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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章 我粗鄙也

“什么兵部不兵部的,军械所只认万岁和齐王殿下!”六月二十九,朱由检得知关内消息的前一天,大明关内的局势比起关外也不容乐观……燕山大营北部军械所门口,兵部的官员来到此地吃了一个闭门羹。守备此地的神策卫、金吾卫根本就不在意内阁的调令,直接拔刀直指官员。大小数十名兵部官员被气的发抖,身后的京营也是不知所措。“西北边事紧急,调军械所火药也是为了家国,请周指挥使不要……”“我再说一遍,没有万岁和齐王的手书,阿猫阿狗别想进军械所和燕山大营!”金吾卫指挥使周显根本不在意兵部官员的话,高傲的俯视兵部官员,随后转身道:“关门!”说罢、他和神策卫指挥使一同转身走进了燕山大营,而与此同时,两侧的士卒也直接将燕山大营的城门给关上了。“这……粗鄙武夫!”兵部官员见状,只能破口大骂,但随后也转头道:“把这里的事情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就说金吾卫指挥使周显、神策卫指挥使张朝不接调令!”“是……”旁边的兵部书吏作揖回礼,随后派塘骑把此地的事情传往了京城。同一时间的京城皇宫内,百官也吵成了一锅粥……“辽东战事紧急,户部凭什么不等万岁旨意便随意调动粮秣!”文华殿内、都给事中杨涟起身对着新任户部尚书李宗延质问,而面对质问,李宗延却一脸悲戚道:“辽东的百姓是大明的百姓,难道睢阳和徐、邳的百姓就不是大明的百姓了吗杨都给事中……”“你……”杨涟被怼,当即压着怒气道:“即便要赈灾,也应该请河南、南直隶两地调常平仓和官粮赈灾,而不是拦截军粮!”“另外兵部又为何调火药离京眼下最需要火药的是辽东,而非陕西!”“诶!杨都给事中,议事便议事,不要咆孝大殿之上,失了礼仪……”杨涟在发作、却被朱国祚忽的开口,以失了礼仪训斥,然而朱国祚这次是怼错人了,杨涟连朱由检、朱由校都敢怼,怎么会害怕他一个阁臣“怎么!朱阁臣的意思是,下官难道说的不是事实吗!”“兵者、国家大事,眼下朝廷于北边七十余万大军,近半囤于辽东,若是辽东有失,则国本动摇!”“夸张了……夸张了……”同为阁臣的沉潅咳了咳嗽,随后对杨涟道:“杨都给事中,眼下汝为吏科都给事中,而非兵科、户科,有意见、可以提出,可以商议,却不能以如此态度。”“质疑同僚、而不听同僚行事之因果,如此态度,如何能以吏科的身份公正对事”沉潅张口仁义道德、闭口礼制同僚,这模样气的杨涟牙痒痒。“兵部的事情,解释一下吧……”忽的、坐在主位的叶向高开口了,而一个陌生的面孔也作揖站起道:“西北的河套北虏,宁夏北虏连续叩边两年,难道不应该调拨火药和火炮吗”由于河套部叩边的事情,兵部尚书王象乾前往了延绥,因此暂代兵部尚书的是左侍郎董汉儒。也正是王象乾的离开,才给了董汉儒等人机会。他说话的模样义正言辞,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而作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的左光斗却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我如果没有记错,兵部的调动之中,不过是佛朗机炮三百位,虎蹲炮五百二十三位吧加上此前西北的火炮,大小不过一万四千余门。”“这不到一万五千余门火炮,需要调上百万斤火药前往陕西”“有备无患!”董汉儒不卑不亢,而叶向高听到他这话也微微皱眉,随后才开口道:“此事、各方无错,杨都给事中也不过是询问罢了。”叶向高想揭过此事,而这样的行为却让杨涟不满的看向了刘一燝。只是刘一燝似乎有心事,心不在焉的模样,并没有看到杨涟的眼神。“好了、说一说顺天知府和永平知府的事情,听闻此二地的知府设卡拦下了迁移辽东的灾民,这又是为何”叶向高继续引出了这昨日刚刚发生,甚至朱由检都还不知道的事情。