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孙交在京的府邸,这天杨廷和特地来访。
这让孙交大为吃惊,亲自出门迎接,恭恭敬敬请杨廷和到了正堂,本想请杨廷和坐在主位上,杨廷和却很客气地只是在一旁的客位上坐下。
“杨中堂何以要亲自来老朽府上?”
孙交看似受宠若惊,实则敬而远之。
他跟杨廷和虽是旧交,比起杨廷和还要年长,但现在杨廷和在朝中的地位,可不是他一个户部尚书能比拟的。
杨廷和正色道:“此番在下前来,是为与志同兄谈论一件私事。”
本来朝官回府后,就不应该再办公,至于大臣间走亲访友还是可以的,但若被冠以私下议论朝事,则会被人斥为行为不端,甚至有结党营私之嫌,这都是正派大臣应该避讳的事情。
孙交面色尴尬,道:“老朽孤身来京师上任,如今家卷都不在身边,有何私事可言?”
其实孙交就是故意装湖涂。
蒋太后已不止一次派人来告诉他,让他把一同带来的小女放到皇后候选者名单中去,以蒋太后的意思,只要你女儿前去应选,最后一定会顺利入宫,就算不当皇后也能进入“选三”环节,成为有品阶的妃嫔。
孙交一再拒绝,而杨廷和这边怎会不出手呢?
杨廷和道:“乃是为令嫒婚事而来。”
孙交叹道:“说来惭愧,老朽是有一小女,与老朽结伴到京师,本在身侧照顾,老朽这把老骨头……很多时候行动不便,需要她端茶递水,另外就是……老朽并不打算这么早将她许配出去。”
几乎是直接回绝。
提我女儿的婚事?
那还是免开尊口吧!
杨廷和拿出一份书卷,交到孙交手上:“这是京师中世家公子名单,其中有不少乃是年轻才俊,论才学品德,有不少人配得上令嫒。”
如此直接,让孙交很是捉急。
“杨中堂何必强人所难呢?”孙交苦着脸。
杨廷和道:“女儿家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作为父亲,不该阻碍才是。”
孙交摇头道:“介夫啊,既然是自己人,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吧……当初老朽回到九峰山后,时兴王府主人曾派人送与田地,还约定婚姻,却为老朽回绝。老朽的意思很简单,并不想以小女的婚事,做那攀附权贵之事。
“却未曾想,本与小女有婚约意向的兴王府少主,已成为当今圣上,这才是圣母太后一直念念不忘的原因。老朽无意嫁女,既曾与圣上有渊源,老朽的意思,哪怕是让小女终身不嫁,也免为人诟病,更不愿老朽为此落得个不识时务的骂名。”
孙交也算是诚恳。
连当初跟兴王府的渊源都说了,而且说明,当初老兴王厚着脸皮来结亲,却被自己回绝,谁知现在人家一朝升天当上了皇帝,现在我是不敢嫁女儿的,否则就会有欺君之嫌。
杨廷和摇头:“早已时过境迁,再说新皇皇后人选,大致已有方向,礼部早已呈列名单,志同兄实在不该为陈年旧事而纠缠于心。”
孙交不由气急。
感情不是你家姑娘被皇帝惦记上是吧?
空口白牙在这里说风凉话才这般轻松?
我都许诺我家小女不会嫁人,你还这般冥顽不灵,非要我把女儿嫁给别人,婚姻事尘埃落定,你才相信我不会让女儿去选皇后?
杨廷和道:“若是一般人,或不入志同兄法眼,这里倒是有个合适人选,若是你看中的话,在下可以帮你说和。”
“嗯?”
孙交疑惑。
杨廷和明明拿出一整份名单,最后却单独说一人?
谁啊?
不会是你儿子吧?
听说你那个二儿子杨惇可是挺能造的,风月场上的风流韵事传出来一箩筐,你不会是想让我闺女嫁过去当小妾吧?
门都没有!
“乃朱浩。”
杨廷和直说了,“此子出自安陆州,与孙老乃同乡,状元之身,翰苑中做事勤恳,少年英才前途不可限量。以与之共事的犬子所言,他的文采也极好,老夫这里有他所写的一首词,你看一下。”
说着,杨廷和将朱浩之前所写的《临江仙》交给孙交。
显然杨慎不可能冒朱浩的名,以其状元之身,还有其父在朝中的地位,若是被人揭破冒他人之名,是很丢脸的事情。
但说杨慎不妒忌朱浩的才华是不可能的,见到朱浩写出一首当世无双的词,他除了羡慕,也只能按照约定对外传播扬名,却故意不说是谁写的,既不冒名,却也不会主动把朱浩的名头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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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靠舆论发酵,口口相传,反而让人觉得这首词就是他杨慎所作,这本身就是一种冒名,只是本人不敢面对罢了。
孙交老脸横皱。
一首词,你就想让我认可一个少年郎?
