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驿馆内。
韩安脱下自己的衣服,在侍女们的服侍下开始洗漱了起来。
他是今天下午刚刚抵达洛阳的,按理说韩.国距离洛阳比咸阳距离洛阳要近得多,韩安应该先嬴政一步抵达洛阳才是。然而韩安毕竟是外人,是要代表韩.国递上表示愿意臣服的国书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先嬴政一步抵达洛阳就显得非常不合适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卡在嬴政抵达洛阳当天的下午,匆匆抵达洛阳。
按照规矩,他今晚休息过之后,明天就要去朝见嬴政了。
“笃笃笃~”
突然,驿馆的大门被人敲响。负责保护韩安的侍卫朝着门外喊了一声“谁啊”,便听门外敲门之人回答道:
“是我,韩非。”
“是非弟来了!”
听到声音的韩安急忙从侍女的怀抱中起身,随后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便对着侍卫说道:
“去开门。”
说完,又似乎觉得不妥,制止了侍卫的行为道:
“不,我来开!”
接着,他便快步走到大门前,亲自打开了大门。
“太……太子?”
站在门外的韩非显然没想到韩安会亲自过来给自己开门,因此不由愣了一下。然而韩安却没有让他愣太久,只见他一把抓起韩非的手,一脸关系地说道:
“天色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想到来为兄这里来了?万一摔倒了,那可如何是好啊?更别说,这秦国还是有宵禁的规矩的。你就这般走到为兄这里来,就不怕被巡夜的秦军看见?”
“多谢太子挂念,愚弟却是汗颜。白日里要和老师商讨一些事情,因此没能第一时间感到驿馆来见太子,还望太子恕罪。”
韩非朝着韩安行了一礼,表达了自己心中的歉意,随即继续说道:
“至于被巡夜秦军发现什么的,太子却是多虑了。愚弟如今跟在老师身边,些许夜间行走的权力还是有的。”
“也对,你如今是王沉的学生,有他这个三川郡太守在,你确实是可以在夜间行走于洛阳城内,却是为兄想岔了。”
韩安闻言,先是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随后又对着韩非说道:
“瞧为兄这记性,外头风大,非弟还是速速进来说话吧!”
说完,他便拉着韩非的手走进了驿馆之内,等其坐下之后,这才继续说道:
“明日为兄就要去见秦王了,不知非弟可有事情教我?”
韩非深夜前来,自然不可能只是叙旧这么简单。因此韩安也没有废话,直接单刀直入,询问对方此次前来的目的。
“教不敢说,只是有些粗鄙的见解,希望能够说给太子听。”
韩安都这么主动了,韩非自然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随即对着韩安说道:
“说来惭愧,愚弟久不在国内,却是不知父王如今的情况。敢问太子,父王还安好否?”
“这……”
听到这话,韩安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虽说在穿了信梁生产出来的羊毛衣之后,父王这个冬天的身体状况要比往年好上许多。但是父王如今毕竟年事已高,再想像之前那般硬朗,却是不能了。”
韩非并非韩王的大儿子,今年都已经四十多岁了,可想韩王的年龄如今有多大。在医疗技术相对落后,人均寿命相对较短的古代,韩王这个年纪其实已经算得上是高寿了。哪怕他下一秒就死掉,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非久不在父王身边,不能侍奉父王,却是非这个当儿子的不是……”
韩非闻言,先是自责地低声抽泣了一声,随后又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对着韩安行了一礼道:
“有些话虽然比较犯忌讳,但是如今国事艰难,愚弟却也是顾不得许多了,还望太子不要怪罪。”
“非弟说的是什么话,如今国事艰难,正是需要你我兄弟同心的时候,愚兄又如何会因言而怪罪于你呢?只要是对国家有利的话,非弟但说无妨,愚兄是绝对不会多说什么的!”
