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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神亦玄圃》/第五十四章 殁頨

第五十四章/殁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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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数日之后,昭岩带着頨回到了郢都。
靛萝在昭岩带领下面见楚王,告知神武之利害,说道:“神武之能,不在伐,在传。頨上的天刃,来自至上星区,绝非一般陨物,乃是荒劫之余,所蕴藏的凶暴戾气,不知要饮过多少王血噬过多少英灵才能平息。此戟一旦不幸卷入世间杀伐,必有声名流传,伴着万骨枯炀,战火春六合,浩劫洗八荒。百国王脉,也将随之隐没。其功罪,自有上天分说,但若论起,只恐世人后怕。”
楚王用靛萝之建议,命昭岩监管神武,只可守藏之,以为鼓舞士气之用。
之后,靛萝又向昭岩问起范泗之所在。昭岩领着靛萝找到了他。原来,巫母让靛萝将一碗米转赠于范泗,以答谢龟甲藏葛布之缘。范泗收下谢礼,却实在不知,这一碗米所为者何意。
此后数年间,冯莨与敖诘都先后离开了郢都。冯莨去往荆山,采寻草药,竟遇到一位采玉之人。那人手持一柄短刃,自称得高人指点,有稀世美玉将出于此山,特来为国人采之。二人言谈甚为投机,遂结为佳伴。而敖诘则长住于汉水一带,伴着心底那挥之不去的回音。
至于钟离进、且奉、离樊三人,一日见磐龙耘江,便追着江豚踪迹,逆流而上,最后到了一处山青水缓之处。但见此处一面平原无际,一面常有雪峰,村邑繁荣。且奉想起鸿岩沸冰之味,不禁慨望雪峰,留恋此处。适逢,钟离进歇脚石上,谁料起身时,剑附石上不能拔起。于是,三人决定在此处居住,研传堆石分流灌溉田畴之法。
二十年后,昭梦的母亲已经去世。昭岩与靛萝早已成婚。而昭明随巫母学习,竟与暗心意相通,欲结为伴侣。只是,暗的父亲极力反对此事。最后,昭梦禁不住女儿要求,才以修复祭舟一事胁迫,使他们得遂心愿。
婚后,昭明生下了一对孪生女。就在这对孪生女降生后,昭明解出了玄水之音释出的后半段纹象。只是不知为何,昭明于此时口不能言,只能画指于巫母掌中,传达秘意。巫母记出其意,书在葛布之上,道做:天之崖,海之角,黄砂玄水照鼎文,火眼金睛数星辰。
纹象既已解出,巫母便将玄水之音交给祭族长老。祭族长老便要请昭梦兑现前诺。可是昭梦的夫人执意要跟他一同去。
祭族长老只好允了,说道:“也好。正好给后来人传些话。”
祭族长老领着两人上阁台去,走到那段台阶处,天弦陡起妙音。昭梦驻足倾听,问其名目。
祭族长老说道:“此曲名曰《曲仁》。舜去之时,秘音监以天弦奏此曲送之,娥皇女英泪泣如倾。自此后,楚地之苦竹皆有斑如沐雨摇泪。是以,此曲又名《雨弹湖》。今日,秘音监奏其一节,以送二位。”
曲罢,但见两侧的壁画如机关般旋没于石体,露出窄窄的门径来。
祭族长老说道:“想必将军一直想看看简阁究竟是什么模样吧?两位,请吧。”
昭梦既惊讶又兴奋,携夫人随祭长走了进去。
才进去,昭梦和夫人只见一片漆黑,就连身后门洞处的光亮也很快消失了。未得祭族长老指点,两人只能站着不动。
昭梦问道:“传言,简阁之中不是有许多的牍册吗?怎么漆黑如虚乌?”
祭族长老说道:“传言岂可相信。至坚之物必至锐,至锐之物必至坚。我且问将军,最坚最锐的是何物?”
昭梦心想,不就是那柄頨吗。
谁料,屈夫人说道:“是,时。”
祭族长老又说道:“好。至繁之物必至简,至简之物必至繁。我且再问将军,最繁最简的是何物?”
