的仆人们威逼着城主府。
后者胆颤心惊下,不得不屈服。
撒马尔罕城门洞大开,派出使臣。
“只要您保全我们的财政和安全,并且不会要求我们改信,那么撒马尔罕将会为您敞开。”
李定国一时间感到诧异和不可置信,但却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
对此,他自无不可。
一时间,撒马尔罕城一片欢腾。
……
而此时,台湾府。
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台湾府由之前的四县,扩张到了如今的六县,分别是大员县、澎湖县、澹水县、鸡笼县、嘉义县,以及剿灭大肚王国而设的彰化县。
至于人口,紧紧依靠福建一省的移民,其就膨胀至百万,可谓是发展迅速。
其府治大员县,更是繁荣,竟有三十万人,可谓是台湾府第一县。
“神父,到台湾了。”
宽阔的码头上,一艘艘商船密密麻麻,两万整个港口占满,不断地进出,吆喝声不断,以至于热浪袭人,几乎让人倾倒。
南怀仁将衣襟敞开,躺在竹溪上,不断地摇曳着手中的蒲扇,听到这声喊话,他浑身一震:“真的?”
“是真的,神父,您快起来吧!”
水手客气地说着:“大家都开始下船了。”
“好的。”他忙收拾,系上扣子,又恢复了端庄模样。
船上虽然狭窄,但作为耶稣会的神父,他地位颇高,拥有了一间不下于船长的卧室。
拎起行礼,打开房门,水手依旧恭敬地在门口候着。
“我帮您吧!”水手忙拎起两个大木箱,然后跟在身后。
南怀仁感谢了一句,然后施施然地走出船舱,来到了甲板。
这时候,船长恭敬地问好:“日安,我的神父。”
“台湾到了,这段长时间的旅途也是结束了。”
“能够平安抵达台湾,多亏了您。”
南怀仁客气道。
“托主的鸿福。”船长虔诚道。
“阿门——”
南怀仁带着水手踏上栈桥,迎目就是短卦布衣的穷人,以及长衫罗衣的富人,当然,还有些许欧罗巴人。
“这里比巴达维亚还要繁荣。”南怀仁感慨道。
“这里有马车,可以直接雇佣去教堂。”
水手笑着说着,带着南怀仁去往码头的一侧,那里聚集着大量的马车。
其中,有几辆马车是高鼻深目的欧洲人,他喊了一声:“去圣彼得大教堂——”
“神父,圣彼得大教堂是整个台湾最大的教堂。”
两人坐上马车,行礼放在车后。
马车四周镂空,只有车顶用牛皮包裹着,防止雨天淋到客人。
虽然赶车的是欧洲人,但车辆却残留着许多东方的痕迹,比如鎏金,镂空的凋塑等。
他探目而望,只见道路上马车都是靠右而行,来往如梭,但却毫无堵塞的情况。
而人群,则走在道路外的侧线上,车和人互不干扰,井井有条。
与欧洲街道到处都是粪土污秽不同,这里的街道铺着砖块,很是整洁,无论是马匹还是驴等,屁股后面都挂着布袋,显然是接粪便的。
这倒是个好办法。
街道两旁,则是让人大开眼界。
哥特式的教堂,东方的客栈,商铺,互相交融,欧洲人与东方人互相交谈,毫无阻碍。
这让南怀仁颇为新奇。
很快,马车就带他来到了圣彼得大教堂。
一见其面,果真令人惊叹。
其雄伟,不下于意大利任何一处。
感谢水手的帮忙后,南怀仁进入了教堂。
主教出门迎接他:“欢迎您费迪南德·韦尔比斯特神父。”
“您客气了,主教阁下。”
“听说您带来了圣座的谕令?”
“没错,这是对大明皇帝要求的回馈。”
“我能知道吗?”
“当然,这是整个耶稣会都会知道的。”
南怀仁认真道。
随即,他将教皇不允许大明皇帝任免主教的谕令说了出来:
“虽然耶稣会教士们多半觉得应该同意,但枢机大主教以及圣座都不赞同此事……”
“哎!”主教叹了口气,满脸愁绪:“这该如何是好啊?”
“阁下?”
南怀仁不解。
“正如同欧洲只能有一位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那样,在整个东方,包括安南、朝鲜、日本、暹罗,以及大明等地,只有一个皇帝,那里是大明皇帝。”
主教感叹道:“他拥有着教皇都无可比拟的权力,是世间权力仅次于神的君主。”
“如今耶稣会在大明有三十万信徒,只要这位皇帝陛下一声令下,九成九的信徒们就会改信。”
“如今罗马恶了这位皇帝,对咱们传教事业来说,是极大的坎坷,一个不好整个东方的传教事业将会夭折。”
南怀仁震惊到了,而主教也沉默不语。
两人步入教堂,在辉煌的教堂中交谈,聊起了东方传教的艰难。
最后,这位主教叹道:“这样宏伟的教堂,在欧洲需要募集百余年,才能凑足钱款,但在东方,仅仅用了三年不到,信徒们就凑齐了。”
“差不多是十万银圆,也就是五千金路易(法国金币)。”
“哦,上帝。”南怀仁感叹道:“东方,果然是黄金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