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萤吟
————————————————
躲在山丘后面的萤蜚看到这一幕,意识到人类与鲲族达成了某种一致,便暂时结束了监视,都返回凕舟向他们的女王报告去了。
流浪者们此时都有一点兴奋。他们的第一个学生正站在大家面前。这将是流浪者第一次向外族传授知识,到底会取得怎样的成果实在令大家期待。
对于那个年轻的人类男人来说,这将是一场考验。他还不清楚这场考验到底会有多难,会持续多久,不过他的内心是坚定的。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经过一场稀里糊涂的解释或是劝说,那个年轻的男人终于从垂云的平台来到了他的老师浮云的平台上。垂云正式将向人类传授鲲族的语言文字的任务交给了浮云。
解期看着这位体型轻小的人类学生,说道:“按照我们鲲族的传统,新学生第一次学习时都要给老师行礼。这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末下说道:“按照传统是得这样。我们以前都做过。不过那些礼节要在海面上进行。现在我们大家对于人类是不是海栖生物都不知道。我看还是免了吧。”
宏以说道:“我觉得从人类的体貌特征来看,他们应该不是海栖生物。他们想要像我们一样在海面上做出那么多礼节动作是很难的。”
零台也说道:“那一套完全可以免了。反正我们都是叛逆者。对于这些传统大可不必理会。”
于是,经过大家的商议,行礼的环节就免了。
但是,困扰浮云的问题才刚刚开始,比如第一个问题就是怎么开始他们的教学。为此浮云陷入了思考。
看到浮云静静地在思考,解期问道:“浮云,怎么了?又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你?”
浮云回答道:“我不知道如何开始我和这个人类学生之间的教学。我不知道应该首先教他什么。”
宏以说道:“依我看,首先,你应该教他学会自己的名字。”
解期说道:“对,应该先给他取个名字。按照垂云的说法,人类跟尊的制造者有某些相似之处,我们是不是应该让尊来为这个年轻的人类取名呢?”
浮云说道:“嗯,有些道理。那就让垂云问问他的首尊,让它来为这个人类取名吧。”
应浮云和大家的要求,垂云竖起了自己的尊的前壁,然后向尊发出指令要它选出一个名字。只见首尊的前壁上显示出许多名字,都迅速地一一闪过,终于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字幕停止了。只见首尊的前壁上赫然显示着两个字——伏羲。
浮云迅速竖起他的尊的前壁,很快“伏羲”两个字和那个年轻男人的脸部肖像同时显示在器壁上。年轻的男人凝视着眼前的图像。他知道图像中有自己的脸,至于一旁的“伏羲”图样肯定是跟自己有关。
浮云用他的一只前鳍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学生,然后念道:“伏羲。”
经过几次重复之后,年轻的男人终于跟着浮云的发音读出了那个名字。接着那两个字先是从尊壁上消失了,然后又被一笔一划地写出来了。而在浮云的身前,尊的底面打开了一块,一个略微倾斜的平台缓缓升起。浮云用他的前鳍轻轻地推那个年轻的男人,示意他走到平台跟前去。
对了,现在我们应该称呼那个年轻的男人为伏羲了。这将是一个伟大的名字。
伏羲来到平台跟前。那个平台刚好比他的腰高一些,台面的前半部分上正反复地一笔一划地显示着“伏羲”两个字的书写方式。伏羲认真地观看着,心神反复跟随着笔划顺序不断重复着那两个字的书写方式。
不久后,伏羲开始伸手去触摸台面上显示的笔划。他的手指一摸,那些运动的笔划就停止了,他的手指离开一会儿,那些笔划又开始书写了。他把手指放到平台的空处,平台上便显示出指尖触碰过的痕迹,而且尊的前壁上也同步显示出了相同的痕迹。伏羲似乎理解到了平台的神奇之处。他尝试着用手指在台面上划来划去。看着尊壁上那些因为自己在平台上划来划去而显示出来的杂乱线条,伏羲回头望了望浮云,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终于,伏羲看懂了浮云眼里流露出来的鼓励,开始照着平台的上半部分显示的笔划顺序,在平台的空白处书写“伏羲”两个字。伏羲的书写还十分生硬,线条磕磕绊绊,笔划位置不准,字体不凝,歪歪斜斜,不过却没有错误。这一点着实让浮云很高兴。而其他几位鲲早已竖起了自己的尊的前壁,同步观看着浮云的教学成果。
看着伏羲第一次书写就正确地写出了自己的名字,大家,尤其是垂云,确实对他充满了期待。当然还有对人类的期待。许多年以来,一直有一个困扰垂云的大问题,那就是如何延续鲲族的文明。以前,这从来不是叛逆者该思考的问题,但自从故乡被毁坏之后,这个问题不时出现在垂云的脑海中。而流浪者们面对的困境让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渺茫。不过如今,也许垂云看到了一丝另外一种希望。
伏羲在平台上反复练习着那两个字的书写,每写好一遍就读一遍。而浮云还有其他的鲲则密切注视着伏羲的每一点进步,还不时地相互讨论一下。只有垂云在思考着自己的问题。
结束了监视行动的萤蜚哨兵们找到了女王所在的海岛,正在向女王报告她离开之后的鲲族动向。
一个哨兵报告道:“女王,我们看到那些人类中有一个年轻的男人同流浪者的首领垂云进行了一些非比寻常的交往。”
衍停止了欣赏周围的景致,转而问道:“非比寻常?什么意思?”
