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绿荫丛丛,花儿争先绽放,鸟儿展翅,说不出的舒服。
忽然,一声山风吹拂,山雨哗啦啦地下了起来。
一如朱谊汐的心情,放松而又舒展。
“让内阁来见我。”
朱谊汐轻声吩咐道,身体向后挪动了两步,一屁股就坐在了躺椅上。
“是!”刘阿福忙不迭应下。
闭目养神,朱谊汐耳边一片安静。
虽然他是穿越者的身份,但屁股决定脑袋,在子孙后代的富贵面前,高而空的平苦大众,并没有什么份量。
或许,他会轻徭薄赋,减少贪官,大建工程等,百姓们会受益,但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为了稳固统治。
毕竟在后世,那些身价过亿的大老板,或许会为了子女的教育,给某个大学捐赠数千万,但绝不会轻易地给员工涨丁点的薪水。
这是人之常情,也是人之劣根性,私心。
大明公报一开始的设立,就是为了公开政令,避免地方官员欺上瞒下,维护他朱谊汐的统治。
但,就像是历史课本的顽固派那样,朱谊汐开始害怕地方的士绅勾结报纸,酝酿成明末那样秀才冲击衙门之事。
说白了,报纸能操控舆论,影响到朝廷的权力。
“既要开放,又得约束,可不能乱来。”
心中思量,不一会儿耳边就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爷,阁老们都来了。”
“嗯!”
皇帝起身,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四个人。
在赵舒致仕后,隔年,吕大器也同样致仕。
到了绍武十五年初,作为首辅的王应熊,以七十余岁的高龄致仕。
这般一来,内阁的首辅,就变更为阎崇信,这位在汉中时期就跟他的文臣。
次辅,则是在六部转悠个遍的朱谋。
群辅中,则是四十来岁的冯显宗,六十来岁的堵胤锡。
这4人都是经历过明末风雨的重臣,堵胤锡,则比较特殊一些,他并非功勋旧臣,而是地方文臣上升的。
可谓是一步一个台阶,才做到如今的这个位置。
“臣等叩见陛下——”
“平身吧!”
皇帝摆摆手,然后直视这几人,道:“最近,天津知府郑森与我言语,说是地方上私报渐多。”
“借用卖书之名,实为办报,效仿大明公报,谋取暴利,禁之不绝阿……”
“陛下,此事易尔,派兵抓拿就是。”朱谋果断道:“正巧齐国缺人,全部流放到齐国去。”
“抓到一批,流放一批,我就不相信,还会有人敢去做。”
“动作太大,未免有些兴师动众。”
堵胤锡则蹙眉道:“这些私报,虽然违背了律法,但到底并未造成什么损害,流放太过于重了些。”
“杀一儆百,这是最有效的方法。”
朱谋则果断道。
这时候,首辅一般是最后说话,冯显宗吐露一句:“早在好几年前,就有私报了,但如今还是有了,禁不绝的。”
“这就叫治洪,堵不如疏。”
这时候,阎崇信瞥了一眼朱谋,若有所思。
他抬头,见皇帝脸上依旧平静,不见动容,显然心中早就有了谋算。
换句话来说,这次把他们召集而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达成公议。
皇帝虽然大权在握,但却依靠文人共治天下,如果专横独行,那就是独夫了。
所以,在再强权的皇帝,也会把自己的想法隐藏起来,让大臣们主动提出,从而最后决定。
毕竟一切都是公议。
以后要是出了差错,不还有背锅侠吗不是?
例如,哪怕是汉武帝这种征战不停的皇帝,都要依靠公羊派为羽翼,呐喊,来开疆扩土。
汉景帝的削藩,也是晁错来背锅。
心里有了猜想,阎崇信就大致明白了其意思。
如果说,朱谋真的说中皇帝的心思,接下来的话必然是多余,不值当听。
显然,他的话就是给众人一个暗示:这条路行不通。
“堵不如疏。”心中有了谋算,阎崇信点头,赞同道:“这些年来,私报连绵不绝,治之什难,以老臣之意,还得放开私报,但要严加管控。”
“可将各地私报,尽由地方主官审查,一旦出了差错,就能够直救到底。”
朱谋抬起头,否决了这个提议:“不成,这岂不是纵容地方坐大?”
