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得厉害。
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死了。吃了药以后,反倒这种阻塞感更加明显了。
脑袋也开始发热,药效这么快就来了。令采芸努力顶着从脑门上钻进心里的这股灼热感,脑海中奋力思考着这一切。
程雷链。
这个从上一关起就一直有意无意靠近他们的男人,这个曾经在班上冷漠寡言的同学——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让人难以参透。
再看熊斩拓,虽说嘴上不断推脱,现在居然也睡得这么死。他已经把整个后背都托付给这个不熟悉的家伙了。
令采芸明白,程雷链这些日子没少帮过他们,甚至还几次救他们于水深火热。按理来说,这次也不该多怀疑他什么。
只是,他到现在都不肯透露什么。令采芸不认为这是开玩笑的时候,他现在肯定有什么独属于他自己的算盘。
面对未知,人都是会怕的。她不清楚熊斩拓现在什么心理,反正于她而言,面对未知的方向和事物,在车上这一天两夜以来,她无时无刻不被恐惧笼罩。
晨曦前所未有的灿烂。末世之前,几乎从未有过此等美丽的天空。至少,一向无心留意周遭环境的令采芸,可从未见过如此景色。
她直起挺拔的脊梁,好好地观察了番四周。直到远远望去,每个方向都是无边际的大楼和渺远的云彩时,她才重新把头低下。这已是她第十次重复这番动作。她总是不放心,走到哪都不放心,她的性格里本身就充满了不放心。
还好四周都没有丧尸。
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以尽可能低的声音。
或许是原本就在灰裘染下了病,原本还没表现出来,结果这些天的奔波劳顿带来的无限疲惫,令她病发。
“咳咳……咳咳咳咳……”
怎么回事?
越想越觉得难受,但身体的发热逐渐明显,她想忘掉感冒的事情也变得愈发不易。
眼见哥哥和程雷链,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打着轻鼾。这整齐的鼾声仿佛在提醒令采芸:你也该睡了,你也好久没睡了,下次休息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
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堵上了。她拼命地用鼻子深深吸气,空气中全是她尖锐的呼吸声。病魔面前,一切的抗争都只是挣扎,一切的努力都变成了徒劳。
唉……
眼前的景象,随着记忆一并划走,伴随着空气里起起伏伏的鼾声,她的思绪好像就此止步。
她不愿再考虑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到如今的她,只能相信程雷链已然策划好了一切。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还有另一份难以启齿的情感。
熊斩拓对她而言,可不仅是个知心朋友那么简单。
外面的风声又大了,而灌进令采芸耳朵里的声音,却在渐渐远去。她不愿再度回首过往,但记忆中的这段东西,早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被铭刻在心,由不得她忘记——
认识熊斩拓之前,她是个几度轻生的、不幸的人。
高一那年,同班同学里有个官二代杀了人,而那人正是她最好的朋友。
令采芸含泪同好友告别,却又被那官二代指控,说她才是那个杀人凶手。
指控的罪状居然是,令采芸因为向死者表白失败,恼羞成怒便谩骂、中伤死者,一连数日,最终死者承受不住,选择了轻生。
请专人伪造证据、做假证、破坏现有罪证……罪名就这么在暗箱操作间转嫁给了她。
而扣在令采芸头上的所谓的“杀人动机”,竟然是“因爱生恨”——铺天盖地的报道,将她渲染成了一个心理黑暗的同性恋。而那位的能量确实大得可怕,自己杀人的消息很快就被全线封锁,到那时,已经由不得她挽回什么了,全世界都把她认作了凶手。
真不知道现在的青年都怎么了!被几句谩骂推下了楼,被几声拒绝冲昏了头。若再不关注青年们的感情生活,扼杀不良情感倾向,抵制早恋,培养心理素质的话,未来谈何可期。——《凌光市·讯息网》如是说。
并没有对事情的真相加以挖掘,从未关心这件事情的原貌,只要它能掀起超过预期的轩然大波就行。感性与感性的自我陶醉、利益和利益的双重碰撞,莫须有的新闻就这么诞生了。
虽说她构不成故意杀人,未成年的她也逃过了法律的惩戒,但接下来,她将承受的是无穷无尽、无休无止的舆论压力。
谩骂、毁谤、恐吓、人身攻击……所有认识她的人都成了助长火焰的恶魔,无论是谁,无论曾经多么真诚地对待过她,或是被她多么真诚地对待过,所有人都一样……
每每想起这段不堪回首的经历,令采芸总会攥紧手心,任由指甲嵌进去,血淋淋的,她也感觉不到疼。
每个人都怀疑我。
现实里、网上……我什么时候,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令采芸想不懂,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那是她最好的朋友哇,她怎么可能像这些该死的报道说的那样去对待她?