他这一开口,众人纷纷看向了朱国祚,因为他们都知道、眼下的顺天知府和永平知府是浙党的人。不过对于这件事,朱国祚却老神在在道:“此事、主要是在纠察隐藏灾民之中的白莲教余孽罢了。”“敢问、耽搁百姓迁移而缺额的米麦,是否由二地的知府负责”叶向高皱眉询问。“御马监负责迁移,自然是继续由御马监负责了。”朱国祚厚颜无耻的开口,让叶向高面部隐晦的抽搐了一下。难怪之前皇帝命令户部再调军粮一百五十万石送往辽东的时候,户部答应的这么爽快,合着户部根本就不想调太仓的军粮。不仅不调给辽东,还想用灾民消耗御马监的粮食。哪怕徐邳之地没有黄河决口一事,恐怕他们也会想办法把军粮调往别处。这种招数,已经是诸党文臣进行党争时,屡见不鲜的手段了。当将领和经略是齐楚浙宣昆五党官员的时候,他们就会不留余力的支持该将领。户部没钱了,打不下去了,他们就想办法增加税收,押运粮食。而如果将领不是他们五党官员的时候,他们就会集体摆烂,不献策,不出谋,坐视敌对党派将领战场失势,随后提出更换将领的要求。所需的,不过是打压敌对党派,让己方官员上台,谋求军功罢了。“大明的官员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德行,现在连军粮都调动了……”“齐王啊齐王,你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一想到这次迁移的事情是朱由检自己搞出来,随后被朱国祚抓出了机会而露出的破绽,叶向高心中叹了一口气,但还是继续和稀泥道:“白莲教余孽,我看早就已经清查干净,眼下还是应该快速放灾民出关。”“这如何能行”坐在靠近门口的姚宗文忽的站起来,义正言辞道:“眼下辽东正在遭遇战事,如果迁移灾民前往,岂不是陷灾民步入死地当等辽事结束,齐王回京,再行定论!”“荒谬至极!眼下辽东正缺人手,灾民去了辽东……”杨涟当即开口反驳,而不想沉潅打断他道:“杨都给事中,眼下是在说兵部的事情,姚都给事中在用兵科的身份议事,我看这事情不用吏科来管了吧……”“就算没有兵科的身份,下官依旧是都察院的御史!”杨涟被沉潅逼急了,直接红着脸说出了自己御史的身份。《控卫在此》“御史也不能咄咄逼人吧!”沉潅忽的抬手拍在了桌上,那声响让无党人士心中一紧,让诸党官员皱眉。叶向高也是皱眉的一员,而他从沉潅的言辞中,也听出了这件事情不存在和稀泥的可能。“你们这是要把小齐王得罪死啊……”叶向高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随后脑中在飞速转动,眼下自己可以干什么。只是过了一会、他终究没想出来,随后只能开口道:“暂休一刻钟,一刻钟后再议事……”他这一开口,众人纷纷冷哼散场内阁、六部、六科、都察院……这大小四十多名官员中,如果仔细观察便会发现,由于齐楚浙宣昆五党和东林党势均力敌,导致了两方都无法举荐己方派系的官员上位。因此、在掌握实权的六部之中,一种很微妙的平衡就出现了。礼部尚书赵南星、户部尚书李宗延、礼部尚书林尧俞、暂代兵部尚书董汉儒和兵部尚书王象乾,刑部尚书乔允升、工部尚书钟正羽……这七个人中,一个东林党、一个秦党、一个齐党,一个闽党,剩下三个看似无党的河南籍贯官员中,董汉儒却投靠了浙党。也就是说、目前内阁之中齐浙各占据两个席位,而东林占据一个席位,剩下两个无党,两个小党派。这放在前几年,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格局,但眼下却微妙的形成了。“关键时候、不先对付那位,却来对付同僚,迂腐!”窥探局势的同时,和沉潅、朱国祚两人坐在偏阁休息的姚宗文不爽开口,而他所骂之人自然便是杨涟了。眼下所有人都能看出局势,朱由检如果轻松收复辽东,那么接下来就是对卫所全面裁撤,革新,等吃透了卫所,便是对税制和官制进行革新了。这三个做法,分别损害了卫所军官和武勋,地主和士绅,士子和官员的利益。第一对组合还好说,只要英国公府不带头闹事,卫所军官和其他武勋不过是桉板上的鱼肉罢了。相较于这一对,后面的两对组合才是恐怖的存在。但说他们恐怖,是对于寻常的皇帝来说,而对于朱由校则完全没有这个威胁。