“在臣看来,私报虽然不利处甚多,但却深受百姓喜爱,传之甚广,如果让地方管理,那岂不是让其一手遮天?”
“到时候蒙蔽地方,苛政迭出,反而成为了青天大老爷了。”
堵胤锡则轻声道:“要不还像之前那样,让内阁统管?”
大明公报虽然是皇帝设立的,但具体的管理责任则在于内阁。
他们负责审核内容,公布政令,甚至亲自写文章给皇帝歌功颂德,严肃而又认真。
“一个公报就让人头疼了,天下那么多府县,怕是根本就管理不过来了。”
冯显宗为难道。
“除非,内阁中书增加到千人,亦或者往地方派遣新的衙门。”
“不成。”朱谋则否决道:“这不变相的增加冗官吗?绝对不行。”
讨论到这里,皇帝才开始出声:“朱某说的不错,增加冗官,这是绝对不可行的。”
“天下一千多个县,这里增加多少人?”
几人这才止声,听着皇帝的言语:“依我之意,内阁管理着公报,那就让公报来管理天下的报纸吧!”
“毕竟外行指挥内行,这是大忌。”
“公报如今办理多年的报纸,显然是早有经验,行当里的事物了解颇深,让其管束,也算是应有之意。”
“陛下圣明——”阎崇信立马拱手,赞叹道:“大明公报在天下各个府县,都有人手关系,到时候只要约束一样,表明规矩,梳理起私报来,也是简单。”
“那就这般去做吧!”
这时,朱谋则开口道:“依微臣看,如同官盐一样,可以将整个报纸分摊开来,以每个府、县为界限,尽可能的控制其刊发范围。”
“如果报纸想在一县,则需要知县的首肯,通行与府,则须知府首肯。”
“至于一省,其范围还是太大,目前还是禁止为好。”
“此策甚好。”堵胤锡赞叹道:“如今朝廷可以试行一县之报,日后再慢慢开放。”
“既然各位卿家都如此言语了,那便如此施行吧!”
一人计短,多人计长。
能够想到这个方法,也是朱谊汐没有想到的,但却是可行的好法子。
将报纸的影响力局限在一县,或者一府,这是目前来说最好的方法。
很快内阁几人就达成了共识,想出了一套管理方法,看上去就行之有效。
大明公报在各省的驻地,成立审察处,负责批准整个省的报纸刊发。
同时,每个份报纸出来之前,都要交给他们审核,若是不过,则打回从做。
细细一研究,户部只需要每年多支出五千块钱,就能够完成对整个报纸行业的管理。
而公报,则不属于冗官范畴,即使他们领着俸禄。
很快,大明公报就刊发了,批准私报发行的政令,并且将审核,批准等事,也一一说明。
同时,公报上还加了一条:
但凡要发行私报,必须要有一千块的押金。。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个门槛,排除掉那些臭鱼烂虾的门槛。
很快,这则消息,借着大明公报如蜘蛛网一般的网络,通行于天下,掀起了轩然大波。
大量的身家富庶之人,立马就看到了其中的利益关系。
舆论,天然就是士绅们追求的东西。
在两汉三国时期,察举制的盛行,孝道成了关键,至于你是否孝顺,自然取决于民间的舆论。
这样一来,控制舆论就等于控制了做官的途径。
而在如今,民间的舆论,同样为官场服务。
只是这个利益,从私人变成了整个文人群体的利益。
抨击阉党,追捧东林党,就是明末最盛行的事,后来甚至演变为秀才冲击衙门,干涉民间的事物。
地方官不配合?