这件事如同一根针扎在她的脑髓,每当她静下心来想问题的时候,脑回路总是绕不开这跟针,不堪回首的那一幕伴着大脑的撕裂感又出现了。
她一度以为事情不可能会有转机。
直到,熊斩拓的来临。
令采芸倚着靠背,偏过头去看熊斩拓的睡姿:他简直就是我的天使。
我从不相信什么救世主,在认识他之前。
“你好,我叫熊斩拓,隔壁班的,来自侦探协会。”
那天,他朝我伸出了手。
我犹豫着,握了上去,便被他手掌的温暖融化了心里所有的冰川。
“侦探协会?……”
“嗯,算是个网络组织。性质就类似于黑网之类的,不过我们肯定不是干那种勾当的——我知道刚才那个比喻不太好。但我还是想说,我知道你遇到麻烦了,我会去帮你澄清这件事情,尽我的全力。”
“相信我,好吗?”
那天,他把天台边上悬着一条腿的我,拉了回来。
那天,他成了我唯一的光。
“那个官二代,他最好永远不要提起这件事。否则啊,这个窃听器就能起作用了。”
“我查明了那凶手的所有底细,又是个满是案底的家伙。”
“我找到了!被他埋在小树林里的凶器,他后来又转移了,可惜还是露出了些马脚。”
“……”
我知道,我该解脱了,一条一条证据摊在法官面前,望着那官二代一脸灰蒙蒙的挫败与悔恨,他由衷的为我雀跃起来。
“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再棘手的案子,我们侦探协会也能查。”
“这案子,算是周期快的了,也就不到一个月就查明白了,开庭审理也快——总之,现在的媒体都喜欢搞点反转,再说那凶手又不可能买通所有人,不是么?”
“好啦,开心点儿,我这一段时间可都没闲着哦,就等着你笑一笑了。”
“对了,你的家人呢?怎么没见他们来?”
胜诉以后,熊斩拓满心欢喜,比我这个澄清罪名的无辜者还高兴。
“我的家人啊……”
也许是当时的我还羞于启齿,我不敢告诉他我的情况,但我心里头也很清楚:要是熊斩拓想知道,他有无数种方法去调查。
他好像也看透了我的情况,毕竟开庭审理的时候,我这边没有一个亲人过来。他大概早就明白了。
“以后你就是我妹妹了,干妹妹,行不?”
他又一次朝我伸出了手,想要再跟我握手;我却张开双臂,飞快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哥……”
……
“哥……无论今后走到哪里,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是你最坚韧的那块盾牌。”
令采芸念叨着这句话,嗓子眼突然很痒痒,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这才把她从回忆里拉回了现实。
抬手一看表,比刚才过去了20分钟。
果然,一陷入回忆就要荒废很多时间。
等等……二十分钟……
她猛地惊醒,抬头看了看还在熟睡的二人,又赶忙抬头望了望四周。满眼望去,只见街道上多了些零零散散的丧尸,似是闻到了什么,一点一点地朝他们这边踱了过来。
“糟了!”
虽然目前还没看到有2级丧尸,但只要有丧尸注意到了猎物,方圆几里的所有丧尸都能感受的到。很快,他们会被大量的丧尸淹没。
“哥!程雷链!你们醒醒……”她正准备就这么喊出来,又不想让更多的丧尸听见他们,于是便摇晃着两人的身体。
可熊斩拓实在是太累了,令采芸努力摇着,他却毫无反应。
“程雷链!……”她又去摇晃程雷链,摇着摇着,突然有什么东西从程雷链腿上掉了下来,滑在令采芸的脚边。
她低头一看,是程雷链刚灌满碱水的水枪。
拾起这支水枪,外面两只丧尸已经把脸贴在了车窗上,贪婪地在玻璃上搅动着舌头。
“或许,还是让他们继续养精蓄锐比较好。”
令采芸说罢,最后看了一眼酣睡的熊斩拓,心中似是坚定了什么,一脚踹开了车门,连同贴在门上的那只脆弱的0级丧尸,一并被她踢得后退一步。
几只丧尸见猎物出来了,瞬间四面八方将她包围。她信任地看了一眼程雷链用了好几天的水枪,按动扳机之后,铺天盖地的水花便洒向了四周丧尸们的身体。
这些丧尸中了碱水的伤,基本上连惨叫都发不出来,身体飞快地被灼烧、锈蚀,很快便瘫软在了地上,有的还在抽搐,有的则直接成了一滩死肉。
不管是0级还是1级,丧尸们见了碱水,就仿佛看见了天敌。这些天检验下来的结果是,大概除了皮糙肉厚的2级力丧尸以外,所有丧尸都会轻易被碱水杀死。
而即便是小山一般高大健硕的力丧尸,对准同一个部位喷射一小段时间也足以让它失去行动能力。
而2级隐身丧尸,他们还没碰上过。灰裘的“五星收复计划”进行到第四天早晨的时候,庞恪曾召集所有人在灰裘广场上开了个短暂的会议,其中就包括了隐身丧尸这条。她当时听了以后还觉得后背发凉,结果这些天下来完全没遇到过,也就没有拿它试过碱水的威力,不过可想而知,应该下场和普通的丧尸没什么两样。
现在他们车上没有一台像样的通讯设备,外界发生了什么他们浑然不知。有没有新的丧尸类型出现,抗体研究有没有进展,他们甚至连省基地的具体方位都尚不明确。
令采芸一边喷杀丧尸一边感到担忧:程雷链所指挥的方向,究竟通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