朱由校身后有的是朱由检这个毒计小儿,而朱由检的身后则是一个新兴崛起的齐王党。齐王党说是齐王党,不如说更像保皇党。只是这一党派,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牵扯到官场上,只是停留在边军和兵马上。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朝廷上两大势力都无法和他们接触,细谈,更别说拉拢了。朱由检的政治立场、政治见解,和诸多党派都是不一样的。不管是党派、国家、官员,只要一进入老迈和颓势,就会想着墨守成规,不想改变自己熟悉的规则,去接触自己不了解的利益。这也是历代王朝官员明明清楚再这么下去,王朝会慢慢出现问题,却不想办法解决的原因。反正在诸多官员看来,前面留着坑,解决起来麻烦,那就留给下一代好了,只要炸弹不在我手中爆炸,都和我无关。就这样、一代推一代,一代坑一代,最后就导致坑越来越大,越来越深。这种时候、如果出了一个锐意进取的皇帝,那么就是王朝的灾难。只是历代皇帝、所有想着锐意进取的皇帝,都是想着从政治方面着手,而朱由检反其道而行,先从军队着手。历代皇帝的对手,基本都是朝堂上最强大的一股势力。如秦之贵族,西汉之外戚,东汉之豪强,晋之士族,隋唐之门阀,宋之文臣,元之军阀,明初之武勋文臣。不同的是,明代的武勋垮台太快,没有秦之贵族,两汉外戚豪强、隋唐门阀的系统性传承,往往只强盛一二代便步入下坡,可持续短,维持不了在朝堂之上强势。结果就是明代皇帝从只需要平衡两方势力,变成了独自面对文臣。成化的十二团营,嘉靖的三大营革新,正德的边军调京军,都是想扶持武勋再度起来,而武勋如鸵鸟般,烂泥扶不上墙。这就导致了嘉靖后期直接放弃武勋集团,改手段开始引诱泛江南势力内斗,利用泛江南和浙东两地文官从国初就埋下了间隙,不断地让他们内斗。最后的结果就是、嘉靖成功把泛江南势力瓦解,而浙东势力也分崩离析。之后的张居正和高拱内斗,实际上已经脱离了泛江南和浙东内斗,转变为了河南派系的高党和湖广派系的张党内斗。也就是说、乡党实际上已经被瓦解,并且由乡党转化为了朋党。相比较铁板一块的乡党,朋党更容易拿捏。只是没想到、万历在张居正死后摆烂,让浙东子弟的沉一贯抓住机会,浙东子弟再次复起,成为了新的乡党,浙党。浙党之后的楚党、齐党、闽党、川党,无不是在万历摆烂的时候崛起的。面对浙党的攻势,泛江南势力无法团结,虽然形成了乡党,却最终只达到了宣党、昆党两个小党派的程度。乡党的利益已经稳固,而这种时候作为一个朋党的东林党异军突起,随后被浙党迅速镇压。被镇压后,东林党就开始搞党同伐异,而这样的结果就是,大部分东林党官员都秉承着一个原则。“抛开事实”,你赞成我就反对,你反对我就赞成。这样的局面,是很容易被皇帝拿捏的,因为东林党的特性决定了,皇帝有手段的时候,可以用东林党做刀子去捅伤其他党派。一旦东林党势大,那么它曾经做的事情,就像在身上加了一层嘲讽特性一般,诸多党派都会围剿他。这种的局势下,皇帝完全可以选择独善其身。但问题是、这种局势容易玩崩,而朱由校和朱由检也的确是在泰昌元年和天启元年见识到了玩崩东林党的结果。高攀龙、万言扬等人怼天怼地怼空气,恨不得把朱由检活剐。好在朱由检做了第二手准备,那就是既然武勋扶持不起来,那我就自己进化成为武勋!因此、眼下的局面有些尴尬。朱由检凭借各种军功,成功在各党斗争厉害的节骨眼上,转型为了大明唯一的一群武勋势力。武勋崛起了,虽然不如淮西武勋强盛,但奈何文官更拉跨。明初淮西武勋的对手是泛江南文官势力加浙东文官势力的联手,而眼下呢朱由检所代表的武勋势力,面对的是分裂的文官,齐、楚、浙、宣、昆、东林、秦、川、闽……大大小小十几个乡党,各自的利益不同,政见不同,想要团结他们一起来对付朱由检的武勋势力,这简直就是开玩笑。例如这次,辽东之战对于大明很重要,一旦打输就会动摇国本。朱国祚等人也都不是傻子,他们知道这一战不能输,输了就真的和杨涟所说一样,是动摇国本了。但是他们更不能让朱由检轻松获胜,因为朱由检轻松获胜,那么武勋势力进一步扩大,之后再过个两年,只要文臣之中有人投靠武勋势力,那眼下文臣势力将要比晚唐和元代还惨。