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战国之今川不息第一卷初闻北岭栖凶鸟第一百三十六章祈福天文十年年9月25日下午,骏河国善德寺。
“劳烦富士兵部了。”今川义元向匆匆赶来的富士信忠微微一礼。
“既然是殿下之命,那就是在下职责所在。”富士信忠没有着戎装,而是一身神社大宫司的打扮,身后跟着的也是诸多富士山本宫浅间大社的神官,“只是在下未曾料到,殿下居然会放弃进军的机会,反而要在寺里为北条左京的亡灵祈福。”
“怎么说也有一份亲缘在。血亲故去,做晚辈的又怎能不焚香祈福?”今川义元叹了口气,看向了东方的去路,“我已经差冷泉大师去小田原城吊唁了,但我肯定是不能亲自前去的,就在这里为我那表叔父诵经吧。劳烦富士兵部在寺内布置一二了。我老师走后,善德寺的住持一直空缺,没人能应付这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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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信忠在寺内布置,今川义元则带着一众侍卫来到了善德寺后山之上,看着这熟悉而陌生的山景。今川义元本以为自己在善德寺住了多时,肯定会很舍不得这里。然而真的故地重游后,却并未有多舒心。小时候,明明寺里、山里的一草一木都令他欢心,明明度过的每一天都让他感到充实。能在空闲时偷看一二诗集画册,便再好不过了。可是此时此刻,当时的心情却再也体会不到。
今川义元终于明白,他所怀念的并不是善德寺本身,而是有太原雪斋的时光。那个时时刻刻想没收自己宝贝的臭老爷子不在,再好的花鸟鱼虫也是索然无味。
今川义元顺着山麓下山,走了另一条回寺的山路,却恰巧在路边的凉亭里遇到了一行旅人。为首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打理得颇为干净,但岁月操劳留下的皱纹是掩饰不住的。他脸色也不是很好,垂垂老矣,不剩什么生气。身后的几个随从都背着些小行李,看起来是来往的客商。
田沈健太郎和吉良玮成见到生人,都是向前了一步,把刀按在了刀柄上,而将今川义元护在身后。不过今川义元本人倒觉得没什么,那一行人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杀气,不像是有危险的人。
“这位大人容禀……”那个中年男人看到今川义元的侍卫来者不善,匆忙开口解释道,“我们是过路商旅,本想入善德寺焚香,却被告知寺内正在准备法事,将我们拦在屋外,这才在山上凉亭暂避,想等结束后再入寺。”
“那可能要多等许久了,你们先找个旅宿过夜吧,至少要后天了。”今川义元也是颇为好心地提醒道,同时示意田沈健太郎和吉良玮成不要太过无礼。
“要这么久吗?”那个中年客商闻言颇有些遗憾,“方才听闻有旧识故去,这才匆忙想入寺祈福。若是要等这么久,那可……”
“抱歉了,算是今川家的公务,无法通融。”今川义元有些歉意,
“若是往前,要多久才能遇到寺庙?”客商又问了一句。
“这里往前,过了富士川,在蒲原城城下町便有。只是眼下……”今川义元指了指来路。客商顺着今川义元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道路上满是今川军的营盘,估计不会让客商通过了。
客商又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今川义元于心不忍,便开口问道:“不知阁下想为何人祈福?若是不嫌,可告知于我,我入寺代您进香。”
客商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如实相告:“小人这种市井小民都知道了,今川家的大人想必也已经知晓了吧。实不相瞒,小人在小田原城内经营店铺,当年多受北条左京殿下的关照。如今听闻左京殿下故去,这才想替他的亡灵祈福。”
今川义元闻言一愣,和那古野氏丰对视了一眼——如果连普通的来往商旅此时都知道了的话,说明北条家要么是没想封锁死亡信息,要么就是局面完全失控、控制不住了。不过北条氏纲已经在年前传位于北条氏康,事实上已经隐居,可能也是出于这个考虑才没有封锁消息的吧。
“若是为此,阁下也不比分心了,今川家此举,正是为了为北条左京祈福。”今川义元向着善德寺的方向遥遥拜了拜,“我带着阁下的一份心意,一并诵经吧。”
“啊?”客商却是怔了一下,斟酌了半晌后,似乎是觉得发言有些不妥,但最终还是开口问道,“小人看来路上军队云集,还以为今川家是要趁着左京殿下过世之际,攻打北条呢。”
“别多嘴啊。”那古野氏丰发现这个客商有试探情报的意思后,立刻冷冷地提醒了一句,那个客商见状连忙道歉。
“伐人之丧,终究于礼不合。”今川义元倒是不在意,而是有些感慨地叹道,“当年治部殿下意外离世,留下修理殿下孤儿寡母,灭顶之灾只在转瞬间,全靠早云公才得以保全。如今轮到早云公之子北条左京离世,北条家四面受敌,此刻怕是也风雨飘摇。若是修理殿下之子反而趁人之危入侵,岂不是令祖辈蒙羞?实在是罔顾恩义。今川与北条如今虽是敌人,也该在战场上堂堂正正、一决胜负,岂能行此非礼之事?”
