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的年纪不是很大,唇角上方只有一层浅浅的绒须,略显单薄的方脸,带有明显南方人的特征,一件灰色竖条半袖衬衣,熨烫得板板生生,配以藏青色西裤和锃亮黑色皮鞋,挎着电脑包,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
对方迅速打量一眼林萧然,同时不忘记顺便观察屋内情形,尽入眼底后,他立即微微躬身,脸上堆着浓浓的笑意开口了,“您好!我是高强,来自东成生物制剂有限公司,上午与林萧然……林老师联系过,请问他在吗?”
看着高强拘谨的样子,林萧然好悬没有笑喷,对方不认得自己,可自己却识得对方,还相当熟悉,可以说,这是他前世仅有的好友!
自尊心太强的人,不容易交上朋友,不难理解,谁愿意与一个内心脆弱、且小肚鸡肠的人相交,稍遇风吹草动,还会情绪失控,不是找不自在吗?
无论大学、还是读研期间,林萧然向来独来独往,从未获得过真正友谊,偶尔有人尝试接触,很快也因为难以容忍,而变得疏远。
两人的相识,是在林萧然刚参加工作之际,原因也很简单,高强在一家名为东成生物制剂的小公司,开展业务工作,出于业绩考虑,非常渴望打开美津药业海津分公司销路,并为此绞尽脑汁。
一个偶然机会,高强听说美津来了一位名叫林萧然的新人,同样出身海津化工大学生物学院,比自己低了一届,立即欣喜万分,他大学毕业后便进入社会打拼,此时已经有四年工作经历。
既然都是校友!拉近距离还不简单?他第一时间做出了拜访林萧然的决定。
若能交好林萧然,打通美津药业的机会无疑要增加一分,美津药业是行业中的巨无霸,只要将业务拓展过去,对方手指缝漏出一点,几年之内不用再为业绩发愁!
带着极强的目的性,高强很快见到了林萧然,后者一脸茫然。
高强非常擅长调节谈话气氛,为了不使对方生出反感,尽可能只聊些校园趣事,对于业务内容,则刻意回避。
林萧然没有多少社会经验,但不代表他傻,瞬间看清高强的企图,心中生出抵触,情知对方是校友,也立即委婉表示,自己来公司时间不久,只是个小喽啰,业务方面的的事情说不上话,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我帮不上忙!
高强确实擅于钻营,第一印象可能让人感觉比较市侩,真实情况却并非如此,也许走出校园不久,依然保持了一颗赤子之心,他在用真心与林萧然交往,毫不作伪。
几次接触之后,林萧然逐渐打消成见,与对方慢慢熟悉起来,但也只熟悉而已,仅仅不再排斥高强。
真正促使两人关系的升温,是在几次自尊心发作之后,林萧然发现,对方非但没有如想象中表现出歧视,还一如既往表达善意,不厌其烦开解自己,那颗充满着戒备的心,终被融化,认可了对方。
后来,他也在某些场合,尝试着帮助高强说话,希望对方产品可以进入美津,怎奈人微言轻,一直未能如愿,可两人的友谊却保持了下来。
林萧然在查找供应商时,特别留意了东成公司,很容易找到了高强的联系方式,取得沟通后,对方于当天下午赶到了学校。
“呵呵,我就是打电话的林萧然,只是一名学生,而不是什么老师……,快进来吧!”林萧然比较随意地让着对方,可是瞬间脸色有些发烫,实验室的环境……,实在太局促了!
这事儿怪不得旁人,还是陆文林老师没本事,正儿八经的正教授了,并且还是博导,却只混了一间七十多平方的实验室。
七十多个平方,三分之一的地方划为准备室,又一分为二,里间陆老板办公,外间不仅供研究生们使用,还摆放了几台设备,如摇床、冰箱等,再加两张桌子,转身都有些困,挤得不要不要的!
高强是多么聪明的人啊,清楚此行目的,现在是他有求对方,哪敢有任何轻蔑表现,卖出产品才是王道,至于洽谈环境……,需要在意吗?
进来后将门带上,随后亦步亦趋,小心坐下后,立即打出亲情牌,“接到电话的时候,就感觉特别亲切,我也毕业于化工大学生物学院,今天刚好借机回母校看看……,哦对了,我是零五生化的,您呢?”
