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今川殿下,和我们重修旧好吧,北条家立刻就把河东奉上。”北条幻庵伸出手来,向今川义元的方向探去,“就和之前几十年一样,让我们两家并肩作战,不辜负先辈们的情谊。今川家和武田家的交情也没有很好吧?不过是刚刚因利聚首的死敌罢了,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只要和我们重新结盟,一切都迎刃而解了。还是说,你宁可和北条家血战一场,牺牲无数,也不愿意答应这个条件吗?”
今川义元低着头沉默许久,故作犹豫地微微颤抖,半晌后,他才缓缓地低声问道:“如果我……今川家和北条家重新结盟的话,你们真的会把河东还给我们吗?”
“是啊,北条家答应你,我们的时间不多,快点定夺吧。”
北条幻庵和北条氏康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今川义元,看着他缓缓抬起了头,脸上浮现的却是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
“但是,我拒绝(搭嘎,口头哇路だが、断る)。”
“什么?”北条幻庵和北条氏康难以置信地皱眉。
今川义元则是哈哈大笑起来,抽出腰间折扇,悠闲地给自己扇了扇风,“骗你们的,刚才都是我装的,从一开始我就不会答应这种条件。”
“我就知道,害得我白担心一场,耍我,五郎你真是一点都不爽快!”一旁如释重负的武田晴信也是大笑起来,得意洋洋地看着北条幻庵和北条氏康,“你们这些相模的老滑头,以为五郎是和你们一样老奸巨猾的政客吗?他就是个潇洒率性的便宜家督!”
“是啊,背叛这种可耻的事情,我弃若敝履,怎会自己去做?”今川义元笑着向武田晴信的方向打了个响指,“哪怕是为了妻子,我也会不会和她的婆家兵戎相见啊,更不会杀他的父亲和弟弟啊。不然岂不是活成了她最讨厌的那样?”
“都是什么鬼……”北条幻庵恨不得把自己的念珠扯碎,咬着牙低声道,“今川殿下,您是认真的吗?”
“别在挑拨离间啦,臭和尚!”武田晴信使劲一拍桌案,大喊着抗议道,“一句话,河东交不交?不交就准备去打仗吧!等着小田原城陷入一片火海吧!”
“是啊,痛快点!”今川义元也配合着武田晴信,提高了音调给北条家施压,“河东地区奉还,再把河东地区的人质交回来,一口价。”
“休要欺人太甚!”北条氏康已经炸毛了,却被北条幻庵死死拉住。后者明白,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谈崩——否则最亏的是北条家自己。武田家这么急着拱火,把谈判推向死胡同,就是因为他知道一旦谈崩了,最赚的就是武田家。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越往后拖北条家越亏。如果明天早上还不能启程回师的话,就来不及救援小田原城了——留给北条家的时间不多了!而北条家之前之所以能不慌不忙,仰仗的全是那个北条家自以为只要提出就可以奏效的底牌——谁曾想却被今川义元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遭遇重挫后,北条幻庵已经方寸大乱,急得光头上全是汗。而北条氏康更是已经失去了冷静,眼看着无法继续谈判了。
“今川殿下,骏东郡关系到北条家命门,无论如何都不能改,还请您高抬贵手,通融一二。其他的方面,北条家会尽量补给今川家的!只要不过分,什么都可以!”
北条幻庵言辞恳切,几乎是俯身在向今川义元求情了。
“如果我……答应把骏东郡留给北条家。北条家真的会……什么都答应我吗?”
今川义元模仿起了刚才的语气,再次开口道。
这声线一出口,北条幻庵就已经紧张地开始发抖,生怕今川义元又来一句“但是,我拒绝”。他此刻内心不由得恼怒万分——自己一个谈判了半辈子的老外交僧,怎么会在一个新人面前忐忑成这个样子?
“那好。”今川义元满意地大笑起来,将早已准备好的条件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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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德寺谈判结束后,回到营内的太原雪斋仍在品味着今川义元最后提出的条件。
“要北条家的清水水军交出所有战船,还有他们租来运输的500条商船……承芳你是怎么想出这种奇怪的点子的?”
“老师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今川义元笑嘻嘻地问道。
“先来假的吧,臭小子。”太原雪斋笑着摇头,在马扎上坐了下来,拿起桌上早坂奈央沏好的茶水想喝,却发现稍微有点烫。
“清水水军一旦交出船只,我们兴津水军的实力就将暴增,同时也此消彼长地消灭了竞争对手。整个骏河湾乃至东海道都将在我们控制之下,往来的商船都要向我们交一份过路费,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钱啊。再加上我们要来的这500条商船,咱们可以拿他们去堺町跑海贸,还可以去东北跑海贸,往来又是数不胜数的收益。”
今川义元摇了摇手指,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而且北条家明显更重农业而轻商业,重土地而轻海洋,对制海权和水军不怎么在乎,我这样的条件他们答应起来也很爽快。”
“不错,能有这份远见,相当不错。等我们控制了整片海疆,再把海贸跑起来,兴津港和江尻港就会成为东海道最大的商业港,甚至和堺町、石上町齐名。这里面的收入,足以顶上一国乃至数国的领土产出。”太原雪斋闻言连连颔首,给今川义元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为师我教出来的得意门生。”
太原雪斋说的没错,今川家一向以鼓励航运出名。在《今川假名目录》里,就专门废除了骏河、远江的航运税,还要求保护漂流船只的财产权。
“那真话呢?”太原雪斋沉醉于“桃李满天下”的错觉后许久,才想起了今川义元还有真实的原因没说。他一边饮茶,一边问道。
“我想给银杏买金平糖,好像必须到堺町才有买,路上海盗太多,所以需要水军护航。”
“噗——”
太原雪斋气得一口茶水喷到了今川义元的衣服上,后者看着被黄色茶水弄脏的白衣服,瞬间也是气得不轻。
“你这钻到美人被窝里就爬不出来的臭小子!”
