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秦国当真已经穷到那个份上的话,臣自然不会对此产生什么异议。但问题是,我秦国如今还没穷到那个份上。”
吕不韦叹了口气道:
“不仅不穷,我秦国如今还是天下一等一的富国。在这种情况下,我秦国自然不能干这种事了。”
“诶,这我可就不懂了,这种事情和我秦国富不富裕有什么关系吗?难道就因为我秦国有钱,就可以随意挥霍钱财吗?庶民尚且知道丰收之年要多多囤积粮食,以备不时之需。怎么到了相国这里,就反过来了呢?”
李斯闻言,冷笑一声说道:
“莫非,相国治国,就是丰年的时候拼命花钱。等到了灾年了,没钱了,就不过了?”
“治国哪里有你想象的这么简单?”
然而吕不韦却压根就不拿正眼去瞧李斯,而后转头看向嬴政道:
“敢问大王,可否知道我秦国如今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最大的……问题么?”
听到这话,嬴政不由一阵神情恍惚。之前也是他一是得意忘形,以至于忘记了平日里吕不韦对他的教诲。如今听到吕不韦这么说,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随后对着吕不韦说道:
“是……商君制定的律法,已经跟不上当今的天下形势?”
“不错,正是这样。”
吕不韦点了点头道:
“商君当初制定律法的时候,我秦国还只是一个西陲小国,随时都有被魏国灭国的危险。因此商君的很多律法其实都是非常激进的,为的就是能够让我秦国在最短的时间内爆发出最大的潜能,以渡过当时的危机。”
“但是时过境迁,在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之后,我秦国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消灭的弱小国家了。恰恰相反,我秦国如今已经成为了天下第一强国,一统天下都已经是指日可待了!”
“在这种情况下,商君当初制定的律法自然就已经不够用了。毕竟那套律法是以生存未必目的而制定的,根本就跟不上一统天下的需求!”
“就好像之前老臣废除的首级记功制度一样,在我秦国极度弱小的时候,这种制度可以有效的为我秦国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为我秦国拉扯出生存的空间。但是现在我秦国的目标已经变了,一统天下才是我秦国的真正目标。在这种情况下,首级记功制度自然就落伍了。”
“毕竟在首级记功制度下,我秦国的士卒们为了获取更多的军功,经常会干出杀良冒功的事情来。不单单是战场旁边的六国子民,就连我秦国的子民,也经常会被求功心切的士卒们斩杀冒功。可以说,这个制度已经极大地影响到我秦国在山东六国之间的声誉了。所有的六国人都将我们秦国当成虎狼之国,秦军当成虎狼之师。一旦我秦国过境,他们无论与本国的国君有多大的仇怨,都会暂时性地放弃仇怨,竭尽全力地帮助本国的军队与我秦国作对。而这,也给我秦国带来的无尽的麻烦。”
吕不韦的语气平缓,慢慢地将秦国如今遇到的困境说了出来。然而一旁的李斯却不买账,而是一脸不屑地说道:
“可是那又如何呢?难道这些六国的国人参与了战争,六国就能扭转战局不成?很显然,他们根本就做不到!既如此,我秦国又何须在意他们的想法呢?”
“哼哼,李太守说的倒是轻巧,这些六国的国人确实是不能给我秦国造成什么威胁没错,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能无视他们的想法了。毕竟等将来一统天下之后,这些六国的国人可是要全都成为我秦国的子民的!六国国人的想法我们可以无视,难道本国子民的想法我们也能无视吗?”
吕不韦冷哼一声道:
“你的老师荀子曾经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要知道,国家终究是由平民组成的,若是一个国家当真全部无视底层国人的想法的话,那么距离这个国家灭亡也就不远了!”
李斯没想到吕不韦竟然会拿自己老师的话来打自己的脸,差点没被气得背过气去。随即又快速收拢了心情,大声嚷嚷道:
“相国此言未免太过荒谬了!须知我秦国是以法家立国的,而不是儒家!相国在这章台宫中,在我秦国的百官面前如此明目张胆地宣扬儒家思想,究竟是意欲何为!?”
“哼,我秦国是以法家治国没错,但是我秦国的律法好像也没有规定国人就不能在秦国宣扬其他思想吗?本相身为杂家弟子,甚至还在府中编纂杂家书籍《吕氏春秋》,难道李太守也要因此来抓本相吗?”
吕不韦轻蔑地瞥了李斯一眼道:
“更何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李太守貌似就是荀子的学生吧?我在这里宣扬你老师的思想是不被允许的,那你身为荀子的学生,有为何能够出现在这里呢!?”
“这不一样!”
李斯大声辩解道:
“我虽然是老师的学生,但是我只学老师有关法家的思想与内容,与儒家有关的东西我从未涉猎过!”
“哦?是么?那可实在是太可惜了!荀子身为当代儒家的集大成者,对于儒家的研究可是很深的。你身为他的学生,却不曾跟他学过儒家的思想,这实在是太可惜了。”
吕不韦闻言淡淡一笑,随后说出了令李斯火冒三丈的话来:
“难怪你的师弟韩非能够在洛阳开坛授课而你却只能去巴蜀运粮呢,原来差距在这啊!”
“相!国!请!慎!言!”
听到这话,李斯当真是气得肺都要炸了,但是苦于双方的地位差距,却又发作不得,于是便只能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韩非拜入王沉门下,如今修习的都是王沉的思想学说,与我老师却是没有关系!还请相国不要再拿这件事情说事,韩非他如今已经算不得是我老师的学生了,他也与我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可比性,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