昭梦思解不出。
屈夫人又说道:“是,迷。”
祭族长老哈哈大笑,说道:“不错。天书无字,简阁迷津。这就如同卜术,起于游戏,像围棋一般,本就是故诘智巧,无甚必然。但有时候,世事偏偏如棋,非竭尽心力所能解。竭尽心力仍不得解其繁之时,或许最简单之方法就是最实用之方法。道法自然,卜演自然。”
昭梦这才惊觉,津液在口,却无言可措。
这时,有光从远处缓缓到来,照现一条路直至昭梦二人脚下。昭梦但见一块石案,就在近旁,案上置酒两杯,路旁生着奇花异草,佳木珍菌,冰雪晶盐散罗四面八方,如浮如翔,一时间,诚不知置身之处是洞是天……
昭梦不觉低语道:“玄圃芝。”
祭族长老说道:“正是玄圃芝。简阁通迷津。此处即为迷津,又名玉山。前路通往两个所在,一为层城影,一为祭舟。这边便是通往祭舟。将军进去后,会见到案上有一玉盘。将军将这玄水之音倾入玉盘,再以掌覆这一半玉琮于其中,便可使祭舟与寂茧合二为一,从而修复祭舟。我知夫人必会殉情而去,但烦请夫人在此之前,将这块葛布置于旁边小案上,如此稍待便会有人来,务必请夫人交代完此事再随将军而去。”
屈夫人点头允诺,接过葛布收好。
祭族长老取过石案上的那两杯酒,说道:“请两位饮下这杯。此酒名曰‘天酬厚’。昔日,伯夷叔齐坐于首阳山下,我去劝罢之。二贤不愿。我只得叹而以此酒敬别之。是以,此酒又名‘高贤’。”
昭梦与夫人饮过酒后,沿路相携而去。
祭族长老出来后,手奉黑匣召集祭族,说道:“我已将永夜之光另覆遮咒,藏于祭舟。现在,我等带着这个遮匣,离开此间,引宿敌来追。”
说完后,祭族长老抱过昭明的一个孩子,将剩下一半玉琮挂到她胸口。然后,他将孩子交给巫母,要巫母将孩子送给靛萝抚养。
巫母将此事交付惜生去办,又让人驱散驯苑的野兽。这些都办完后,巫母才令巫人散去,并亲手封死了客门。眼看着祭族与昭明自鸿门离去,巫母这才采来一段阁台上的紫竹,削做一支短笛,随后闭于炼冢之中。远离了玄水之音的感应,散去之巫人渐失其异能,终至于与常人无差。
秘音监的踪迹也从此消失了。
……
许多年后,郢都大殿之上,另一位楚王刚刚自北方凯旋而归,誉传海内,此刻正在与众臣议论功勋。
一位老者径至殿中,向楚王问道:“听闻大王回程之中,陈兵洛郊,问九鼎之轻重。可有此事?”
楚王说道:“不错。是有此事。”
老者叹道:“王上不该有此一问。”
楚王问道:“为何不该?”
