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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神亦层城》/第五章 白天鹅的叛逆

第五章/白天鹅的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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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际的干旱沙漠上,莱色特公路的这一段自东向西穿过北领地的南部边缘。这里是澳大利亚的腹地,风光独特。公路上,一辆汽车正奔驰在这片燥热的沙漠中。
开车的是蓼的爸爸,一位多年前和妻子一起定居澳大利亚的华侨。蓼的爸爸在中国的时候是一名古典音乐家,后来旅居北美洲,并在那里和蓼的妈妈结了婚。而蓼的妈妈则和蓼的舅舅一样,也是华裔,并继承家学,在大学里主修了考古学。蓼的爸爸妈妈结婚后,双双定居澳大利亚,并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也就是蓼。
一转眼,蓼即将大学毕业。按照蓼的爸爸的规划和决策,蓼在大学里主修的是音乐。蓼的爸爸一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成为一名出色的音乐家,并在让蓼学习欧美音乐的同时,不忘亲自教授她修习中国的古典音乐。但实际上,蓼的真正兴趣都不在于这些,而是在于汉文诗词。
此行,蓼一家人是准备去位于澳洲大陆沙漠深处的澳大利亚乌鲁鲁-卡塔丘塔国家公园,完成蓼的家庭版毕业旅行。
蓼的妈妈正坐在蓼的爸爸旁边的副驾驶座位上,而蓼则坐在她的妈妈身后。按照蓼的一家的文化习惯,家庭成员之间日常都是用汉语进行交流的。
此刻,汽车内正在播放一曲中国古典音乐——《阳春白雪》。看得出来,蓼的妈妈听得十分入神。迷人的韵律加上车内凉爽的空气,使蓼的妈妈坐在车内完全感觉不到这辆车是行驶在燥热的沙漠中。蓼的爸爸则要专心开车,反而只是随便欣赏着。
蓼向车窗外望去,只见平坦的公路两边的沙漠上,生长着少量的植物,偶尔能看见从车窗处快速掠过几棵近处的植物的身影,甚至还能在视野之内发现一两只袋鼠的踪迹。
《阳春白雪》的曲调播放完了。
蓼转过头,问道:“妈妈,你和爸爸为什么那么喜欢听这首《阳春白雪》呢?”
蓼的妈妈微微一笑,说道:“这得问你爸爸了。”
蓼转而向自己的爸爸问道:“爸爸,为什么你和妈妈都喜欢听这首《阳春白雪》呢?”
蓼的爸爸抓住这个教育女儿的好时机,说道:“那我就要先考考你了。你知道《阳春白雪》这首曲子的来历吗?”
蓼虽然对自己的爸爸给自己安排的音乐之路并不是很满意,但在这方面的知识并不贫乏。
蓼回答道:“《阳春白雪》原是春秋战国时期楚国的两首高深的歌曲名,即《阳春》和《白雪》。它们是由楚国著名歌舞家莫愁女在屈原、宋玉的帮助下传唱开来的,至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现存琴谱中的《阳春》和《白雪》是两首器乐曲,相传这是春秋时期晋国的师旷所作,没有确切的史料可以说明这两首琴曲产生的年代。唐代显庆二年,也就是公元657年,吕才曾依琴中旧曲配以歌词。”
蓼的妈妈问道:“那么,蓼,你知道这两首琴曲的寓意吗?”
