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把狗杀了吧。”
一声苍老的叹息,伴着艰难的喘息,声音好似从一个破风箱里面发出来,断断续续,沉闷喑哑。
“急啥,还不到时候呢,闫老头,你是嘴馋了么?”
在房间里戴着耳机玩游戏的中年男人头也不回地答道,他很久没有洗头洗澡了,身上散发出酸臭的气味,眉毛浓乱,一双浮肿充血的眼睛显得十分无神,脸上覆盖着一层皮肤分泌出的透亮油脂。
房间里面烟雾缭绕,天花板都被薰黑了,黑色的雾气四溢流动,久久不散。
“造孽呀,造孽。”
枯瘦如柴的老闫小声嘟囔着,他实在是害怕自己这个儿子,一直是敢怒不敢言,他缓慢地踱步走回自己的小房间,路过阳台时,扭头看了一眼卧在角落奄奄一息的黑狗,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怜悯。
那只黑狗身上虽然看不到很明显的血渍,但骨头被打断了好几根,站都站不起来,背上还有不少烟头烫伤的焦痕。
“点的外卖怎么还不来,动作这么慢,被投诉也是活该!”
中年男人输掉了一把游戏,将指间夹着的香烟猛吸了几口,之后狠狠地摁在桌上掐灭,留下一个黑黑的印子。
“闫老头,你这个月的养老金和残疾补助金都到账了吗?”
“到账了……没多少,省着点花……”
“一天到晚点外卖,你以为我想呀?还不是你不会做饭,手还是个残的,要是妈在……”
邋遢的中年男人本来想要骂个痛快,但突然又闭嘴了,像是提到了某个不该提的字眼。
“咕噜。”
一声响亮的空肚声响起,男人摸了摸自己满是赘肉的肚子,确认了并不是它发出来的,那这屋子里面还有别人吗?
男人抬起了头,望了望天花板,眉头皱了下,之后恢复了平静的神情,熟练地走向了阳台。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急。”
黑狗见到他走过来,发出“呜呜”的求饶声,条件性反射地往后挪动,但它已退无可退,也躲不开密集袭来的晒衣杆。
这个不锈钢材质的晒衣杆,虽然是空心的,但并不轻巧,打在皮肉上,会发出重重的闷响。
“汪汪……汪汪……”
黑狗被打得狠了,咧开嘴露出尖尖的牙,但它只是在做无谓的挣扎,因为它之前就试过扑咬反击,但每次都只会换来加倍的毒打。
过了好几分钟,男人终于打累了,踢了蜷成一团的黑狗一脚,丢开已经弯折变形的晒衣杆,行尸走肉一般走回了烟雾缭绕的房间,重新坐到了电脑面前,而房间里面那个不曾露脸的所在,餍足地发出“呵呵”的笑声。
厌憎、愤怒、仇恨、恐惧、惊吓、悲伤……
这些极端负面的情绪,便是它最好的食物。
手机屏幕亮了,是业主群发来了消息,好几条,都是在投诉狗叫扰民,男人扫了一眼大致内容,冷笑不止。
“你答应我的,会让他们尝尝人生绝望是什么滋味,说到要做到。”
男人在房间里喃喃说道,望着空气怔怔出神,又像是在自问自答。
他歪着头想了半晌,嘴边扯出一个有些瘆人的笑容,然后在聊天框回了冷冰冰的八个字。
家有恶犬,还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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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咖啡馆的生意异常惨淡,坐在窗边的客人都只是寥寥两桌,夏丽坐在操作台,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搞笑视频。
昨天之后没有新的动静了,应该不会再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吧。
她在心中默默祈愿。
“客人您好,欢迎光临丽丽的咖啡小店!”
门口响起欢迎光临的声音,夏丽惊喜地抬起头,没有看到客人,却看到让她手脚发抖的一幕。
一只浑身染成血红色的萨摩一瘸一拐地进来,眼睛半睁着,鼻子被切掉了一半,耳朵也少了一只,鲜血淋漓,看上去惨不忍睹。
“呆呆,呜呜……谁把你伤成这样?”
夏丽眼泪涟涟地冲过去抱着被她当成心头肉的萨摩,一时六神无主,她与丈夫多年不孕,一直将这只萨摩当做儿子在养,平日里多掉几根毛都会大惊小怪,看到如此惨况心都要碎掉了。
“丽丽,你怎么了?”
听到动静从厨房走出来的敦厚男人,也就是夏丽的老公胡扬林,看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妻子,一头雾水。
“呆呆受伤了,流了好多的血,要死掉了……”
“你看,它好好的呀,一点事都没有!”
夏丽一怔之下抬头,在泪眼婆娑之下鼓起勇气重新看了一眼抱在怀里的萨摩,只见它一身毛发洁白无暇,乌溜溜的黑眼珠好奇地盯着她,似乎也不解她为何哭得如此撕心裂肺。
胡扬林的脸上涌现出担忧的神色,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有一点神经衰弱,但现在都出现幻觉了,是不是要考虑给她约下心理医生才行。
“可是我有事呀。”
下一秒钟,他看到夏丽站了起来,抱着呆呆走到他面前,然后脖子歪向了一边,像是被风吹断头的稻草人。
“啊啊啊!有鬼!”
整个咖啡馆回荡着男人的惊叫声,在他的胸口,有一团蛇状黑雾钻入,很快就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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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晚上,三楼李太太的家里也过得十分不平静。
晚上九点是她按照惯例给儿子送夜宵的时间,今天晚上的夜宵,是一杯天然有机热牛奶和一碗热气腾腾的葱花虾仁小馄饨。
当她满脸堆笑打开儿子的房门时,却意外发现原本应该坐在台灯下奋笔疾书的儿子不见了踪影,整个房间空无一人,她慌了神,在家里各个角落寻找,衣橱、床底、主卧、客厅、厨房、洗手间……
她确定儿子没有出门,但为什么不在家里?
一个最不可能的可怕念头闪过,她慌乱地奔到了阳台,扒拉着阳台边缘往下看去,同时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这里是三楼,不是十三楼,不会有任何事情的,绝对不会!
然而,事与愿违,她看到楼下的草坪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躺在一片刺眼的血泊中。
“啊!!!不!”
她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感到胸口有一阵锥心的疼痛,像是有无数把刀子在前仆后继地扎孔。
“妈,不要跳!你想干什么?”
她忽然感到后衣领被人用力扯住,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儿子,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在无知无觉中,已经坐到了阳台边缘上,做出想要往下跳的姿势。
“儿子!你没事就好!快……快给我拿速效救心丸……”
“您先下来,刚才吓死我了!还以为您想不开……”
在她已有几条皱纹的脖颈,一条流动黑线倏忽不见,像是一条活动的蚯蚓,钻入了血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