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田沈健太郎见状如临大敌,立刻示意两家的侍卫们打起主意。不过等到那人跑近了些,才发现他背后插着的是井伊家的靠旗,目标也不是今川义元等人,而是西进往吉田城的方向。“向他求援吧,刚好遇到井伊家的人了,让他回去传令,命令井伊家率军来援救我们,护送我们进城。”今川义元对田沈健太郎吩咐道。“是。”田沈健太郎领命后立刻起身,跳出了藏身的丘陵,向那个井伊家的骑士拼命招手道:“这位大人,还请速速过来,在下是今川家旗本,有命令传给你!”井伊家的骑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一勒马缰停住战马,狐疑地打量了半晌后,才非常谨慎地策马缓缓而来,被田沈健太郎引到了今川义元身前。“小野…和泉?”今川义元看了来人片刻后,隐约想起了这人的面容——正是井伊家的家臣,小野政直。小野政直在原本历史记载中的名声糟糕透顶,被认为是导致井伊家几乎灭族的佞臣。小野政直后来虽然成为了井伊家的家老,胳膊肘却一直向着今川家。在原本的历史里,天文十三年,井伊直满和井伊直义兄弟因为担心武田家破盟入侵远江,决定整兵备战。但小野政直却向今川家举报说,井伊家图谋谋反。愤怒的今川家将井伊直满和井伊直义传唤到今川馆杀害。在那之后,小野政直还打算进一步迫害井伊直满的儿子井伊直亲,逼得他流亡信浓才免于一死。小野政直死后,其子小野政次也是有名的奸臣,其恶名更甚其父。小野政次在永禄五年向今川氏真告发了井伊家可能内通德川的消息,井伊直亲亲自去今川馆向今川氏真道歉,也被今川氏真处死。小野政次还打算一不做二不休,连带着把井伊直亲的幼子井伊直政一并杀害,害得原本人丁兴旺的井伊家几乎绝嗣。所以后来井伊家在德川家的帮助下复兴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抓住了祸害家族的小野政次,把他和他的家族在井伊谷川附近尽数斩首。当然,今川义元是不会知道原本历史上的这些事情的,对小野政直的了解也仅限于一面之缘。“家督大殿!”小野政直自然也认得今川义元,在看到后者居然出现在这里后,顿时大惊失色道:“难道传言是真的?”“什么传言?”今川义元一下子懵了。“奥平家的人在这几日里向远江国和三河国的外样拼命派遣使者,控诉家督大殿您的暴行!他们说您假借下榻长筱城为名,派人夜袭长筱城,试图暗杀奥平一族,强夺城池!效仿当年今川家对户田家的所作所为!奥平家不堪受辱已经谋反,击退了今川军,正在追杀您!号召附近所有的外样一同起事,赶来三河远江边境的山区里围杀您啊!”小野政次越说越着急,连脖子都红了起来:“在下之前本是不信的,因为吉田城的肥前大人说您是走南路沿海回骏河的,万万不可能绕道北部山区的长筱城。但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您难道真的想强夺长筱城么?不必如此着急啊大殿,这些反骨仔都可以慢慢清算,您又何必亲自动手?”“啊?这是什么传言?”今川义元被说得晕头转向,只得无奈地解释道:“我当时是想着再送武田殿下一程,才走了北路长筱城,去了三河和信浓的边境,的确是忘记把行程的改变通知给小原肥前了,但我可没做什么夜袭长筱城的事情啊?听都没听说过。那天晚上我醒来时,就已经是奥平家的人在刺杀我了,我拼尽全力才从长筱城里逃出,一路撤到了这里。”“袭击长筱城的不是您的人,也不是大殿的计划?”小野政次认真地确认道。“当然不是,为什么我会给你们留下这样的印象。”今川义元非常委屈地抗辩道。“因为之前您在吉田城干的事情实在是太恶劣了。天文九年你率军去三河时路过了吉田城,户田家设宴款待您,你却在率军入城后强行夺去了户田家的城池,哪怕是为了牧野家主持公道,也不能在家臣邀请您进城的时候夺城啊!”小野政次更加认真地劝谏了一句:“家督大殿别怪在下多嘴,但事实就是如此!远江和三河的外样都因为这件事情心里打鼓,害怕您什么时候把他们的城也抢了。”“知道了。”今川义元非常虚心地接受了批评。他当时对政事完全不上心,强夺吉田城一事完全是那古野氏丰一手推动的——这样看来,他那看起来心狠手辣的五弟也并没有比他成熟多少啊,居然做出了这样有损信誉、后患无穷的事情。只不过当时的今川义元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哦不,他早该意识到的。当时松平长亲等人组织三河地区的松平族人反叛今川家时,一个重要的说辞不就是“今川义元鸠占鹊巢强抢吉田城,如果不加抵抗,三河也会被今川家窃取”吗?“还有啊大殿,擅自更改行程这种事也要不得啊,您身边总共也没几个人,怎么还能不把行程告诉家臣呢?出了什么差池怎么办?现在肥前大人就是因为不知道您去北边了,还以为您在一路往东走呢,所以把西崎城的今川家旗本都调往东边去找您了,一时半会没法回来救援了啊!