老者叹道:“世人将会流传,王上不知轻重。”
楚王呵呵一笑,语带轻俏,说道:“寡人不知轻重,那世人就知轻重?那燕国行将就灭,周天子无力救拔之时,世人又何在?只怕多半都在揣测鼎之轻重。”
听语气,楚王有些气恼了。
但老者却又叹道:“王上怎将自己与世人并论。”
听了这话,楚王觉出其中深意,气消了些,只好不说话了。
老者接着说道:“九鼎之约,已延世数千载,还望王上谨守本分,莫误国人。我此来是要禀告大王,月前,护国神兵不翼而飞。”
楚王顿时惊愕,这护国神兵传至如今,虽从未直入沙场,但却是鼓舞士气的至宝。
楚王赶紧问道:“如何不翼而飞?叔公莫要诈寡人。”
老者说道:“诚如所禀,不翼而飞。我也不再是王上的叔公了。我曾与人有一世之约,如今要去兑现诺言了。王上珍重。”
老者说完便自去了。
……
此后数百年,楚国存于刀兵之侧,兴衰起落。而周王室所统之中原,更是战火不熄。田氏代齐,三家分晋,五玉尽没其传。
沿河之国征伐不断,代而愈烈,尤其汾渭一带,地力耗费,草木日消,山川枯萎。西极之广漠寒风携尘裹砂,长肆其土,终至河水浑浊。
秦地少得春风之眷,其民尤艰于斯。秦王为强国制敌,渐至重用法家术士,能善之臣多获迁蜀地。
许多年之后,诸国尽败,秦成一统,混战终得止歇。然而秦王大兴土木,又至人怨汹沸,战端再起。可叹秦地之民,本础朴安,热衷王事,乏衣且甲,却不能久得周王之文德善治,终被带往凶途。
巫人之后人不忍见九鼎之约毁荡如斯,乃与守頨之人商议,遂同驾乌骓,鱼米伏波,负頨漂江,得遇两人,一名项羽,一名范增。
守頨之人告诉项羽:此戟本是楚国护国神兵,但凶暴之物,戾气迷魂,只识良将不识君。可屑,金人十二,岂足止戈。更可叹世上止而又战,不知还要多少年才得平息。唯盼善用之,莫误人自误。
项羽持此戟,征战四方,所向披靡。后,项羽军至阿房,闻道是,几罄秦蜀之材木,方得成斯,怒不可遏,命举火焚之。然阿房甚大,又多木料,兵士恐举火入之而不得脱,只敢绕行射火,如此不知何时方能烧尽。项羽见此状怒而呼喝,竟触动頨中机窍,引得天雷画地,终将阿房烧为灰烬。然无人知晓頨能引雷,众军士皆骇默,以为项王有神能。
后项羽被韩信围于垓下。张良以四面楚歌劝霸王。项羽于大江边执頨看天,想起“只识良将不识君”之语,思及所历战事,得遇肝胆之士,共倾豪气盖云霄,却又杀伤生灵无数,罪量难度,觉得是时候交还拔山之力了。项羽让乌骓带着頨渡过大江,然后返身冲杀一番,自刎阵中。项羽杀三王,璧血拭江山,百国尽灭,王脉皆戚戚而隐。汉高祖承制藏弓,乃传文景之治,世人终得享数百年升平。此正应了,荆生美玉楚不雕,天择行者贤德昭。
那乌骓渡江之后,径驰至云泽,置项王诏书于崖石上,乃负頨没波而去。
楚地有诗记之,道:
十国英豪伏夜唱,楚歌四壮谢霸王。
我王执頨朝苍穹,诏与丹水止戈望。
我王看頨拒东航,且将级玺赠刘邦。
我王置頨诉虞姬,世世生生同照江。
我王折頨付乌骓,莫教神武再起殇。
汉歌轻唱,永失我王。
饕餮带着乌骓回到巫山之心。巫人之后人以烈火熔頨,收金汁秘藏之,这才将天刃取出,又请磐龙将其带往默渊。默渊中有一处峡谷,名叫首闾,日夜不息地吞没着涌动的炽融混沌。在鲲的护送下,磐龙与心镜一道,见证那天刃随炽融混沌一起被首闾吞没。
天刃没去后不久,巫山便起地动山摇。那天弦随鸿岩一道沉入默渊。四面山体聚拢,山石汇集,默渊终至于再与江水封隔。自此,磐龟也杳无踪迹。传言,偶尔还有冠蛇、赤豹和皓鹿的子嗣出没之迹。但离开了巫人的训育,西陵山中的珍禽异兽也渐与他处无异。
……
又过了许多年,有一人四处访寻故事,书录本纪,尝自叹道:“九鼎轻重,唯天知地知,非折勾之喙所能衡也。”
……
而第三块魔质则静静地蛰伏在昆初的某个隐秘角落,等待着命运之潮的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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