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庄园的管家看起来很地道，至少戴爵士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他虽然听不懂英语，但至少能看得出对面那位脸上的假笑简直跟古早影视里的一模一样。
就是那种标准的，阿福带着年幼的杯面老爷登门拜访，表面客客气气，实际上要将霸凌童版杯面的小朋友全家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那种笑容。
自信且温暖。
那什么都不用说，刚才所谓的刺杀，肯定已经被定义成谁家倒霉熊孩子淘气，听说有个叫大卫的客人待会儿要到，于是就灵机一动打算用投石器哦不投石索来试试“大卫”的含金量咯。
“岂有此理！拿我当近程弹道导弹了吗？”大卫爵士大怒。
“你说的这个谁懂啊。”珍这边则是坚决拒绝成为一名纯搬运伪军宅。
当然上面这个对话依然是用“私聊”的方式进行的，从庄园管家的视角只能看到这主仆俩互相甩锅的眼神，并不能听到任何额外的声音。
于是这位老绅士接下来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来，从头前带路开始，完美履行着茶会管家的职责。
片刻之后，戴爵士已经坐到了茶桌边，两手端着红茶笑而不语。
女仆珍则随侍在他身后，跟其他与会贵族带来的随从表现得并无不同。
除了偶尔会对爵士手中的茶杯投去意味深长的眼神之外。
顺便一提，整个茶话会上一丁点值得认真关注的话题都没有。
不要说“完整”话题，就连需要略微加以重视的，零碎的“只言片语”都没有采集到。
戴爵士全程都在对着红茶傻笑，女仆珍自始至终不置可否，绿松石胸针也全程无亮，保持着基本没有数据写入的空档状态。
……
……
直到被庄园管家微笑着送出后庭，假发勉强保持着纹丝不乱的戴维德爵士依然没有搞懂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来这一趟。
参加这场茶话会的老爷太太，先生小姐们到底是谁，他压根没分辨清楚。
而基本上所有与会的人，对他的态度也跟某管家一样，相当地敬而远之。
好在这方面他本来也没想，也不需要考虑。
进这个中世纪副本是为了决斗来的，杀不杀人都在其次。
又不是完美潜入任务，哪里需要记清所有NPC再走位……
等等……
NPC？
大概是摆脱了对红茶沉迷状态的BUFF，老戴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
“那谁……我记得你之前说这个牧猪人联盟起码四分之一是玩家的吗？怎么茶会上一个都没有看见？”
“尊敬的老爷，有马不一定会骑，比如您自己今天不就是主动选择了无马状态吗？
少女搭档平时是相当厌恶谐音梗的，所以女仆珍的上句话，等于明摆着告诉戴爵士她在僵硬地转移话题。
“你又接私活了？”
“怎么括浓~”
很好，她绝对接了。
不过，在老戴还没想好接下来是委婉还是直接询问的时候，就看到原本走在自己侧后方的女仆又不知不觉地闪现在了眼前半个身位的地方。
这一次，护驾之类就实在懒得喊了。
戴维德爵士先是不动声色地停下脚步，然后仅仅在半秒钟之后，整个人又以略弓身的姿势向后跃起。
“窣”地一声，从他右侧方向垂直射来的一支长箭迅捷地带走了他的假发。
紧接着箭尾又无声无息地落在了老戴的左手食中二指之间。
这一系列变故看起来都特别违反物理常识，甚至比阿珍现在的S形闪现还要更“异常”许多。
不过比起上次的小石头，今回刺杀行动的专业性也强了许多。
上下左右最起码有五到八张强弓劲弩锁定了贴身女仆那边，老戴摘下的这根假发掠夺者似乎是起诱敌作用的。
被他手指拈住的同时，明显起码还有一打短箭从他左右身侧掠过。
其他方位的攻击想来也不会低于这个规模，但这对于珍来说，应该还只是小场面而已。
所以戴维德爵士在无声夺回自己假发之后，并没有主动上前援助自己的女仆，而是抬右臂反手抄起文明棍，精准点在了自己身后加速而至的迅捷剑剑尖上。
用剑的敌人眼看一击不中，立刻果断大步后退出了两三米
但由于其整个运动规律都维持在“常人”状态，反倒被非人的元决组合衬得有些滑稽。