你当那少年是苏东坡,还是陆放翁?
可当孙交耐着性子把这首词看过后,大惊失色。
要说孙交虽然不是什么诗词名家,但这些年他闲来无事阅遍群书,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再说这首词从词句到意境,绝对堪称明词第一。
“这……真是朱浩所写?”
孙交显然不太相信。
朱浩他见过。
一个少年郎,虽然到现在还无法理解,为何新皇会让朱浩出面当说客,还有就是不明白为何杨廷和会帮朱浩前来说和婚事,好像两边都把朱浩当“自己人”,但朱浩总该有政治倾向吧?
再者,蒋轮和唐寅为何要对朱浩那么恭敬?
现在居然又见识到,朱浩能写出旷世词作?
杨廷和道:“的确是他所作,犬子亲眼见证。在下看过后,也起了惜才之心,以其文学上的造诣,将来在朝堂必能大有作为,这可比一般世家公子强太多了。
“另外这个朱浩乃忠良之后,其父乃大明节义将领,祖父为锦衣卫千户,卧居安陆二十载。从人品到才学,再到家世,应该都配得上令嫒吧?”
孙交很想说,你不会真的把他当成一般的锦衣卫子弟,或是一个普通状元郎吧?
但孙交不会去捅破这层在他看来很薄的窗户纸。
孙交道:“老朽的难处,跟介夫你说过了,实在是小女不方便嫁人,介夫你莫要再提。再便是小女……实在配不上这样的状元之才。唉!其实都不是什么状元之才,而是实打实的状元。”
平常夸赞一个少年英杰才华了得,都说其为状元之才,带着恭维。
而人家朱浩可是实打实的状元,用不着别人拍马屁。
杨廷和叹道:“若是因陈年旧事,而耽误令嫒婚事,实在不应该,不如此事由在下来做那牵线之人,只要志同兄点头,定不会有所偏差。”
孙交几乎要破口大骂。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我不想卷入朝堂纷争,不愿意嫁女儿到皇室,是不想站在你的对立面上。
同样,我也不想因为跟你站在一边,而开罪新皇和太后。
我现在地位如此尴尬,你怎么跟太后一样,非要强人所难呢?
“此事容后再议吧,介夫你既然来了,让舍下备宴,请介夫一定要留下共饮几杯……”
……
……
无论杨廷和怎么说,孙交就是不同意。
照理说只是儿女的婚事,人家内阁首辅都亲自上门了,孙交怎么都要给点面子。
可问题是,另一边给他施压的人是皇帝的老娘。
你当你杨廷和亲自上门我就要卖人情给你?
你可知道为了我女儿的婚事,那老太太半路上单独跟我说了几次?你杨廷和是首辅不假,可人家还是太后呢。
我给你面子,那就是不给太后面子,也就是不给皇帝面子,我以后还怎么混?
把杨廷和送走,孙交焦头烂额。
好在杨廷和没厚脸皮留在自家吃饭,不然他都不知道该在饭桌上跟杨廷和说些什么。
就他在准备休整一下,好好吃一顿晚饭时,这边又有人前来传报:“老爷,宫里来人了。”
“真是没完没了了!”
孙交很无奈。
却只能硬着头皮出来迎接。
当看到来人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太监,司礼监掌印太监张左时,孙交再次吓了一大跳。
太后为了说和两家的婚事,连张左都出动了?
“孙老!”
张左很客气,慈眉善目的,一见到孙交便行礼。
孙交赶紧请张左进门。
“孙老,其实咱家来的目的,您应该猜到了……听说杨阁老先前来过了?”
张左到了正堂,拿出的态度跟杨廷和截然不同,对孙交更多是恭敬。
孙交心想,新皇这边消息倒是挺灵通。
不过想你们前后脚到,总不会是得知消息后才匆匆赶来的吧?
难道你在外面都看到了?
“是。”孙交点头。
张左笑道:“让咱家猜猜,杨阁老定不会为公事而来,可能是为私事,或与令千金的婚事有关?”
“这……”
孙交很无奈。
心说,我这闺女都要被人当货物了,两边争来争去,不但暗地里较劲,现在还要斗智斗勇?
张左道:“再让咱家猜猜,是否杨阁老想让孙老与我安陆出身的朱状元联姻呢?”
孙交道:“张公公,既然您什么都猜到了,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张左抿嘴一笑:“说来惭愧,先前圣母太后也觉得对孙老相逼太紧了,这不皇后候选者名单已定下,圣母太后的意思,若是孙老要与朱状元联姻的话,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吧。不能耽误令千金的终身大事。”