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酒劲上涌,或许是因为眼前这张脸太过熟悉,牛浩并没有尖叫出声。
他闭了下眼然后再睁开,这个过程中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场幻觉。
然后再睁眼之后的世界非但没变,而且他还多看见了两只鬼。
吴家老太和钱家的小儿子。
三者半飘空中的惨白形态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他见鬼了。
如果不是幻觉,那或许是梦吧。
牛浩这样想着,半转过身握住白酒瓶,打算英雄一把给自己额头上来一下。
然而他这白酒瓶还没敲下去,就感觉到自己的小腿处一阵刺骨的冰凉。
低头一看,自己的“鬼儿子”正抱着自己的小腿不放。
真实的触感让他无法再自欺欺人,牛浩终于开始大惊失色,围着屋子乱转起来。
“王三胖,有鬼呀,你家闹鬼了,快来救命呀!”
他的声音很响亮,甚至有绕梁三日不绝的气势,然而除了三只紧追不舍的鬼,这个屋子里面没有任何其他的回应,仿佛这个屋子里的人与他不在同一个空间维度。
最要命的是,他无论怎么跑,都跑不出这幢别墅。
他找不到出口,来时的路似乎凭空消失了!
难道他遇上了传说中的鬼打墙?!
“啊…啊…啊!”
牛浩觉得这一辈子都没有这样害怕过,更糟糕的是之前积攒下来的酒精由于一再的惊吓已经挥发得差不多了,所以这时感觉到的惊悚无比真实且强大。
走得太急,他的左右脚互绊了一些,身体顿时失去了重心,像一棵被砍倒的大树,往前扑倒在地,便再也没有了往前爬一步的力气。
要钱就去烧它一座山的纸钱,要命的话自己也不能以一敌三。
牛浩打算认命,干脆翻了个身,将自己的后背留给冰凉的地板,将自己的脸无畏地留给盘旋在他头顶上的三只鬼。
“你们想要干什么?”
牛浩恢复了一丝村长的气势,除了语调颤抖得有些不像样。
“村长,我们死得好冤呀,你可要替我们报仇雪恨!”
钱家的小儿子已经二十出头,是三只鬼中最清醒的一个,见对方终于不躲了,哭丧着脸喊了句冤。
一只鬼哭丧着脸自然不会多好看,何况这只鬼活着的时候皮囊也算不上帅气,于是牛浩村长“不负众望”地打着哆嗦缩成了一只虾米。
“你们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你们到底是谁呀?”
牛浩真的是快要哭出来了,吴家老太他昨天才见过,今天中午去钱家吃了饭,钱家的双胞胎还在那拼酒,自己家儿子更是天天瞅着,从他喝酒到现在空中没有飘怪雪,他也没有听见哪家传来哭声和报丧的梆子声,实在无法相信他们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亡灵。
唯一能有的解释是:这三只鬼披着他亲人与熟人的外表,来欺哄引诱玩弄他,许多的鬼故事里面都写过闲得无聊爱耍人的鬼魂。
“爸,是我呀,你不认识我了吗?”
牛应宇不乐意了,在牛浩的小腿上留下两道乌黑的印痕。
“小祖宗耶,我怎么会不认识自己儿子,可你是吗?我可不敢当你爸!”
牛浩此时顾不上害怕,他之前也不曾有过遇鬼的经验,只好想到什么说什么,见招拆招。
这只鬼顶着他儿子的脸,他本该要生气的,但不知为何他看着这只鬼的时候,心里有股涩涩的酸楚。
“你当然是我爸,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也不想死的,我吃了木生哥哥一颗药丸后,就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了,那里好黑,宇儿好怕……”
牛应宇已经是鬼魂了,哭不出眼泪,只好在那儿干嚎,嚎得叫一个伤心。
这一席话一字不落地轰进了牛浩脑子里,让他觉得前因后果好像竟然还挺通顺的。
“鬼扯!我儿子好好的在家里呢!”
他听说鬼是很喜欢骗人的,自己不要随便被蛊惑才好,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是相信的。
“爸,我才是你儿子,虽然已经死了。”
牛应宇停止了干嚎,鬼魂的情绪会比生前更为直接和强烈,它的怨愤之气上头,鬼脸显得有些狰狞。
然而,它的这句辩白在牛浩听来只是阴谋不得逞后的气急败坏。
“浩子,你七岁那年,骑车掉进河里,差点淹死,我刚好路过,救了你上来,还看到你的左大腿根有一个巴掌大的胎记,你怕你爹骂你偷偷骑车,让我不要告诉老村长,这事只有我们俩知道。”
发话的是吴家老太,它也活得够年纪了,怨气最淡,讲述得也最为平静,鬼眼透出的冰冷视线没有焦点,却颇为坚定,让牛浩无话可说。
“我撞见过你和我妈亲嘴,你以为是我哥,给了我哥一百块钱封口费,他分了我一半。”
钱江也轻而易举抛出一个证明自己身份的事实,它说得轻描淡写,满不在乎的口气,牛浩和牛应宇有些相似的脸一个红了,一个更白了。
“你们不是木生救的吗?怎么会都死了呢?这不对呀,讲不通呀……”
在连串蒙逼的话语打击下,被村里连串诡异事件训练得神情已经很粗的牛村长,基本上认清了眼前的事实,并准备接受了,只是一想到木生是自己极力维护着的,愤怒而复杂的情绪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消化不了。
正在他抬起头,准备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吴家老太、钱江、牛应宇的鬼魂像一阵风一样被吹走,半空中弥漫着一片红雾,颜色有些陈旧,像是风干多年的血渍。
红雾渐渐散去,一个冰雪可爱的小女童出现在他面前。
他的眼神被小女童一双像红葡萄一样的大眼强力吸引,这回他的大脑直接给出了最快捷的反射。
一声凄厉的惨叫在豪华俗奢的别墅里回响。
“——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