蓼回答道:“根据《神奇秘谱》所说,‘《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
蓼的爸爸说道:“嗯。不枉爸爸这些年来悉心培养你,你对我们家的家学还是有所研究的。”
蓼在后座上偷偷做了个鬼脸,说道:“那是,虽然我并不喜欢爸爸给我安排的这条音乐之路,但我还是没有浪费光阴,而是努力学习。爸爸,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你和妈妈都那么喜欢听这曲《阳春白雪》呢?在中国的古曲之中,你们两位明显更喜欢这曲《阳春白雪》。”
在蓼的追问下,蓼的爸爸开始讲述起了自己与妻子相遇相识,最后走向婚姻殿堂的过程。
那是在蓼的爸爸来到北美洲后不久。一天,蓼的爸爸在一座博物馆里欣赏来自中国的古玉藏品。在凑到玻璃面前聚精会神地仔细观看的过程中,蓼的爸爸一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同样凑在玻璃跟前的人,也就是蓼的妈妈。蓼的爸爸赶紧准备道歉,这才注意到自己碰到的那个人是个明眸皓齿长发披肩的华裔女子,只见她秀丽的面容因为两人刚才不经意间的触碰而略微绯红。原来,当时那名女子也因为凑到玻璃前面聚精会神地看柜子里的古玉展品而忘乎所以,这才恰好有了和蓼的爸爸相互碰到一起的那一幕。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下,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随即,两人下意识地用汉语一齐说道:“对不起!刚才我看得太投入了。对不起!”
一下子,两人之间似乎又有了一点小尴尬。
于是,蓼的爸爸说道:“你好!是我失礼了。我不应该看得如此入神。对不起!”
蓼的妈妈莞尔一笑,说道:“你好!不要紧的。看得出来,你对来自中国的古玉也十分有兴趣。”
蓼的爸爸说道:“是的。我是不久前刚从中国过来的。我之前在中国是一名古典音乐演奏者。因为家庭文化氛围的缘故,我对中国的古玉很喜欢。”
蓼的妈妈说道:“是吗?那太好了。我正好是一名考古工作者,刚刚从大学里毕业。我的家族是从上一辈开始移居这里的。受家传文化的影响,我的弟弟也是一名考古专业的学生,正在西海岸的一所大学里学习。他对来自中国的古玉、古剑之类的文物都十分痴迷。”
蓼的爸爸问道:“那么,你的兴趣主要是在哪方面呢?”
蓼的妈妈回答道:“我的兴趣主要是研究中国古代的器物文化,比如眼前的这些古玉。在我眼里,它们都是承载着中国古代的典礼仪式的礼器,而在我弟弟的眼里,它们则是可能隐藏着什么惊天秘密的符记。对了,在你眼里,这些古玉是什么呢?”
蓼的爸爸思索了一下,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我眼里,这些古玉都是一件件珍贵的乐器。”
蓼的妈妈诧异道:“乐器?为什么呢?”
蓼的爸爸回答道:“我是一名中国古典音乐演奏者。在中国古典音乐中,最美妙的音声要数钟和磬的合奏。其中,钟由金铜铸造而成,磬由玉石雕琢而成。由它们合奏出的音乐可以达到最为高妙的境界,能够展现出中国古典文化中最美好的人性形象,被称之为‘金声玉振’。”
蓼的妈妈说道:“只可惜,据我所知,金钟玉磬的合奏已经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极难再聆了。”
蓼的爸爸遗憾地说道:“不错。这真的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蓼的妈妈说道:“看来我们之间有着不少的共同语言啊。那么,你现在主要用什么乐器演奏呢?”
蓼的爸爸回答道:“古琴、笛、琵琶。”
蓼的妈妈饶有兴致地看着蓼的爸爸,问道:“那么,你能给我演奏一曲吗?”
蓼的爸爸说道:“当然可以。只是,我的乐器,尤其是那张琴,都放在家里。你愿意去我的家里欣赏吗?”
蓼的妈妈思索了一下,点头说道:“好。”
蓼的爸爸和妈妈虽然才刚刚认识,却像一对熟识的情侣一般,穿过热闹的街市,来到了蓼的爸爸的家中。
一进门,蓼的妈妈被眼前的居室的整洁程度惊到了,赞叹道:“天哪!你的居室竟然比我的还要整洁!跟这里比起来,我的居室逊色多了。至于我弟弟的卧室,那就是一个十足的猪窝。”
蓼的爸爸打开琴房的门,说道:“请进!怎么样,是来杯咖啡还是茶?”