因此、朱由检可以赢辽东这一战,但必须要赢的足够惨,惨到几年都恢复不了元气,才威胁不到文官实力。这也就是为什么朱国祚等齐楚浙宣昆秦闽川诸党,乃至大部分东林党在这次行动中,都没有横插一杠的原因。燕山学府的事情这么大,文臣们实际上早就知道了,朱由检在那里教授十几万贫苦子弟读书识字,并且着重算术,这意图是什么傻子都能看出来。先夺田,再练兵、随后安插官员,改革税制,这种手段,历史上比比皆是。文臣只是被朱由检连续钻了空子,才一时不察,让朱由检的新生武勋势力崛起罢了,这不代表他们是傻子。辽东之战必须惨胜!像杨涟那种还在支持朱由检的人,也必须踢出朝堂。想到这里、朱国祚眯了眯眼睛,随后对姚宗文道:“让徐邳一带的官员做些事情,随后借口将杨涟、左光斗等人调往徐邳监督赈灾。”“好!”听到朱国祚的想法,姚宗文眼前一亮。杨涟不是卖弄他巡察御史的身份吗那好!现在就是他该动用他巡察御史身份的时候了。只要杨涟和左光斗被调走,仅凭左右摇摆的刘一燝,以及独木难支的叶向高,根本就无法阻挡他们。只是在他们谋划的同时,一名官员也快走进了他们所处的偏殿,随后作揖道:“阁臣,顺天府和永平府派出检查灾民身份的官员和兵马,被上直十二营的兵马乱棍赶走了……”“他们没说这是六部和内阁的指令吗”沉潅皱眉轻喝。“额……”官员面露尴尬道:“下面的人说了……但上直十二营的将领们说……”“我等武夫,粗鄙也,不识文字,请拿出齐王令”“……”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尴尬,朱国祚三人脸色瞬间变成了猪肝色。虽然他们没想过这种事情能发展很久,但也不至于才执行了一天,就被上直十二营被破坏了,并且还是以不识字这种理由。这不是妥妥的用文臣经常嘲讽武将的话来反嘲讽文臣吗你都说我不识字,粗鄙,那我现在还真就看不懂字了……“匹夫!”姚宗文小声骂着,但谁都知道他是在骂谁。朱由检、他手下的兵马和他一个脾性,他才不会在意顺天府和永平府的官员,拦着他办事,便通通打杀便是!“冬——”在朱国祚三人还没有做出反应的时候,主殿的鼓声响起,三人只能起身,继续去参加议事。只是当他们返回主敬殿的时候,屁股还没有坐热,叶向高便开口道:“刚才内阁接到消息,盔甲厂火药运抵居庸关被万岁下旨拦下,眼下已经重新转运往辽东。”“万岁旨意原文,盔甲厂属兵仗局,兵部无权过问。”叶向高一席话,朱国祚三人脸色又变成了猪肝色,他们没想到皇帝已经撕破脸皮到这种程度了。以往兵部调盔甲厂的火药和甲胃,皇帝可是问都不问。这下好了,火药调不走了,兵部在盔甲厂的地位也被否定了。“万岁没有说军粮的事情吗”忽的杨涟皱眉询问,而叶向高却摇了摇头道:“万岁没说……”“……”杨涟紧皱眉头,而朱国祚等人也在心底暗笑。他们都不知道、朱由检从御马监调了足数的军粮,提前囤于辽东,所以困扰朱由检的根本就不是军粮,而是火药。并且就算是火药,以辽东三十万斤的数量,朱由检也有信心用它们光复整个辽东。而朱国祚他们也知道辽东火药有数十万斤,但他们更以为,以眼下的局面,复辽一战会陷入苦战。以过往明军对付建虏的战损比来说,要吃掉一名建虏,最少要折损三名明军。也就是说、只要朱由检在辽东战场吃瘪,他们也就可以提议更换将领了。想到这里、朱国祚几人平复了心情,而杨涟也“蹭”的起身道:“辽东之事,是我大明眼下第一大事,军粮更是重中之重,不行!我要去找万岁问个明白!”说罢、杨涟作势就要为朱由检讨个说法,而叶向高却开口道:“还是老夫去吧。”叶向高一开口,杨涟的脚步便停了下来,毕竟以官职来说,他确实不足以去乾清宫主动求见。“那便劳烦叶阁老了……”杨涟恭敬作揖,而叶向高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不明白皇帝为什么在这种节骨眼上,放纵这些文臣。带着忐忑的心情,句偻的身影,叶向高向着乾清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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