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侠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敲门声。
开门一看,不是自己花费“重金”请来降祟的高人,而是这一家的女主人兰英,慕容曌他们可以唤她一声“兰英姐”,自己比人家虚长了不少岁,只能厚着脸皮叫人家一句“兰英妹子”。
“大哥,下来吃晚饭了!”
王侠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吃饭这种事情,确实是赶早不赶晚,然而等他顺着楼梯走到一楼,发现那两个年轻人这会儿已经吃上了。
明明看到他下来了,很默契地连头都没有抬,长辈都还没上桌就开吃,现在的年轻人可着实没礼貌,欠教育。
兰英确实是个手脚麻利的,三餐一汤的搭配还有点讲究,虽然都是菜园子里就地取材之物,但色、香、味俱全,让人瞧一眼就食指大动。
鲜嫩的醋溜茄子、油光水滑的五花肉焖豆角、鸡蛋分量感人的农家一碗香,此外还有一碗清澈青翠的丝瓜汤。
王侠二话不说先给自己倒上一碗丝瓜汤,咕嘟咕嘟喝下肚,甜津津,软绵绵,味道好极了。
“你们慢慢吃,今天晚上有大戏,隔壁二婶子约我一起去看呢,就在村头院子里,你们等下吃完要是想散散步,也可以过来看,会有锣鼓声响,很好找的!”
“吃完碗筷就放着,我回来再洗哈,门不用锁,这年头,贼都不上门。”
兰英说完就一吱溜跑得没影儿了,动作快捷得根本不像她这个年纪的人。
三人果然慢悠悠吃过了饭,阳牧青一声不吭蹲在井边清洗碗筷,慕容曌百无聊赖拿根狗尾巴草逗着门口一只小白猫,而王侠则用火柴点燃了一根烟,享受一段属于自己的神仙时光。
然而,静谧气氛很快被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声所打破,这种火药筒把式有一俗称:放秤,在一些乡村意味着有人家里办白事,接着,锣鼓、唢呐、二胡混杂的哀乐猛地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伴随着道士的吟唱,好不热闹。
“阿曌,你想去看看吗?”
对于这种丧事场合,其实阳牧青打心底里是拒绝的,拥有一双从小就能见到阴灵之物的眼睛,对于常人而言未免不是一种惊悚的负担,从往常被鬼吓到的经验来说,他平日里会有意识避开丧葬、医院、墓地、荒村、古井这一类场所,当然,在必须要面对的场合下,他亦从无二话,从不推三阻四。
“我想去看,但如果你不感兴趣,我也可以不去。”
慕容曌几乎是不假思索做出了回答,长久的陪伴与亲密的关系,想要读懂一个人的心思,其实只要当事人足够用心,并不是那么难。
难是的,你向对方剖开了一颗心,对方却懒得多看一眼。
“今天晚上就行动吗?”
阳牧青询问正在抽烟的王侠老道,杨家的宅子离这里不是很远,如果想速战速决,那么这个时候就还是心无旁骛比较好。
“倒也不急于一时。”
王侠老道吐出一口烟圈,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只是浑浊的眼睛里面并没有笑意,当了云游道士这么多年,这里是他少数心有芥蒂的地方,如今再次踏足,不禁心有戚戚然。
是耶?非耶?对耶?错耶?
谁又能真的给他一个答案。
“那等下我们一起去看看,听听,好戏似乎已开场了。”
阳牧青洗完了碗筷默默擦手,笑着说道,没有丝毫勉强的语气。
慕容曌一听立马心花怒放,她确实对此处民俗很感兴趣,想要一睹究竟。
夏日苦长,夕阳向晚,傍晚的天空中有时能看到渲薄云层之间,有如影的残月与暗淡的星辰,直至夜色一点点转浓,它们的亮光才一点点变得愈发耀眼。
晚风吹拂,附件的人估计都凑热闹或帮忙去了,路上除了他们,没几个行人。
有个看上去有点瘦骨嶙峋的小姑娘蹲在树荫里,她长相一般,特别之处是身上的毛发有点重,露出的手臂显得有些黑黝黝,手提一个竹篮,竹篮里面有寥寥几个花环,估摸着晒了一天,蔫不拉几。
“大哥哥,大姐姐,要买花环吗?”
她自然不会去问看上去就没有余钱的圆胖老头,而是一双急切无助的大眼,盯住了慕容曌。
“多少钱一个呢?”
“十块,要是买两个的话,还可以算便宜点!”
小姑娘见有戏,顿时脸上笑开了花。
慕容曌仔细瞧了一眼,嘿,别说,这些花环编得还挺用心,每一个都用了四五种小花,而且还有两个缠绕着一种蓝色小草,星星点点,尤其好看。
有点心动了,对于漂亮的事物,干嘛一定要计较是不是有用,漂亮本身,就是一种有用了。
“行吧,我挑一个,牧青,你身上有现金吗?”
慕容曌估摸着这个小姑娘不一定能够电子支付,还是直接给现金好了,免得对方又尴尬一场。
阳牧青默默递过去一张十元的纸币。
只是出其不意,他放下纸币之后,直接选了一个黄紫相间的花环放到了慕容曌头上,让慕容曌都微微吃了一惊,但最终笑了笑,对他的审美不予评说。
她看中的可不是这一个。
直到走出一大截,都快看不到那个小姑娘的身影了,王侠老道才很赏识地看了阳牧青一眼,看不出这个习惯闷不作声的小子,居然连这些江湖小伎俩都懂,行事也滴水不漏,比自己更“老道”。
那蓝色的星点小草,有一个别名叫做萤草,长得好看是好看,可惜是在坟茔边上才能找得到,而且最好是那种荒坟野冢,会一长一大片,连绵起伏,若萤火虫飞舞。
道家人士对于此草比较忌讳,倒不完全是因为如此,而是那萤草,若刚好生在幽怨之冢,自带怨气,那么自然不会给采摘或佩戴之人带来什么好事。
就是不知道那个小姑娘,是无知者无罪,还是明知而为之。
村头一块空坪上搭着红棚,棚下摆满了八仙桌,用来摆流水席。
“来的时候好像没看到那个棚子,看来是才刚刚开始做法事。”
王侠老道嘀咕了一句。
灵堂扎着白色与黄色的纸花,门的两侧贴着白纸祭联,字体颇见风骨,笔迹不俗。
慈父忍别驾鹤仙游去,孝子悲啼欲养亲不在。
没有横批,只有一个大大的“祭”字。
灵堂的正中间摆着灵柩,只是被供桌以及祭帘遮挡住了,看不真切。两边的墙上挂着阎王审鬼、九层地狱、八仙过海、四大天王、牛头马面等古意盎然的画幅,让路过的人一瞥之下或许心惊胆战,或许见怪不怪。
阳牧青望着灵堂中的某处,眼神晃了晃,一时无语。
这还没到晚上,就已经见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