蓼的妈妈走进陈设简单素雅的琴房,回答道:“茶吧。我喜欢淡一点的。”
琴房里放置着一张琴案,上面摆放着一张古琴。旁边的乐器架上放置着几件其它的乐器。另有一组供人听琴品茗的木质沙发和几案。阳光从落地百叶窗的缝隙里斜射进屋中,在墙面和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条纹。
蓼的妈妈在木质沙发上坐了下来。过了一小会儿,蓼的爸爸就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进来了。
把手里的茶放在蓼的妈妈面前的几案上后,蓼的爸爸说道:“今天的阳光真不错。在冬日里难得有这样的阳光。你是专程来这里的博物馆考察古玉的吗?”
蓼的妈妈回答道:“我刚刚从学校毕业,正准备进入一家考古研究机构,所以我来这所博物馆研究一些来自中国的古玉,为我即将开展的研究工作积累一些经验和素材。”
蓼的爸爸说道:“原来是这样。好了,我们聊回音乐吧。你想听点什么?”
蓼的妈妈问道:“可以自己选吗?”
蓼的爸爸回答道:“当然。就像点歌一样。”
蓼的妈妈说道:“我对中国的古典音乐所知不多。不如,你为我推荐一首曲子吧。”
蓼的爸爸说道:“呃,好吧。恰逢冬日里有如此明媚的阳光,街市上积雪消融,不如,我就为你弹奏一首楚曲《阳春白雪》吧。”
蓼的妈妈尝了一口热茶,说道:“好的。”
于是,蓼的爸爸正襟而坐,轻抚琴弦,一曲高古雅正的《阳春白雪》绕满屋宇,环于两人耳畔,又从窗口逸出,被上下左右的邻居窃而听取之。邻居们虽不能解此曲之妙,却也满心宜悦。
蓼的妈妈倾心地看着眼前这个来自自己的上一辈的故土中国的比自己略大几岁的青年男人,说道:“你恋爱过吗?”
蓼的爸爸有点羞涩而且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有。”
蓼的妈妈惊讶道:“你这么大的人了,居然没有恋爱过?你是不是不正常?”
蓼的爸爸急忙摆手辩解道:“不。我很正常。我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我之前所处的国情和文化习惯与你不一样。”
蓼的妈妈说道:“噢,也是。在这个国家,到你这种年龄还没有恋爱一定不正常。”
蓼的爸爸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么说,你一定恋爱过了?”
蓼的妈妈害羞地说道:“我也没有。”
蓼的爸爸惊讶地看着蓼的妈妈。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不正常的人一样。
蓼的妈妈赶紧说道:“你看什么,我很正常。我没有恋爱是因为家里管得太严了。不过,现在我毕业了,再也不用担心被管着了。”
顿了顿之后,忽然,蓼的爸爸和妈妈不约而同地说道:“我们恋爱吧。”
然后,两人又羞涩地止住了话头。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蓼的妈妈喝了一口茶,说道:“你能给我讲解一下刚才的这曲《阳春白雪》吗?我听得不是很明白,想知道它的寓意。”
蓼的爸爸看了看蓼的妈妈那一头黑亮如瀑的披肩长发,说道:“《阳春白雪》是两首古楚曲《阳春》和《白雪》的合称,乃是寓意高深的雅乐。其中,《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正所谓,
暖阳逐冬气,
一春萌万物。
和风皱云水,
织作杏花雾。
而《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恰好比,
翩翩落九天,
凛然清洁处。
妙音细如丝,
琳琅自雪竹。”
蓼的妈妈眼里溢满了崇拜之情,说道:“你还会做诗!做得还这么好!”
蓼的爸爸说道:“听起来,你对中国的古典文化有很深的理解呀,怎么会理解不了《阳春白雪》的意境呢?”