“你这邋里邋遢还整天弄脏别人东西的臭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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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达成合意后,北条幻庵、北条为昌作为人质来到了今川家军中,今川军和武田军让开道路。放北条军归去。而武田晴信也通知武田信虎撤兵,在北条军抵达之前撤回了甲斐。
天文六年(1537)11月13日,北条家向今川家移交了庵原郡、富士郡中豪族的人质,蒲原家、富士家、今宫家等豪族回归今川家。富士家当主富士信忠亲自来今川馆向今川义元谢罪,今川义元自然也不会难为这位忍辱负重的忠臣。他给富士郡加封了领地,授命其担任富士郡郡代,替今川家监视富士郡、骏东郡边境上北条军的动向。
完成了人质和领土交接后,今川家放回了北条幻庵。之后,北条军也将允诺给武田家的粮草送至边境,同时将500艘商船和清水水军的船只停泊在了富士川出海口处,由兴津水军全数派人开会。多余的船只让兴津家的人手和港口都应付不了,今川义元于是提拔了伊丹元扶作为另一位船大将,在江尻港附近筑造军港,停泊北条家移交的船只。一切交接事项全部完成后,今川家放回了北条为昌。
收复了半个河东,缴获了大批船只和军饷,勉强也打消了之前被他自己煽动起来的不满情绪。今川家于是厉兵秣马,准备扑向远江,一举消灭远江叛军。谁曾想天不遂人意,东海道突然遭遇了几十年难遇的大雪,道路尽数被阻,今川家也只得遗憾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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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七年(1538)1月27日,今川馆天守阁。
冬天里,有了暖和的被子,没了刺眼的晨光,银杏的懒觉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不到午前是绝对不会醒的。不过今天,她倒是被那熟悉的甜味诱醒了。
“早安呀,先生……”银杏迷糊地睁开了眼睛,捋了下额前的乱发,却忽然发现了站在门口的今川义元手里的东西——金平糖。那是今川家的海贸船队,从堺町最新运回的货物。
“唔!”银杏一下子坐了起来,可是随之而来的寒风让她打了个哆嗦,又缩回了被子里去,嘟囔着道,“先生,把糖果给我。”
“起床了就给你。”今川义元坏笑着提出了条件。
“不要嘛,先生~”银杏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嘟着嘴撒起娇来,“你拿过来给我吃。”
“不行。”今川义元仍是笑着,似乎颇为享受银杏的撒娇。
“要嘛要嘛!”银杏在床褥里打着滚,见今川义元还是不为所动,就皱着眉嗔怪道,“哼,不吃就不吃,真是没办法呀。”
“真不吃了?”今川义元见银杏这么快就放弃了,不由得有些遗憾。
“苗苗!冲!”
银杏见今川义元一松懈,立刻喊了一句。只见边上的柜子上跳下一只小猫,一口把金平糖从今川义元手里抢走,叼过来送到了银杏手上。
“哼~”银杏满意地把金平糖送入口中,奖励般地撸着喵喵的毛,同时得意洋洋地看了今川义元一眼。
“苗苗,竟帮着妈妈,坏孩子。”今川义元笑着蹲下来,在苗苗的脑袋上轻轻敲了敲。
“以后我们的孩子肯定也向着我。”银杏一边吃着金平糖,一边也是笑着打趣道。
“谁说的,孩子肯定会喜欢我。”今川义元对这方面似乎到颇为自信,“我可会和小孩子玩了。”
“是吗?先生?那走着瞧吧,明年就知道了。”银杏一边把苗苗揽入怀里,一边对今川义元道。
“那就走着瞧呗。”今川义元和银杏贫着嘴,直到半晌后才明白过来银杏话里那巨大的信息量,愣愣地看向银杏。
“嗯。”银杏点了点头,脸上那温柔的笑容却令今川义元心醉。她缓缓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轻声应道,“贵树帮我找郎中看过了,应该是不会有错。”
没料到,今川义元骤然吻了上来。
银杏本想拒绝,但是在缠绵中还是情难自禁,不自觉地回应着今川义元的热情。
“我们会当一对好父母的,对吧。”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