另外略微有些出乎戴爵士预料的是，对面维持着攻击姿态的并不是他预期中的庄园管家。
好在也没差太多，这人……好像是花园里架走熊孩子的左边那个。
“咦，我还以为这手杖是你们管家最趁手的那根。”满脸堆着假失望的老戴单手挽了个棍花，“整个茶话会上总共也就离手了两次。”
敢情整场茶会都被你用来憋着劲偷人家棍子呗？
通常情况下，剑客那边理论上应该出言嘲讽，或者最起码也要洋洋洒洒朗诵点背景解说什么的。
只不过在他剑尖恰到好处被戴爵士点中的同时，某位女仆就已经瞬移前突解决了正面的弓弩手。
而在他意欲退后的时候，那鬼魅般的身影已经转去了右侧。
最后等某个爵士慢悠悠开口的时候，头巾丝毫未乱的少女俨然已经站在剑客身后一步之地了。
……
……
“就算杀了一个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我！”
在被拿下的那位威武不能屈，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之下，戴维德爵士很快就明白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已经实行和未实行不知道有多少起的，拙劣连环刺杀的真相。
用对方的台词概括一下就是，“志愿加入我们的人千千万，但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
听起来颇为琼瑶式怨妇感的陈述，本意其实很简单——
已知老戴他们是收钱来这个中世纪副本里决斗的，杀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诛心。
而他现在扮演的这个爵士身份是甲方专门提供的，包括小张的女仆珍在内，角色本身肯定有代练。
甚至是动用了什么手段直接从原本玩家手里买来的，也说不定。
而好死不死地，这个代练或者原号主，在给甲方转号的时候，虽然整体上很多信息交代得事无巨细，但唯独在牧猪人同盟这点上隐瞒了一些东西。
比如这个同盟里的某些或者所有人，其实另组了一个小团体，其真正活动目的是“斩断锁链”。
对，要被断的就是“区块链”里的那个“链”。
所以牧猪人同盟里才有不少副本内的原生土著NPC参加，
所以这些当前元宇宙里似乎“与常人无异”的NPC们，才是刚才那么一副仿佛“智能足够高到能理解老戴的表现，又刻意表现得完全没去理解”的古怪状态。
所以尽管这个乍然出现的“AI造反”副本到底是当前中世纪区的秘而不宣的隐藏玩法，还是真的有“玩家”主动掺和进去，甚至是从一开始就策划并且发动了独立行为，都是有可能的。
甚至所有的可能性彼此之间并不独立，还可以共存。
所谓元宇宙的确是建立在“区块链”技术基础上没错，但谁也没说元宇宙里只有区块链。
好比古代网游刚刚流行起来的时候，MMORPG官服火了，私服便也会随之应运而生。
再然后有些官方运营了短短几年便宣布结束的，服务器端代码一出，私服们反倒更加甚嚣尘上了。
老戴这样的专业人士，在拷问的同时就已经想到了无数虚拟作品与现实中的例子，比如很早以前一部票房冠军级别的电影，好像是叫什么《阿凡提》的，里面的主题不就是男主站在与自己原本出身相悖的立场上，帮助当地居民反抗巴依老爷苛政的故事吗？
虽然整件事情，或者真相什么的，跟他其实没半点直接关系。
而且这都已经不是加钱的问题了！
谁管甲方有没有真的被人摆一道啊！谁管那个目标到底是不是也加入了这个土著反抗组织啊！谁管刚才那红茶的味道到底正宗不正……
啊，还真有点困是怎么回事？
戴爵士站起身来，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假发，然后对着搭档使了个“随便你”的眼色。
于是绿松石胸针立马闪烁了起来。
所谓随便的意思，不就是“甲方惹来的麻烦，当然要交回甲方去解决”嘛。
对了，还有向甲方严正要求额外补偿什么的，相关金额最好是能轻松买到一匹纯血赛马的层次。
最起码，也得够把抵押在赛马会的车驾什么的赎回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