我不仅知道你是05级校友,还知道你来自闽南,酒量不咋地喝起来却贼大胆,更知道你现任女友将离你而去……,算了,就当我们刚刚认识,林萧然压下这些心思,接着话头佯装惊喜说道,“咱们是校友吗?怪不得,一见面就有强烈的熟悉感……,我比你低了一届,06分子生物!”
“咱们不是一个专业,难怪只差一级也没有多少印象,06级……,13年了还在是在校生,你读研了呀,今年毕业吗?”
“是啊,马上毕业,毕业后到美津药业工作,所以,咱们还在一个圈子混,以后多多联系!”林萧然有意将毕业去向透露给高强,对方是个可交之人,他希望续存这段友谊,当然心中也在偷笑,当你得知这样的消息,为了抓住机会,不信不会天天跟在我的屁股后面!
高强听到这一消息后,眼睛果然亮了,却掩饰得很好,一般人很难发现,但逃不出有心人林萧然的观察。
事实上,高强获知如此信息,心中的那份震撼难以复加,翻江倒海也不为过,远不如表面那般平淡,以他坚毅的性格,居也然发生了片刻失神,能与林萧然在微末之际相识,实是意外之喜啊!
高强很好地压制了心中那份激动,硬生生转入正题,不是不想抓住这份机缘,而是太想了,但更加明白时机未到,双方没有那份交情,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事必须细心谋划。
“化大生物学院的底子我很清楚,微生物确实做得不错,虽比不得那些知名院校,在国内也能排得上号,但从没有做过细胞培养啊,电话中听说需要细胞培养方面材料,在陆文林教授实验室开展这一项目,我还以为听错了……。”他微微环顾四周,有些不确定地继续说道,“你们老板是不是手里有资金了,才有这种想法,大家都很清楚,细胞培养……,是个烧钱的坑啊!”
高强是业务员而非研究人员,却对细胞培养领域熟得不能再熟,一切缘自从事生物试剂行业四年之久,与多家生物实验室关系密切,见识并不在一些研究人员之下,一番言论,说得可谓一针见血。
进行细胞研究,简单来说,培养基的成本就价格不菲,哪怕小批量培养,使用小到不能再小的平皿,博士生的科研经费也不够培养几批,若要完成毕业论文,老板铁定往里面搭钱,一般人肯定承担不起!
细胞研究是个吞金巨兽,设备花销上不封顶,资金需求更是海量,没有雄厚家底没有几人敢玩!
以陆文林教授的那点家当,甚至换不来一台生物反应器,更遑论流式细胞仪、蛋白提取仪等专业设备,他凭什么有这种底气?
高强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不是他小看陆文林,那么落魄的实验室,小打小闹玩儿还凑和,居然想要进入细胞培养领域?
痴人说梦!
见到高强来自试剂公司,黄薇也参与进来,她看着林萧然与高强说个不停,已经有些烦了,若不是顾忌对方是校友,恐怕早就打断,现在抓住机会立时出声,“不要说那些没有用的东西,我们约你过来,是想采购一些培养基试剂,如牛血清、维生素之类,价格表有吗。”
高强见状有些郁闷,心说因为我是校友,才会出言相劝,一般人谁会跟你们废话?卖东西,卖谁不是卖呢!
于是,他负气之下再不多话,迅速从公文包中取出两份资料,那是比较详尽的产品目录,分别递于黄薇和林萧然手中。
黄薇在产品名录中找到了所需的东西,却被价格惊得叫出声来,“我的天哎,你们是抢钱吗,太贵了吧,比如E族维生素,按照单位换算,价格怎么可能这么高啊!”
对于黄薇的表现,高强并不在意,这种情况见得多了,于是,开始了最简单的科普,“……价格不能以纯品计算,特别是脂溶性维生素,我们的产品具备优良的分散特性,直接应用于细胞培养基,而纯品不行,需要经过复杂处理才能应用……,另外,以上是国产试剂报价,进口价格还要翻上几倍。”
这是因为高强有意讨好林萧然,拿出来了良心报价,为了更有说服力,特意打开电脑,翻出国际知名公司网站,再一一讲解,黄薇终于明白,高强的报价是多么良心!
有了林萧然的暗中推手,也有高强的刻意逢迎,结果显而易见,业务洽谈得相当顺利,双方很快敲定了相关事宜。
只是,拿去找陆老板签字是,对方一脸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