那就是贪官污吏,士林中的名声就臭大街了。
但那除非是地方的大士绅,众望所归那种,不然普通士绅就算是再有钱,也只是个屁。
普通士绅们看到了能参与舆论的新途径,大喜过望。
而那些有钱有势的大商人们,则欣喜如狂。
如果说士绅们会因为舆论参与不够而交集,那商人们则苦不堪言。
因为他们连参与权都没有,属于被言暴的那一层。
因为财富太多,使得他们天然属于百姓们的仇富群体,在社会中没有话语权。
因为说什么,都没人相信。
哪怕修桥铺路,做尽了好事,人家士绅一句:做贼心虚,指不定弥补什么祸债呢!
就能将他们的一切举措,洗刷个干干净净。
这边,公报才刊发到了扬州,昔日的盐商们就汇聚一堂,商讨着报纸的事。
虽然说,盐引制被废除,实行票盐制,使得盐商们利润大为摊薄,损失惨重。
但归根结底,不过是将之前的高额利润变成了薄利多销罢了。
私盐的市场被占据,他们这些盐商们的损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如此,由徽商组成的盐商群体,随着票盐法的施行,使得盐商们数量急剧扩张。
能够在扬州参与盐商会议的,基本上都是纵横数府,乃至于横跨数省的盐商。
身家没有百万,根本就没资格来参加。
“诸位,我等盐商,即使是在太平盛世,也是官场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这时候,时任盐商会长的郑梦贤,则抬头,挺起胸脯,大腹便便的肚子显露无疑。
那如同弥勒佛一般笑容的脸庞,此时却紧绷着,不见丝毫的笑意。
他站起身,众盐商则坐着,目光纷纷转向了他。
郑梦贤,徽州歙县人,盐商们虽然来自全国各地,但目前依旧秉持着非徽人不得担任会长的规矩。
其他人纵有不满,但却无力抗衡。
因为盐商,只不过是徽商群体的一部分罢了,人家是两面通吃,影响力极大。
“就说是上个月,徽州府需要修学舍,我眼睛都不眨,直接捐赠了一千两。”
“但扬州府得知了,竟然也来见我,说是府学残破也要修缮,直接要了我三千块。”
“凭什么?徽州是我老家,扬州凭什么能要三千块?”
“就凭借着官老爷手里有权力。”
郑梦贤咬着牙,愤恨不平道:
“扬州府的赵家,钱家,哪一个不是家财万贯?但这次就出了一百块钱,就惹得知府乐不可支,甚至专门撰碑纪念。”
“而我呢?只是在碑文之中,占据了一个‘等’字……”
此话一出,惹得众人纷纷笑出声来。
三千块,不如人家一百块,最后甚至连名字都留不上,实在是可悲。
郑梦贤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他踱步着,一边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这群官老爷们别的不怕,就怕士绅们多嘴,就怕自己士林中名声差了,影响到自己的前途。”
“所以,我认为,咱们盐商们若是要保护好家产,不任由他们欺凌,就得办报纸。”
办报纸——
这三个字一出,立马在盐商们中掀起了热议。
接近大明公报刊发的消息,可是个新鲜事。
郑梦贤话刚落地,就有个商人抬首道:“一千块算个屁?爷们随便去青楼两三个时辰就能花掉。”
“只要能让这群官老爷们心有忌惮,不敢随意破门捞钱。”
“这笔买卖,就值了。”
这番话,算是说中了众人的心思。
越是有钱人越害怕没钱。
如果说办报纸真有这样的好处,哪怕其情况微乎其微,但也值得一试。
很快,盐商们达成了共识,必须办报纸,名字就叫做:扬州报。
之所以不敢启用盐商报,就是怕有人忌讳。
同时也害怕百姓们不去购买。
毕竟他们也知道自己在民间名声太差。
盐商们出了报纸,陕商们,徽商们,晋商们,自然不甘落后,纷纷办起。
而那些地方士绅也同样踊跃。
很快,仅仅是收押金,其额度就达到了三十九万块,惹得内阁惊喜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