蓼的妈妈说道:“其实,我最崇拜的是你的弹奏。听得出来,你是一位难得的中国古典音乐演奏者。我为你和诗一首吧。
凛清洁以翩翩兮,落九天而玉辉;
妆雪竹以琳琅兮,听妙音而心飞;
含新泥以筑巢兮,沐暖阳而燕归;
吐瓣蕊以飘芳兮,感春风而芽翠。”
蓼的爸爸情不自禁地说道:“好诗!真没想到,你做为一位在北美洲长大的华裔,居然能够做出如此具有楚辞风韵的诗作,真是太让我感到意外了!我们能更深入地交往吗?我从没有如此渴望了解一位异性的一切。”
蓼的妈妈说道:“当然可以。只不过,我的茶冷了。”
蓼的爸爸说道:“哦。我再去泡两杯热茶。咱们就着阳光好好聊聊人生,聊聊理想。”
蓼的妈妈微笑着看向蓼的爸爸,拢了拢垂在耳畔的黑亮秀发,说道:“我更想聊聊我们。”
蓼的爸爸痴痴地说道:“对,聊聊我们。”
就这样,蓼的爸爸和妈妈相遇相识了,并且感情一路渐好。就在接下来的那个春节后,两人举行了一场中式婚礼,缔结了良缘,并且迁居到了澳洲。迁居到了澳洲后,蓼的爸爸继续着他的音乐事业,在澳洲的音乐界逐渐小有名气,甚至还在蓼的妈妈的帮助下,收集整理出了一些中国历史上散佚的乐谱。而且,蓼也出生并长大了。
当然,随着蓼的爸爸妈妈一起迁居澳大利亚的还有蓼的那位安于住在像猪窝一样的卧室里做考古研究的舅舅区岚。
在行驶的汽车里听完了这段故事,蓼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爸爸妈妈是这么认识的。我说,比起音乐,我怎么更喜欢汉文诗词,原来是因为你们两位都擅长汉文诗词,并将这方面的基因遗传给了我。所以说,爸爸,你不能怪我对你给我安排的音乐之路心存反感。这个问题的原因在你们而不在我。再进一步说,我要走的是我喜欢的汉文诗词之路,而不是你强加给我的音乐之路。”
蓼的爸爸略带严肃地说道:“蓼,你又在为你的叛逆寻找借口。你知道吗,这些理由你已经用过不知道多少回了。我让你走音乐之路是想让你继承家学,传承我们民族的优秀文化,承担流淌在你的血脉里的一份责任。而且,你走我选的这条音乐之路可以利用我这么多年积累起来的人脉,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里更好地生存下去。你要知道,每一个人的生活都是不容易的,还有太多的苦难在等待着你去经历。你要想像我和你妈妈所期待的那样,以一位成功者的姿态,站在海湾大歌剧院的演出台上,是十分不容易的。”
蓼的妈妈也说道:“是啊。蓼,听你爸爸的话吧。你没看到你舅舅吗?你外公本来为他推荐了十分合适的工作。可是他偏偏要随着自己的喜好,来这片荒芜的沙漠里寻找什么久远的秘密。真不知道他现在跟着土著们过着什么样的野人一般的生活,一定比之前住在咱们家的‘猪窝’里时更加糟糕。蓼,你可不能学你舅舅!”
蓼辩解道:“妈妈,你不用担心,我可没想学舅舅。不过,舅舅也未必就如同你们以为的那样活得很糟糕。”
蓼的妈妈带着气愤说道:“还不糟糕!区岚那家伙在这片荒芜的沙漠里和什么土著人一待就是十几年。这十几年来他回过家几次?我们见到过他几次?他口口声声说在那里考古。我还不知道,这个破沙漠里有什么古可靠。有,也是地质学家的事。你们看看,他这十几年有什么发现?”
蓼又偷偷地自己做了个鬼脸,说道:“妈妈,我就挺同情舅舅的,或者说是佩服。他为了考古,能在澳洲的沙漠里而不是北非的沙漠里待上十几年,绝对不是一般人。”
蓼的妈妈转过脸来,正色说道:“蓼,你又开始叛逆了。为什么你总要让爸爸妈妈不省心呢?你已经大学毕业了。你看看那些白人的孩子。他们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独立生活了。我们给你安排好了道路,你却还要推三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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