另一个哨兵说道:“报告女王,我们觉得鲲族和人类达成了某种一致,甚至可能是正式结盟。”
衍继续说道:“结盟?有趣。鲲族自保尚且不一定能做到,还要跟原始落后的人类结盟。看来流浪者们真的打算保护人类。可是他们图什么呢?”
机丞相说道:“女王,看来流浪者们已经在为长远做打算,他们已经在准备跟我们打一场持久战。如此一来,我们可不能小瞧了不起眼的人类。人类一旦掌握了先进的知识和技术,尤其是武器,就会成为一支关键性的力量。显然,在昆初这个新的棋盘上,流浪者们已经抢得了先手。”
衍握紧手中的规,说道:“机丞相,你说得也有些道理。不过,先手却不一定能赢。人类可以是鲲族的棋子,当然也可以是我们的棋子。只是没想到,我们竟然沦落到了要利用原始落后的生物来获取胜利的地步。”
机丞相赶紧问道:“看来女王已经有了对策,能不能让我们也知道一下?”
衍没有理会机丞相,而是向哨兵们问道:“除了那个年轻的男人外,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一个年轻的女人?”
一个哨兵回答道:“是注意到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她和那个年轻的男人关系还不一般。”
衍用鼻子使劲嗅了嗅空气,说道:“流浪者们可以和人类结盟,我们也可以。”
机丞相说道:“可是我们不像流浪者们,流浪者们是善良的物种,我们猎杀成性啊?”
衍说道:“人类可不知道这一点。只要我们稍加忍耐就行了。”
机丞相又说道:“可是我们长得面目凶恶,只怕人类会本能地恐惧我们。”
衍轻蔑地说道:“这就要看我们怎么出现在人类面前了。那些人类面对流浪者们时总会握紧手中的武器,这难道不是一种恐惧的表现吗?”
机丞相只好说道:“女王说得是。看来你已经有所计划了。”
衍得意地说道:“当然。我的武器可不只流浪者们见识过的那些只会带来毁灭的东西。”
看着衍用手指轻轻地拂过身旁的树叶,机丞相似乎明白了他的女王所说的意思。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跟随衍离开海岛,回到了菱核。
在菱核的储存室里有着很多女王的私属收藏。自从机丞相开始服侍衍以来,他有幸见识过其中的一小部分,但更多的藏品他还只是从传言中听说过。
这一次,可能是为了通过鼓舞机丞相来提振族群的信心,衍破例把机丞相带到了储存室里,当着他的面打开了那些令机丞相羡慕不已的储物柜中的一个。在机丞相惊讶流连的目光注视之下,衍放下手中的规,从柜子的第三格取出了她需要的东西,转身把它捧到一旁的桌子上放好。
衍用她的手指慢慢抚摸着这件心爱的藏品,仿佛在品味着美好而又忧伤的回忆。而站在一旁的机丞相一边凝视着女王的珍宝,一边摩擦着自己的双手。显然他也想抚摸这件藏品,但没有得到女王的许可他是不敢这么做的。根据机丞相听到过的传言,眼前这件精美的藏品就是已经死去许多许多年的先王留给衍的最后一件遗物——一张琴。它叫做“萤吟”,又叫“诸王之路”。传说中是它第一次奏响了萦绕在萤蜚祖先的脑海中的那首令族群觉醒的曲子,所以一直以来被视为王系传承的信物。
这可能是一种意外。萤蜚凶残邪恶,但却对音乐情有独钟。从前,衍经常独自在菱核里用这把琴弹奏,而琴音则会传遍所有凕舟的每一个菱和菱核。在漫长的星际航行中,那些琴音总能让萤蜚们暂时忘却自己的嗜灵本性,沐浴在一种难以言说的美妙感觉中,同时将自身的萤光点至最亮。只不过,自从那次与鲲族的大战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谁能够再听到那种琴音了。
此刻,机丞相心里明白,能一睹“诸王之路”是女王赐给他的荣耀。但女王居然要用这么珍贵的东西来作为武器对付流浪者,这多少让机丞相感到有些意外,还有一丝不安。不过一转念,想起流浪者们在那场大战中曾经给萤蜚带来的挫败,机丞相也就释然了。
在萤蜚的传说中,数代先王都被告知,萤吟可以是一件很有威力的武器。只不过还没有谁知道该怎么使用它。
看着衍仍旧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机丞相惴惴不安地打断了女王的思绪,说道:“我的女王,你是打算用这件珍贵的宝物来对付流浪者和人类吗?”
衍轻轻地拨了一下琴弦,坚定地说道:“不错。”
清越的琴音伴着女王的自信回荡在菱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