韩安闻言,心知肉戏就要来了,当即长跪而起,一脸认真地对着韩非说道。
“好,既如此,那愚弟就说了。”
得到肯定的韩非点了点头,随即说道:
“父王的年岁毕竟摆在这里,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不了多久,他只怕就要薨逝了。如今又正值风云动荡之际,敢问太子,可有什么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不过是继承王位,恪守宗庙罢了……如今我韩.国已经决定要臣服于秦国,虽说短时间内秦国未必会对我韩.国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但是时间久了,他们是一定会将我韩.国的朝政大权都揽入手中的。到了那个时候,咱们韩.国也便算是名存实亡了。如今愚兄只希望秦国能够保留我韩.国的宗庙,让我韩.国的列祖列宗可以继续得到血食的供奉,不至于断了香火……”
韩安苦笑着说道,身为如今韩.国的继承人,他的位置其实是最尴尬的。
韩然身为现任韩王,理论上来说,他应该是目前韩.国最憋屈的人才对,毕竟他都一把年纪了,还要跑来洛阳向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娃娃磕头,这多少有些让人接受不能了。韩然再憋屈,那也只是表面上的。身为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他本就没有多长时间好活的了,秦国也不可能如此猴急地就将其王位拿掉,亦或者将其架空掉,因此理论上来说,他还是大概率可以继续当他的实权韩王,直到他去世的。
但是韩安就不同了,身为韩.国太子,他目前手上是没有太多的权力的。而等他有权力的时候,韩然也已经死了。
韩然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一两年之内却是不太可能暴毙,因此韩安真想登基还得等到几年之后。而到了那个时候,秦国还会继续让他当一个实权韩王吗?
几年时间,天下形势早就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哪怕秦国没能成功打服其余五国,但是守住基本盘,维持住韩.国这个附属国还是问题不大的。在这种情况下,秦国可以很轻易地将手伸到韩.国的每一个角落。届时就算秦国同意让韩安登基成为韩王,他也不可能是一个实权的韩王,更别说秦国还有可能直接废除韩王之位,不让他登基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此时的韩安其实是极度焦虑的,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哪里。这次主动请缨,前来洛阳递送国书,其实就是想趁机到秦国来打探一下消息,看看秦国这边是否有什么风声。
今晚韩非前来拜访,虽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韩安心中依旧激动难耐。因为此时的韩非已经拜入王沉门下,而王沉在秦国的地位又不低。通过他的口,自己定然可以得知许多旁人不知道的辛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表现得如此激动。
“宗庙什么的太子大可放心,秦国要的是我韩.国的土地和人口,至于这宗庙,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没有什么意义。”
韩非闻言,轻声安抚着说道:
“毕竟这宗庙也占不了多少地,与其将其毁掉,还不如将其保留。毕竟前者有可能激起韩.国人同仇敌忾的心理,对他们的统治产生危害。而后者却能很好地收买人心,让所有的韩.国人知道秦国不是来奴役他们的,是真的将他们当成自己人的。如此,便可让韩.国人放下成见,接受秦国的统治。等到百十年后,韩.国人都习惯了秦国的统治了,宗庙存在与否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秦国人也就懒得再去拆毁一个占地面积不大的宗庙了。因此我韩.国的列祖列宗是可以安心在宗庙中继续接受血食供奉,而不必担心遭难的。”
“如此……愚兄也会放心了……”
韩安闻言,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虽说他确实也很担心宗庙的安危——毕竟这个时代的人都是相信死后世界的存在的,他也不想自己死后得不到后代的供奉——但是相较于宗庙,他明显要更关心自己的前途一些。毕竟宗庙那已经是身后事了,而前程,却是摆在眼前的要紧事,能够真正要人性命的。
只是韩非不说,韩安自然也不好多问,否则那会显得他不够沉稳,同时也会营造出一种他不关心祖宗,只关心自己的形象,这将对他的威信造成不利的影响,以至于他无法继续获得国人们的支持。因此韩安只能乖乖坐在原地,静静等待韩非的下文。
好在韩非也没有让韩安久等,在说完宗庙之事之后,韩非话锋一转,对着韩安说道:
“如今真正需要重视的,其实并不是宗庙问题,而是太子您的前路。”
“哦?愿闻其详!”
听到韩非终于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了,韩安心中不由激动万分,随即立刻长坐而起,整理了一下仪容,一脸认真地对着韩非行了一礼,以此来表示自己愿意洗耳恭听,还请韩非能够替他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