要重视家臣的意见,什么事情都要和家臣商量着办啊!”小野政次再次恳切地俯首进谏道。“我知道了,确实是我的不好。”被一个外样家臣的家臣如此蹬鼻子上脸地说教,今川义元的侍卫们都是面色不好,但今川义元自知自己有问题,所以丝毫没有动怒,而是接受了教导。“所以大殿没有策划袭击长筱城?也没有要改易奥平家的意思?”小野政次追问了一句。“没有,绝对没有,要么是误会一场,要么就是奥平家执意谋反,所以自导自演了一处。”今川义元非常坚定地坦白道,随后看向小野政次,“不管如何,眼下的局面还是有些危险的。我和今川家的部队们失联了,身边也没几个人。劳烦小野和泉赶紧回井伊谷城,请井伊家派援军护送我们回井伊谷城。”“这就是在下要和大殿说的事情。”小野政次面色凝重地低下头来,顿了顿后沉声道:“井伊家高层在秘密商议后,已经听了奥平家的劝,准备谋反,一同追杀落单的大殿了!大殿请万万不要前去井伊谷城!”“什么?”这下不只是今川义元,周围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井伊家一直以来都对今川宗家心存不满,图谋着东山再起、反对今川家的机会。此次大殿在长筱城落下了倒行逆施、谋害家臣的口实,三河、远江的外样恐怕人人都要心寒,对您心存不满。而您自己还与今川家失联落单,所以井伊家家中判断这是最好的谋反机会,已经准备起兵来抓您了!”小野政次的一番话,让今川义元等人瞬间都是脸色大变。今川义元怔了片刻后快速恢复了冷静,随后非常谨慎地先开口问道:“小野和泉不是井伊家的家臣吗?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如果井伊家要谋反,你不是应该跟着井伊家一同来与今川家作战吗?”“大殿容禀,在下井伊家家臣的身份只是掩护,真实身份是雪斋大师安排在井伊家的内线。”小野政次跪倒在地,对今川义元行了个大礼,“在下对今川家忠心耿耿,对大殿和雪斋大师忠心耿耿,自雪斋大师返回骏河后已经追随雪斋大师近十载,请大殿相信在下!在下对井伊家没有半点忠义可言,心中所愿只有替今川家彻底根除这个叛乱成性的家族!”“是…老师的人?”今川义元有些难以想象面前的好运气,“这么巧,唯一的一个自己人都能给我遇上。”“并不是好运,大殿。”小野政次抬起头来,眼里满是对太原雪斋的崇敬:“雪斋大师在远江、三河的所有外样,乃至于谱代和一门众家中都埋有无数眼线、内应,还有藏得更深的暗线,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在下等人都会立刻汇报给雪斋大师。远江、三河能有今天的稳定,也全是靠着雪斋大师布下的情报网。别的不说,雪斋大师光在这几年里就已经挫败了6次正在酝酿中的谋反行动!雪斋大师不在的时候,在下便汇报给吉田城的肥前守大人。在下此次西行,就正是要亲自去吉田城向肥前大人通报井伊家可能谋反的消息,所以才会偶遇大殿!”“没想到老师做了这么多……”今川义元闻言有些惭愧和内疚,“我什么都不知道……”“此次奥平家的谋反真的非常可疑,因为事先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奥平家会谋反的风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才刺激的奥平家仓促地铤而走险。也正是因为突然发生了意外,雪斋大师在奥平家留下的眼线们才没来得及把奥平家即将叛乱的消息传出来,否则我们早就该听到消息,像往常那样采取行动把叛乱扼杀在摇篮里了。”小野政次斩钉截铁地下了判断,同时忧心忡忡地道:“但奥平家的消息一出,估计整个远江和三河的外样都是人心思变。他们基本上都和今川宗家在战场上敌对过,对户田家、奥平家的遭遇兔死狐悲,担心大殿下一次就会夺他们的城,杀他们的人,所以可能有不少豪族都会像井伊家这样趁机起兵谋反,名义上是去讨伐叛乱的奥平家,其实是去追杀落单的大殿!在下刚才就看到有不少人暗中往吉田城的方向去了,可能都是雪斋大师留在这些外样家中的内线们去找肥前大人汇报可疑的谋反动向!”“这下麻烦大了……西崎城的旗本也被调走了,周围根本没有本家的人可以依靠。”今川义元深深地扶额,只觉得局面棘手起来,“多谢小野和泉的通知了。”“那在下先行告辞,这就去吉田城汇报情况,也把您的位置一并告知肥前大人!几天之内,援军就会赶来!”小野政次一边向今川义元拜别,一边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在那之前,请大殿千万小心,在今川家旗本到来之前,万万不可轻信任何一家靠近的部队!他们都有可能是叛军!您刚才看到在下就主动向在下打招呼,实在是太危险了!万一来的是井伊家的心腹,您已经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