“这位今川家的武士大人倒是知书达理之人。”客商也被今川义元的谈吐感染到了,“希望尊上也是如此思考的。”
吉良玮成听到这话后笑出了声,对着一旁的田沈健太郎吹起了口哨。
“那小人就不多等了。看起来这官道也不知何时才会通,先打道回府了。”客商向今川义元深深一礼,随后就带着随从们下山了。今川义元告别之后,也一路回了善德寺里,看看富士信忠准备的如何。
他不知道,那一行客商却是绕到了十几里外的山后——那里,满是打着北条鳞纹靠旗的伏兵。
“父亲,您去哪里了?”北条氏康看到北条氏纲带着人回来后,有些不满地迎了上来,“找了半天都没看到人。”
“今川军不会进兵了,撤伏吧,去三增峠等着武田军吧。”北条氏纲重重地咳嗽了两声,也不再掩饰脸上的病态。他一边把身上背着的行礼交给了随从,一边嘱咐道,“河东地区不用留兵了,伊豆也是。全部调回去,提防扇谷上杉家。”
“啊?老爹您怕不是老糊涂了?”北条氏康哑然失笑,“让您按时吃饭嘛,这不吃,饿得脑子都不转了。”
“我没有在说笑。”北条氏纲却只是摇头,朝着部众们招了招手,再次重申了他的命令。
“为啥?”北条氏康见北条氏纲如此郑重,也是严肃了下来。
“那眉眼像极了他父亲,但为人处世却是完全不同的人啊。伐人之丧,于礼不合,没想到这世上真会有谦谦君子?”北条氏纲开口,却说着北条氏康听不懂的话,自己则转身向营寨外走去。
“老爹觉得我那小舅子义元察觉到您是诈死的?也察觉到这里有伏兵?所以不进军了?”北条氏康跟着北条氏纲的步伐,不解地追问道。
“没有,他就是单纯不想趁人之危。因为我的父亲当年在他的祖父阵亡后,曾雪中送炭,帮了他父亲一把。现在轮到我‘死了’,他不愿恩将仇报。作为今川修理的儿子,他想还当年那次的人情。”北条氏纲说着说着,嘴角竟浮现起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世上不会有这等白痴的,老爹。”北条氏康再次大笑起来,“真要是这样,灭掉今川家不是弹指间的事情?”
“你觉得他是白痴?”
北条氏纲却是骤然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北条氏康,眼眸里的凝重是北条氏康此生都未见过的。
“父亲何意?”北条氏康结结巴巴地问道。
“人性本恶。而这世道,谁更恶劣,谁就能赢。有些人骨子里不够坏,早晚是身死族灭。有些人随波逐流,虽然也做坏事,却是不够狠心,一辈子庸庸碌碌,而少数人天生就是恶棍,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的恶意,就可以称霸一方。但有的人不一样,他们在大恶的世道里逆行而上,克己复礼,以常人难以想象的精神力压制心底的一切恶意。该是怎样强大的修为,才能让一个武士在乱世成为君子呢?”
“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朝一日,他不再用这精神力去压制恶意,反倒是助纣为虐,会怎么样?他压抑了大半生,爆发而出的恶意会是寻常人等难以招架、更难以想象的。所以啊,还是希望这样的君子永远是君子才好。”
北条氏康倒吸了一口凉气。
北条氏纲把双手背在背后,沉默良久,看着飞向小田原城的鸟群,看着飘向小田原城的云彩,终是长叹了一口气道:
“之前假死时,我不是留下了‘五条训诫’给你们?现在不用了,留一条就够了。”
“千万别把那个君子逼成恶人,别把他心底的厉鬼从地狱里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